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爷——”
“二哥——”
见白狼倒地不起,躺在那一起一伏地大口倒气,众人纷纷奔向院中央踉跄的少年。
贺青云抬手,食指与中指磨出刷齐的伤痕,他随手接过小厮递来的方帕,简单扎系一下,左膝刚刚率先着地,此刻十分胀痛,因此步伐走得缓慢。
“为了留那畜生的命,手偏了一些。”贺青云走到婉觅面前,他比她长得高,与她对话时稍稍弯了脊背,“可有伤到你吗?”
婉觅得见他潭水般幽深的黑眸,长长的睫毛乌黑浓密,逆光的背景使整个人镀了一圈毛茸茸的光晕,在他的注视下,她鬼使神差地摸了摸有疼痛感的耳垂。
“原来伤到了这里。”
粗粝的大手包裹着娇嫩的小手覆上她的耳垂,耳朵随即涨得发热,贺青云发出很轻的一声笑意,正正好好能让她听见,婉觅寻思着他肯定瞧见了她耳朵通红的模样,眼神躲闪着将手抽出,背在了身后。
“没事吧没事吧,我的青天大老爷呀,快让小姨看看。”
有了贺青云的询问,陆雪岚才发觉身旁的小娃娃也受了伤,蹲下来从头到脚地检查她受伤的部位。
婉觅看着陆雪岚满脸心疼的神色,一语不发的样子让人认为定是受了大惊吓,而她的注意力却顺着她的发饰游至远处,那柄射出的长白羽箭,牢牢地固定在黑漆檐柱里。
有几个腿脚勤快的下人费劲地将羽箭合作拔出,一路小跑送到了贺青云的手上。
“多亏了你,长思。”
贺青云搭上贺长思的肩膀,兄弟之间的默契不必多说,贺长思略显关心地看了看他身上的几处擦伤:“二哥的伤要赶紧上药。”
“是啊,二哥这细皮嫩肉的,要是留了疤,京城不知道多少户家的格格小姐们要掉眼泪了。”
贺长钧半开玩笑地胡诌,平日打猎骑马,哪里会细皮嫩肉,纯是没由头地乱侃,成功惹得贺青云给他虚空一脚。
“真是不让人省心,若再胡闹,为娘的非要一头撞死不可。”
陆雪岚起身,见一身暗伤的贺青云,心疼与火气蹭蹭地往上蹿。
贺青云作势扶住母亲,宽慰道:“我如此貌美的母亲,要是有了磕碰,父亲也不会饶了我。”
“惯会嘴上哄我,平白无故去招惹你父亲的东西做什么。”陆雪岚望向地上已毫无攻击力的神兽,指挥仆从将其拖回笼子锁起来,心头还有余惊,但火气被他的卖乖行为哄得下了三分,抚上儿子的小臂:“一会叫医生来家里看一看。”
“给婉觅也瞧瞧。”陆雪岚转身摸摸婉觅的脸蛋,又看向宛心曼,“青云,这是母亲常与你说到的,幼时在南方老家中的好友,一别多少年,如今有缘重逢,她特意带女儿北上来家拜访。快来见过心曼阿姨。”贺青云拱手鞠躬:“心曼阿姨。”
“这是你婉觅妹妹。”
贺青云瞧她,神色如常,也是客气地鞠躬:“婉觅妹妹。”
倒换作婉觅拘谨上了,慢吞吞道:“……青云,哥哥。”
一番闹剧清场,大家都被折腾得疲累不堪,陆雪岚将婉觅交给贺青云等人,说是住到你的东院里去,拉着宛心曼和一大帮丫鬟往主院回去了。
善姑怕小姐不适应,留在最后,问她要不要人贴身伺候。
好几双眼睛齐齐盯着她,婉觅自然不肯表露什么,干脆地摇了摇头。
善姑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里。
没有了大人在旁,贺长钧比刚刚自在多了:“这声青云哥哥叫的,二哥心里美得开花儿了吧。”
贺青云朝他胸口就是一肘,惹得后者吱哇怪叫。他望向穿得像个西洋公主的婉觅,局促但腰背挺得笔直,一个很漂亮的洋娃娃雕塑。
“婉觅妹妹,快跟上,青云哥哥给你寻住的地方。”
贺青云已经抬腿先走,婉觅僵愣在原地。
“不跟上今晚就要露宿街头了哦。”
贺长钧贺长思俩人还有陪着的小厮都笑起来,婉觅才反应过来是同她讲话,赶快小碎步跟上那人。
走过一段红绿的抄手游廊,来到一扇中型如意门前,贺青云双手推开雕花镂空的门板,婉觅跟在他身后。
“那间厢房给你住。”
贺青云大手一挥为她指了房间,还没来得及多嘱咐两句,婉觅目不斜视,直直奔过去。
“姑娘家难免脸皮薄,以后莫要欺负她。”
贺青云盯着她的背影一溜烟钻进房门,缓缓开口。
贺长钧虽然调皮,却极为听贺青云的话,竖起三根手指保证绝无下次,再见到婉觅一定格外有礼。
有隔壁的小厮过来传话,夫人已叫厨房到主院布菜,问二少爷什么时辰用饭,与两位少爷和林小姐一同过去。
贺青云看了看天色道,待我沐浴后换件干净衣服便过去。
小厮又道,夫人给将军通了电话,晚间会带医生回来给二少诊伤。
贺青云沉吟片刻,道,好。
“大伯父今晚会回来?”贺长思和贺长钧都惊喜起来,“真是好消息,许久未见他了。”
贺青云吩咐自己院里的小厮去准备洗浴的汤水和新衣服,和两兄弟攀谈着,巧妙地将话题转移:“听说你们今日去打猎了,可有收获?给二哥讲讲。”
“当然!我猎了一头两人多高的棕熊,又让给三哥一匹梅花鹿。”
“别吹牛,分明是我俩一起撞见的,没有我你要被那熊吓得尿裤子了!”
三人说笑着,进了东院的主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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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觅进了房门,一股氤氲的檀香扑鼻而来。
屋内对角处放着两支金鹤式香薰,通身金质,呈昂首站立鸣啼状立于一山石形铜铅座,香气自口中徐徐飘出。
中央一瑞兽纽象耳三足玉香炉,里面的炭火烧得猩红。
屋子里又暖又香,一看便是有人悉心准备过,婉觅的不安感一点点消弭,踱步里间坐到罗汉床上,忍不住四下打量。
随处可见的檀木雕花,八角几与山水屏风,如此古香的装潢。
只是一个待客的厢房便如此金贵,于她而言充斥着难言的新奇和被重视的奇妙感觉。
挡风的棉门帘被掀起,两个丫鬟捧着包裹衣衫与果子盘走了进来,向她蹲身行礼:“见过林小姐。”
婉觅一眼认出左边穿着淡藕荷色布衫的小丫头,正是刚刚门口被吓哭的那个。
丫头也感受到婉觅探寻的目光,开口解释道:“奴婢叫小瑶,今年十三岁,年节后刚来府上做活计,二少爷看我年纪小,又闻小姐三月前来做客,留我在东院陪小姐说笑作伴。”
另一个穿着深粉色布衫的丫头年长一些:“奴婢芙蕖,比小瑶早一年在府里,是夫人吩咐来伺候小姐起居的。”
一个玩笑作伴,一个照顾起居,当真周到。
包裹是从家里带来的,衣衫是陆雪岚准备的京城里小姐们流行的款式,芙蕖问她是否要沐浴,待会和少爷们一道去夫人的院子里用餐。
婉觅想到刚来陌生地方,要脱衣洗澡,实在有些难为情,衣衫料子还是家里带的更方便。
除了小时候与外公外婆住一起时,老宅院里丫头婆子伺候的一堆,宛心曼向来要求她独立,她家的府邸里只有干粗活的仆从和老家来的善姑一人。有人要服侍她换衣服,她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我自己换件衣服就好。”
婉觅的声音软软的,语气里透着和善,耳侧的小辫子乖顺地搭在肩膀上。两个丫鬟对她喜欢的紧,瞧出她的拘谨,也不再勉强。
芙蕖挑拣些诱人鲜亮的果脯摆在床边,又拿了微潮的手帕简单为她擦洗下耳朵,说:“我们在外头候着,您有什么吩咐喊我们就行,您收拾好出来寻我们也行,我们在院子里等您。”
“药在二少房里,他说一会亲自给您拿,您别急。”小瑶补充道。
婉觅连连点头,看她们将所有行李规整好。两人前脚出了门,她的肚子很合时宜地咕噜一声,她拿起一只桃脯塞进嘴里。
嘿,真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