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逢君 第76章 明曦

自从越澧现任君主继位后，六月二十就是个特殊的日子。

每年这个时候朝廷休沐，而宫里的膳食坊成为最忙碌的地方。

从来不讲究吃食的君主会让他们做各种各样的甜腻糕点，然后独自一人在澧正宫里就着浓茶一点一点吃下去。

但所有人都知道，君主并不噬甜。

今年的六月二十，膳食坊仍然做了糕点送到了澧正宫，君主却不再是独自一人。

沈黎早早地就被银桂唤了起来，以免错过吉时。

今日不但是沈黎的生辰，更是闻煜明为他加冠的日子，闻煜明原本想要在新年祭天祈福的越山祭坛去为他弄一场轰轰烈烈的加冠仪式，但被沈黎拒绝了。

“以往今天都是休沐的，要是把人叫起来参加这场仪式，那我怕他们背后骂我，再说了，”沈黎眨眨眼说道，“这是我和子礼哥哥两个人的约定，我不想有其他人参合进来。”

“两个人”这三个字让闻煜明的弯了弯嘴角，同意了。

虽然是在澧正宫，但是每一步仪式都少不了。

自上次“负荆请罪”后，?沈黎第一次也是今后唯一一次跪在闻煜明的身前，三顶冠放在锦红布织成的托盘之上。

?闻煜明伸手拿过缁布冠，银桂为他更衣，闻煜明将缁布冠为他戴上，低声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愿你一生无忧，心意顺遂。”

银桂为他取冠换衣，闻煜明拿起皮弁冠?，为他戴好。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愿你身体康健，延寿永年。”

第三冠，银桂再次为沈黎换衣，闻煜明拿起爵弁冠，慢慢地放到沈黎的头上，伸手摸着他的黑发。

“沈黎，第三冠，原本需要祭拜天地，但你说这是你和我的约定，”他微微躬身，将沈黎的头发束好，“我希望你这一辈子，不需要敬谁、拜谁，不要屈服和妥协于任何让你自己不舒服的人或者事，不要总是想着谁、为谁而牺牲自己。我希望——”

闻煜明看着他的眼睛，托着他的手臂带着他起来。

“我希望你，余生能真正的自由和快乐。”

沈黎的眼眶湿润了，他吸了吸鼻子，嗡里嗡气地回了个：“好。”

银桂便唱喏道：“礼成！”

加冠仪式结束，但后面还要取字。

银桂端来托盘，那上面是红底金花纸，闻煜明拿起笔，在上面写下两个字。

沈黎念了出来：“明曦。”

“嗯。”闻煜明放下笔。

“温暖的日光，”沈黎笑了起来，他凑近闻煜明，“子礼哥哥这么看我的呀。”

是独属于闻煜明的光，闻煜明想。

但看着沈黎的笑，他并没有作过多的解释，而是垂眸问道：“喜欢吗？”

“喜欢！”沈黎高兴地说道，“谢谢子礼哥哥为我取字！”

闻煜明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用作冠礼的三冠已经取下，他从怀里拿出一柄黑色的发簪。

沈黎看到那发簪顿了一下，然后惊道：“这是乌墨灵矿？！”

乌墨灵矿是一种很神奇的矿物，它和一般为阵法提供能量的灵矿不同，它可以作为绘制阵法的“笔”，每一笔阵线都带着支持阵法运转的能量。

乌墨灵矿极其稀少，被认为是当年创世仙神神力所化，无规则地分散在东章大陆上，沈黎只在天机阁藏宝阁最高层见过一个拇指盖大小的，当年教他们识矿的天机阁夫子甚至都没有将其取出的权力，只能带他们到那里看一眼长长见识。

如今子礼哥哥竟然将这珍贵的矿物做成了簪子？！

闻煜明拿这金贵的矿石簪子给他束发，沈黎感觉到自己的脑袋有千斤重，他生怕他脑袋一动，这簪子就滑落摔碎，然后丢了一两块在某个犄角旮旯，只要想想就觉得肉疼。

他颤着声音问道：“子……子礼哥哥，那什么，这矿石……”

“之在越澧王室私库找到的，应该是母亲留下的，”闻煜明平静说道，仿佛他手里拿着的不是什么千金难求的宝贝，只是一根普通的黑色发簪罢了，“后来又去找人寻了一些，这些年来一点点攒，终于攒出了能做发簪的量，然后让人去做了簪子，送给你当生辰礼物。”

他给沈黎簪好头发，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左看右看，沈黎这还是第一次将头发干净利落地束起，露出饱满的额头，看起来精神不少，但却因为露出了那双大眼睛，看起来反而更稚嫩了一些。

那发簪簪得力度刚好，不松不紧，但沈黎宁可它把自己头皮抓紧一些，不然总感觉要掉下去，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发髻还挺结实。

“这生辰礼太贵重了子礼哥哥，”沈黎的脸皱成一团，“这东西戴脑袋上我感觉都不会转脖子了。”

闻煜明闻言笑了：“东西做出来就是要用的，要是因为贵重就束之高阁，那它的存在就没有意义了。”

他顿了顿，又说道：“能一眼看出这个簪子材料的人不多，你就当普通的发簪戴着，不想戴脑袋上也随时放身上，虽然不让你用天道法力，但你擅长阵术，这东西比灵墨耐用。”

沈黎知道，子礼哥哥这是点他在汀渚的事，所以给了他一件能应急的东西。

“那就谢谢子礼哥哥了。”

虽然收下了礼物，但沈黎没想着今天就拆下来，毕竟那是闻煜明刚送给他的东西，他怎么可以没戴多久就取下呢。

可这簪子着实太过贵重，整整一天，沈黎说两句话就要伸手摸摸自己的发髻，确认这东西还牢牢地待在自己的脑袋上。

终于到了晚上，闻煜明才轻轻叹了口气：“要不拆下来吧。”

可沈黎却摇头：“不！今天还没过完呢。”

天色已经不早了，闻煜明本来想说该睡了，但沈黎却偏要拉着他去赏月。

本着让寿星满意的心思，闻煜明只好答应。

六月的傍晚还没盛夏那么热，天空晴朗，月亮是明亮的下弦月，倒确实适合赏月。

闻煜明坐在美人榻上，沈黎从屋里的小几上拿出来碟子，碟子上乱七八糟地装了几个小点心，他抬手放在榻旁的小几上，自己则坐到另一边。

两个人安静地看着月亮，沈黎一边啃着甜糕，一边说道：“子礼哥哥，今天我真的很高兴，这是第一次有人为我庆生。”

闻煜明伸手，擦掉他嘴角的糕点屑：“以后我都会为你庆生。”

沈黎抓住闻煜明的胳膊，借力三两下就把自己靠进了他的怀里。

已经不是小孩子的他做这件事丝毫没有障碍，而闻煜明也由着他，将他圈在怀里，手放在他的腰上，伸手拿过薄毯，给他把肚子盖上。

“子礼哥哥，”沈黎靠着他的肩膀，“以后可以叫我的字吗？”

闻煜明闻言，低声唤了一句“明曦”。

沈黎在他的肩头蹭了蹭，发髻有些松，他担心地伸手摸那根发簪，闻煜明则将那发簪直接抽了出来，乌发落在他身上，让沈黎枕得舒服一些。

沈黎伸出手，闻煜明将发簪递给他，沈黎看着发簪，闻煜明低头看着他，银色的月光落在他们身上。

“子礼哥哥，”沈黎说道，“我给你讲讲我的事吧。”

闻煜明闻言一顿，然后伸手将他环得更紧了一些。

“你说，我听着。”

沈黎枕在闻煜明的肩头，周围是让他安心又熟悉的气息，他抬起头，万里无云的天空，只有最明亮的星星才能出现在月亮周围。

“我从有记忆起，就在天机阁了，是蒋晦把我捡回去的，天机阁，尤其是内阁，女子很少，几乎都是男弟子，伺候的外门弟子男人居多，除了专门照顾少阁主的女侍嬷嬷之外，没人知道怎么养小孩，所以蒋晦把我捡回去之后就直接放在了浩然居，那一年墨寒辰五岁。”

天机阁阁主事务缠身，很少回来住，所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沈黎见到的除了侍女嬷嬷外，最多的就是墨寒辰和蒋晦。

蒋晦也忙，但他会经常过来看他，或许是因为沈黎是他捡到的，他对沈黎总是多了几分关心和爱护。

而墨寒辰在沈黎眼里是个大他五岁的哥哥，哥哥在有人的时候总是板着脸，但在私底下会伸出手去触碰那时候还懵懂的沈黎的两腮，看着他大大的眼睛疑惑地看向他，在认出是他后就会笑起来，胖胖的两腮把大眼睛都要挤没了，像一只营养优良的小猫一般。

于是墨寒辰给他起了个私称，叫“小狸奴”。

至于大名，墨寒辰也想用“狸”这个字。

少阁主赐名谁都不敢说不好，只有蒋晦劝了一句，说这名字要跟沈黎一辈子，还是正式些好。

这才将“狸”换作了“黎”，名字就这么定了下来。

“其实一开始我不是很喜欢这个名字，”沈黎缓缓说道，“但我只能接受它，后来叫久了，也就习惯了。”

毕竟，一个在山上寄人篱下的孤儿，又有什么挑剔的权力呢？所以他不得不接受这个带着宠物意义的名字。

闻煜明有些心疼地收紧了自己的怀抱。

“那时候他和蒋晦，是唯二会与我玩、对我好的人，那时候我当他是哥哥，”沈黎说道，“他也确实像一个哥哥那般对我，他对我管束，也对我纵容，他是少阁主，很少有人能直接批评他，所以我就狐假虎威，他似乎很喜欢我这样仗着他的势放纵，以至于后来我完全忽视了他少阁主身份，对阁里的规矩也并不是那么在意，”他停顿了下，苦笑一声，“所以导致了五岁那年，那件的事发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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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明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