祭典结束,陋巷民众回到宅中,莫逃随左先生一道进屋。
盖尼米得走到陋巷外,摘下兜帽,把那件衣服内外一换,立马变装。
不一会儿,左先生与一名开似莫逃的人走出来,盖尼米得远远看了一眼,认出那不是莫逃,因为走路方式不太一样。莫逃的步伐更稳。
又过一会儿,变装的莫逃再次出现,盖尼米得悄悄跟上。
莫逃没有搭便车,而是选择提着灯在夜间走路。庞贝的夜间很热闹,三教九流都在街上找赚钱的机会。
一路走来,人来人往,不少游妓见他高大,便缠了上去,他绕过骚扰的人群,不紧不慢地向前。
盖尼米得见莫逃往回家方向走,却不搭便车,感到纳闷。祭典结束了,偷偷来祭祀的祭司会去哪?要和什么人接头?
斯诺说过,莫逃与贝利阁下和营造官常有往来,名义上是聊文学艺术。私底下不知有何交易。
莫逃成为祭司,有没可能是他们授意的。这样的秘密结社存在,明显不利于庞贝城的统治,莫逃及其背后的人究竟在策划什么事。
带着诸多疑问,盖尼米得一路跟踪,一到转弯口,就变装。他这件衣服是特制的,不仅里外不同色,中间夹层翻出来又有两个颜色。加之他擅长扎衣服,稍稍一动,便能转换款式。
因此一般人不会注意到他默默跟踪。
然而莫逃不是一般人。林雅门把庞贝城的地图牢记于心,见莫逃开始偏离回家的方向,推测莫逃可能已经察觉到有人跟踪。
林雅门预感,若让两人碰上又是一段激情四射的戏码,得想办法提醒盖尼米得别跟了。
不过,景戏多这厮,明显是看热闹不闲事大的,期待莫逃和盖尼米得激情对线。
他快速思考该如何巧妙地提醒盖尼米得,正巧看到前方草药铺,便来了主意。
林雅门:“有药铺,我得去看看。”
两人原本在盖尼米得身后跟踪莫逃,这回走到盖尼米得前面,这是个摆在店面外的大摊位,不仅有草药,还有动物皮和内脏,甚至有刚死的角斗士身上的尸块,林林总总的药材,挑选的人也不少。
古罗马人是很重视医学的,为了保护价值昂贵的奴隶,奴隶主甚至会专门记录各种症状,采买大量药品。他们是脑洞清奇的,认为角斗士的尸块可入药给人雄性气质,尿液可消毒治病。
隐形的林雅门甚至不慎把动物内脏的血飞溅在地上,形成月牙的血迹。
盖尼米得一向很小心的,看到这血迹的形状,心下惊觉。
新月虽代表创造力,可血月通常代表不详之兆。特别是这血月来的突兀,就像有人在特地提醒他。
会是谁在提醒他。
他想到近日庞贝传闻,两位秘使掌握了神秘力量,与黑雾作斗争。
秘使难道也在调查莫逃,阻止他破坏计划。
阿楚和阿多真的会使用神秘力量吗。
如果他们真的调查莫逃,也就是说莫逃或许真的掌握了神秘力量。
如果那神秘力量能把人黑雾化。那么要是学会了对复仇大大有力。
盖尼米得咬牙,坚定了信念,继续前行。
如今庞贝局势扑朔迷离,他不知原本的计划能不能实现,而秘道又意外被发现了,他得尽快另想办法。顾不上那么多了。
盖尼米得选择决定兵行险着,他捏紧怀中匕首,继续跟踪。
林雅门心急,他看出刚才盖尼米得面色微变,明显是看出提醒了。
既然如此,为何身为迷信的罗马人会在看到不详的预兆后,继续向前。
究竟为了什么样的目的,才会独自调查秘密结社,会不顾危险跟踪。
盖尼米得所求究竟是什么。林雅门快速回想之前的种种细节,最后联想到盖尼米得在表演《解放的盖尼米得》时,那沉醉其中的演绎,那无论如何也要挣脱牢笼,打倒强权的勇气与力量。
他感到头皮发麻,不寒而粟。
盖尼米得决不像表面宣称的那样,甘心安安份份地当演员,而是要利用这次契机,达成某个目的。至于是哪个目的他仍无法确定。直觉告诉他,事情并不简单。
拐入人少又黑暗的地带时,前方莫逃明显加快了脚步,盖尼米得紧紧地跟上。
庞贝城的地面并不平坦,街道上有着各种污秽的,踩在路面上,发出轻微的脚步声,在无人的街道里变得响亮起来。
可盖尼米得像一只轻盈踏步的猫咪,悠悠地跟随,未发出任何声响。
当再次拐弯时,眼前的莫逃不见了。盖尼米得加快脚步冲上前看个究竟,后方一人闪身而出,意图把他踹倒在地。
盖尼米得蜂腰一扭,双手向后一探,抓住踹来的脚,一提、一扣,把人抡倒,狠狠地砸在肮脏的地面上。
一柄刀重重插下,在莫逃脖颈处闪着寒光。
一声喝问,如同冰潭里万年寒冰,散发着令人战粟气息,在莫逃耳边响起,“你要干嘛”。
危机当前,莫逃不仅没怕,反而笑了:“多少人愿意给庞贝之花当马骑,想不到我有这等福气。”
盖尼米得迷人的双眸,如深潭寒冰直刺人心:“看来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莫逃眯起桃花眼,讨好似低语:“亲爱的,你还需要借我的名气来吸引顾客。何必赶尽杀绝。”
盖尼米得冷笑:“天才剧作家最后的遗作岂不是更大的卖点。”
莫逃:“确实是。我早就告诉姆恩,若我意外身亡,该去哪里找我藏起的笔记。我笔记里的盖尼米得远比舞台上的更生动可爱,不仅不需要依附他人,还能训练替身演剧,抽空分身行事。他比任何人都要独立、美丽,闪闪发光。”
莫逃眸光闪闪,眼神引人深究。
盖尼米得深深看了眼莫逃,交织的视线如同探戈,互相探究、试探,引诱着对方步入自己的精心编织的陷阱。
盖尼米得收起刀,搂着莫逃的脖子,俯下身子,像情人一样呢喃道:“我的剧作家大人,你也太能编了吗。我可是听说你烧掉了他的黄金绢纱,害他大病一场。也不知你编了什么故事让他信你。你这么有才华,怎么就不写了。”
当莫逃哈哈哈地笑:“咱们都是修得千年的妖精,何必互相祸害。”
盖尼米得娇笑:“你既私下调查我,又偷袭我,却叫我们不要互害,我该怎么信你。”
“我刚才不知是谁暗中跟踪,若知道是美丽的你,合该搂着你跳舞,一起喝果汁谈合作。”
“合作?你要怎么合作。帮我写剧本吗?我可听人说,你把才华献祭给邪神。”
“哪一路邪神这么自降身价,我那点称不上才华的才华,真是难为他看得上。
“少耍嘴皮。回答我的问题。”盖尼米得轻喝,冷魅的声音里带着不容质疑的味道。
“我只是对自己的作品不满意。”莫逃叹气。
“让我来猜猜你为什么不写了。你参加叙事之神的祭祀,是不是要用书写故事的能力来换取力量。你为什么需要力量,你要对付谁?你和营造官和贝利阁下为什么走那么近。你们想做什么。你想要颠覆庞贝的政/局吗。”盖尼米得话语犀利,声音柔媚,像极了恶魔的低语。
莫逃却笑了:“亲爱的,这其实这是你想要的吧。为什么那么多人为你提供剧本。你却选择’解放了的盖尼米得’,其实你内心深处一直渴望杀死宙斯吧。让我猜一猜,这宙斯是谁呢。”
“笑话,我只是担心你加害姆恩。害我的事业发展受阻。”
“他可是我哥哥,你知道的。”
“你的出道作便是兄弟阋墙的故事。你一直嫉妒他。”
“功名利禄不过是虚无之物。我被元老疏远,只因当时他不想扶持我母亲家族的人。作为纽带的我不能在姆恩身边,给那群政治动物错误的暗示。盖尼米得啊,其实我俩一样,不管我们追求的是美,是自由,是人性的光辉,是真挚的情感,可在权贵眼中不过是宠物与玩物,不过是交易的筹码。你恨那些高高在上,肆意践踏他人权益,掠夺他人生命的屠夫,我恨那些假装慷慨正直,实则侵占他人财产,漠视平民生命的权贵。我们俩有一样的恨,一样的心。我们俩才是真朋友。”
“真朋友?好啊,祭司大人,告诉我,你们的叙事之神能做些什么。”
“他的力量是无处不在的。维持世间的运作需要秩序,维持人们对秩序的信仰,需要遵守秩序就能获得幸福的故事。我们从远古蒙昧时代起,就生活在祖先流传的故事里。祖辈的经验与教训形成的故事,实质上支配了子代的未来。虽然世界在变,环境在变,人心在变,人的关系在变,而我们却被约束在旧的叙事体系中,维系着逐渐稳固的阶级的秩序。用一生的精力去成全统治者心中的完美故事。所以我们需要新的叙事,新的信仰,给予人民新的力量,去寻找新的道路。盖尼米得啊,你难道不想用利刃劈开一条全新的道路。”
莫逃的眼中闪着希望的光,如同带着神明的祝福,从新世界走来,向人民传播福音。
盖尼米得的心冰封已久,对权贵统治的罗马世界深深绝望,只能心怀利刃,用性命去手刃仇人。
可莫逃的话向他展示了一个新世界,一种新希望。令他心脏颤抖。他怎么也没想到花花公子一样的莫逃,居然跟他有同样的愤怒与不甘。
或许是因为,他们都是权贵的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