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取得顾局的同意后,次日柳琉早早出门等人,庚熠说今天会派人来接她去到案发现场。
“早。”
只不过,他没说派来的是杨黎。
昨天还分外不高兴一队借人,今天就成了一队的跑腿?思及庚熠电话里神秘兮兮的语气,柳琉挑了挑眉:“庚队说要给我个惊喜,不会就这吧?”
台阶下花园里,早春的寒风中他伫立得像尊雕塑,乌青的眼圈格外明显,“让你失望了,这最多只能算惊吓。”双手插在衣兜里,他声音嘶哑地自嘲。
加班到凌晨才躺下,迷迷糊糊,庚熠一个电话打来,说实话他才是受到惊吓的那个。再加上今早起床发现自己竟然发烧了?!杨黎深深觉得与庚熠合作果然会出幺蛾子。
“车呢?”柳琉来到门口,不解地左右张望。
还有她,前一秒还拒绝得利落,下一刻为了尽快抓到小偷保护人民财产所以决定参与这桩案子?分明就想一睹豪气屋主的风采。他就没见过能把办案借口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义正词严的警察。当然,她也不是警察。
“你不是开车来的?”
“嗯。”吃了一片退烧药,他是打车来的。
“早说呢。”柳琉皱了皱鼻子,拿出手机,“你叫车还是我叫车?”
警察部队也不收这么懒的人。杨黎只好这么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打量她脚上的鞋。
“杨黎?”
“你冷吗?”
本想问他慢吞吞的在干嘛,陡然间冒出句关心的话倒叫她咯噔了一下。
“还行吧,今天不算冷。”柳琉斟酌着回道。
杨黎点了点头:“那好,不冷就走两步。”
她还来不及拒绝,他已与她擦肩而过:“现场就在前面,不远。”
熟悉的白色建筑,一模一样的结构布局,岂止不远,步行都没超过五分钟,简直就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还有跨过门槛迎着他们而来的庚熠,“被盗的就是这家,没想到你们居然住一个小区,还真是挺巧的。”脸上挂着爽朗的笑容,“难怪昨晚找老杨聊案情,他一听星海别墅就让我不用派人来接你,他自己来接了。”
星海别墅?柳琉马上明白过来他指的是Starry Sea。星海,不错的名字。但这不妨碍她对于庚熠事先不肯透露案发现场具体位置的疑问。
“您如果早些告诉我现场就在我家隔壁拐个弯,说不定今天也不用跑这一趟。”环顾四周,花木凋零,院子里不少落叶,显然屋主是个不常在家的人。
“这不想给你们个惊喜嘛。”冲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然后指着屋里。
下意识地看向杨黎,只见他神色平静,她忽然明白了。他应该已经知道惊喜是什么了,所以今天才会出现在这。不再多想,柳琉走进了屋里。
“我下午要飞,不能耽搁太多时间。钥匙你们先拿着,如果有进展了或是抓到小偷再通知我行吗?”
屋主是个女人,一头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挽了个发髻,露出白皙的脖颈。背脊挺拔,合身的套装将腰部曲线衬托得恰到好处,短裙下没有赘肉的小腿站得笔直。还有那双鞋,WENXIN品牌的秋季新品。
女人听到有人进来,转过身,却在看到她惹眼的酒红色长发后愣了愣,“你也是警察?”
应该是无意识地脱口而出,因为女人的眼里有着同她一样的惊讶。不,对她来说,真是好大一个惊喜。
“你好,我是刑警队请来的顾问,专业研究犯罪心理的那种。”柳琉笑了笑,主动伸出手,“听庚队说,被盗只有鞋子?”故意模糊丢失的是同一品牌的鞋子。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握住,“梁音。”女人的手很凉,“我不知道小偷为什么只偷鞋子,不知道……还会不会来?”
柳琉从这个叫梁音的女人脸上看到了憔悴、焦虑,和害怕。所以她急着离开——只是,她害怕得情理之中,却又太过诡异。
神色未变,“目前你不用担心,”扫过她紧锁的眉宇,柳琉宽慰地覆上冰凉的手背,“我的意思是,盗窃大多为了钱财,就算第一次没有得手,还不至于在短时间内重回作案地点。毕竟,小偷更害怕警察不是?”
梁音闻言朝庚熠看去。
“所以,你可以多请几天假待心情平复再去上班,我想你们领导还至于不近人情?”温柔似水,循循善诱,“如果你害怕,或许可以找个人陪你。好朋友,男朋友,或者父母,你如果觉得仍不放心,也可以找警察。”
“我,我想想。”
庚熠瞧见随着柳琉的“废话”,梁音的态度似乎正在软化。
其实,庚熠更希望她能从梁音这个屋主口中得到有用的线索。可惜从案发到现在,已经半个多月的时间,梁音不是待在酒店就是飞往其他地方,看似不在意,他却觉得像是有意避开警方的调查。
这与一般盗窃案中的失主反应实在两样。但是,他们很快排除了熟人作案。昨晚电话中他也已将部分调查结果告诉了杨黎。
本想先探探这个二队心理顾问的底,谁知杨黎在听了案情后,“不信还找她?你无聊吗?”接着,直接挂了电话。
“没事,不急,你慢慢想。我们要不先看一下你丢失的那些东西?”
庚熠和负责痕检的刑警不禁面面相觑,因为柳琉的问题,很奇怪。可更奇怪的事发生了——
梁音点了点头,迈开的步伐却是往里走去?!
那分明是卧室的方向,可她丢的不是只有鞋吗?悄悄放缓了呼吸,庚熠看向杨黎的目光,带着欣喜。显然,杨黎不觉得有何可出乎意料的,保持着沉默寡言。他揉了揉眉心,药效似乎起作用了。
“梁小姐,被偷的不是只有鞋子吗?”轻轻地一声疑问仿佛漫不经心。
梁音蓦地停住,“啊,啊,那个,”转身太急撞上了电视柜,可她连痛都没有叫,“是,是鞋子。我这脑子,越急越搞不清楚方向。”
柳琉好似理解地哦了声,没再说话。看了一眼匆忙走向鞋柜的背影,将目光移至朝她挤眉弄眼的庚熠。
他有话要说,“提醒她干什么?”无声的口型如是表述。
原来在他看来她这是故意提醒?柳琉翻了个白眼,“梁小姐,你那些被偷的鞋子都是什么牌子的?贵不贵?皮鞋还是运动鞋?”
她干脆提醒到底。庚熠傻眼了。
“皮鞋,都是皮鞋,高跟鞋,不贵。牌子,对,都是WENXIN的。”背对他们,梁音一边打开鞋柜,一边回答,“也没几双,报案的时候都跟庚警察说了,如果实在找不回来……”她没再说下去。
“WENXIN?你脚上的也是WENXIN的对吗?我记得这个品牌的鞋子比起国际品牌算不上贵,但也并不便宜,被偷了几双啊?”柳琉语气轻柔,像是闲聊般靠近,“你看,我们的鞋是一样。”
她显摆似地抬脚,梁音却跟见鬼似的往后退去。
“你、你怎么会有这双鞋?”
瞧着她突然苍白的脸色,柳琉只觉莫名其妙,“买的呀。”小票还在英国的房子里供着,毕竟花了一个月的生活费呢。
“不可能,他明明告诉我这鞋是限量款,首发只有100双,怎么可能国内也有?!”不似慌张,梁音的口吻更像愤怒,“你的鞋不是买的,是不是别人送的?你不可以穿,你怎么可以穿它们?!”
相对庚熠的兴奋,杨黎已经背靠墙壁闭上了眼睛。倒是一旁负责痕检的刑警情绪正常,全神贯注地盯着她们脚上的两双鞋。
注意到那个刑警的眉头皱了皱,柳琉突然也意识到了哪不对劲。飞快地蹲下身子,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踝。
“你干什么?!”梁音大惊失色,本能地就要挣脱。
而当一个人处于惊慌失措时,往往会选择手脚并用——柳琉知道,却没能躲开,生生地挨了一巴掌。
幸亏下一脚迎面而来的时候有人拉开了她。
由着他扶起她,柳琉感到手腕一阵疼痛,想必是刚才撑地时扭伤了。不过现下她有更重要的事。
在杨黎不赞同的眼神中,她走向被庚熠挡住的梁音。
“要不今天先到这里?”他扭过头,双手还抓着梁音的两只胳膊,应该担心她继续动手。
“放开她。”
在庚熠错愕的目光下,柳琉拉开他的手,然后,抱住了满脸泪水的梁音。
“我、我不是……”她的声音在颤抖,身体也不停地发抖。
“对不起。”柳琉打断了她,低哑着声在她耳边,“对不起,是我的错,跟你没关系。我不该不在征得你同意去碰你的脚……我不知道他对你说过什么,但是梁音,你不要恐惧,没有人能夺走它们,没有人。”
庚熠离得近,模模糊糊听见了一些,可是他听不懂。
但是梁音停止了慌乱和哭泣,接着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哭,“他说他要我的脚,如果我坚持分手,他要砍掉我的脚。他买了很多很多的高跟鞋,他不许我脱下,一直穿着……如果不是这双脚,他根本不会看上我。那些鞋子都是限量的,因为我的脚……也是限量的。”
断断续续,夹杂着悲伤、恐惧,但所有人都懂了。
“别怕,”柳琉紧紧地抱住孱弱的肩膀,“有警察在,有我们在,谁都不能伤害你。”
“可是、可是他……”哭声渐弱,梁音也渐渐平静下来,“你们真的能阻止他吗?或者让他永远找不到我?”她的脸上泪水未干,仍被焦虑忧郁占据。
无声地叹息,柳琉慢慢松开手,“你能告诉我,被他拿走的是什么吗?”心疼地看着伪装的坚强瓦解后不堪一击的苍白,她想帮她,但必须先得到她的坦白。
没有人催促,大家默契地保持着沉默、安静。
“一个视频,”欲言又止,梁音的内心在挣扎,直至绝望地闭上双眼,“做那种事时……我偷偷录下的视频。”
“视频里还录了什么?”
梁音错综复杂地看着眼前冷静的女人。
“那天,他在房间打了个电话。他说,杀了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