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动手试试 第5章 一个观众

迟辉在学校待了会儿就离开了，他不是科大的校友，没办好他爹的差事，又夹杂些老生常谈的个人问题，老老实实挨了顿训，就回了阳照安的小区。

他抓耳挠腮，脑子里回荡着他爹的话。迟辉这个年纪，就剩下对象的事让他老爹操心了。迟睿给他安排过好几次相亲，但每次让他去见个姑娘，迟辉找个借口就溜了。

自从回国，他身边就没缺过女人，但也都不长久。迟瑞觉得是他遇人不淑，亲自给挑人把关，但是太中规中矩了，迟辉没什么心思。

来到阳照安这儿，刚把门打开，一股浓烈的酒味儿扑面而来。

客厅里黑着灯，但阳台的窗户大开着，风裹着窗帘一晃一晃，外面照进来的光线在房间里忽明忽暗。

开了灯，阳照安歪着头、红着脸在沙发上不省人事。客厅的矮桌上堆满了空酒瓶，还有一个撕碎了的档案袋。

迟辉抱怨了两句，把阳照安的脑袋扶正，然后去看撕碎了的那些纸。

纸质发黄，上面的字迹晕开变淡——这档案袋有些年份了。迟辉把撕碎的字迹拼一拼，看到了“萧君阳”三个字，明显是阳照安的字迹。

那天高云在他爹的办公室说阳照安外来的和尚不好带，得罪了他看中的财神爷，他说的财神爷就是萧君阳。

萧君阳给科大附院的办公室、职工休息室都添置了不少东西，江城的医院都眼红。之前的那场研讨会上，萧君阳晕过去的时候，他以为这是天赐良机，把人送进了省院，安排人鞍前马后的精心照顾。

结果阳照安查个房，就让萧君阳带了伤，还急匆匆出了院。高云在迟瑞面前提起的时候，满脸都是恨铁不成钢。

那是迟辉第一次听到萧君阳这个名字，再后来就是他收购九药的轰动性新闻。他那时候还给阳照安发过新闻报道，阳照安没有回复过。但今晚，在科大医学院的院庆上，两个人的状态明显不对。

握手的时候就有点反常，这一回家又把自己灌醉。

迟辉把碎纸扔进垃圾桶，几个**的空酒瓶子也扔进去，抬手拍拍阳照安：“醒醒，喝多少你这是？”

阳照安虽然醉着，但依旧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他睁了睁眼，说：“滚！”

迟辉有点冤枉，阳照安明显认错了人，一把扯住他的衣领，把他抓到自己眼前。

阳照安胸膛起伏着，最后问出一句：“你到底有没有心？”

这样的情形他不是没有见过，虽然不知道阳照安藏起来的陈年旧事，但他偶尔会在这样不清醒的时候露出端倪。再去细问，他就会砌起自己的防护墙。

“演吧。”迟辉见怪不怪，无所谓的说，“你得庆幸今晚只有我一个观众。”

等他松手了，迟辉起身给灌了一杯蜂蜜水，擦脸换衣服，扶着送进了卧室。

阳照安的卧室也没什么特殊的，比他那个客卧没大多少。不过确实干净舒适，迟辉把人丢上床。洗漱完又回来看了两眼，这房间里没有异味，不潮湿闷热，更重要的是窗户靠近内侧，没有外面的吵嚷声。

“躺一下没事吧。”迟辉坐下去试了试，贼心大涨，“这不比客卧的床垫舒服多了。”

他这几晚在阳照安的客卧里睡，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天凉了，楼下跳广场舞的更加猖狂。早早就能听到喇叭声，每次睡个懒觉都被吵醒。

阳照安的房间确实舒服，迟辉这一躺下去就没起来。房间温度正好，连被子都不用盖，背过身睡在大床另一边。

天亮的时候，迟辉睡得正香，被人一脚踹下了床。

阳照安没收力，一个常年健身的人，一脚下去迟辉觉得骨头都在响。

“他妈的敢踹老子？”迟辉摸着膝盖叫唤一声，清醒以后有点哑火，愣愣的看着阳照安，“我又不是女的，兄弟睡一张床怎么了……”

“我他妈不睡兄弟，”阳照安冷冷说道，“再敢进来我打折你那条腿，你自己爬到省院去，我接骨也就顺手的事。”

“男的跟男的有什么忌讳的，你又没有……”迟辉转瞬又没有那么笃定了，身边从来没有女朋友，科大校庆时突兀的握手，晚上又被撕碎的名字，他迟疑的说道，“我知道你……你是……”

他避讳似的吞掉了两个字，然后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

“是。”阳照安掀开被子下床，顺手推了他一把，“这么大个榆木脑袋里面全是啄木鸟吧，你终于开窍了，我这么多年没有女朋友，你看不出来吗？”

那可就不一样了，迟辉深受震撼，他捂住睡衣的领口，被吓到似的：“我有过女朋友啊，我不行的，我只拿你当兄弟，刚搬进来的时候也是开玩笑才说那些话，我从没想过那种事，更没有想过跟你……”

阳照安听不下去，拿起枕头扔他脸上：“你以为我是个男的就可以？”

看起来不像，迟辉被砸的看清现实，抱着枕头站起来：“那倒也是，国外的时候他们老传你有个男朋友，我还以为你为了躲桃花故意说的，那你真有个男朋友？是萧君阳？”

“关你什么事，你今天是不是不上班了？”阳照安避开那个问题，出去洗漱了。

没多大会儿，外面噼里啪啦响起玻璃瓶碎掉的声音。阳照安捧着皱巴巴的档案袋的碎纸，进来质问他：“你昨晚都干了什么？”

“你可真行，”迟辉自己也一脸震惊，“这是全忘了？”

“不是你干的？”看他还按着腰上被踹的地方，阳照安表现出极大的克制，“你最好不是。”

迟辉跟着他的背影出去，没敢跟人挤一起刷牙，抹了牙膏就出来了，站在客厅发呆似的。

阳照安懒得的搭理他，收拾完就出门走了，他们也不在一个医院工作。

阳照安一连几天也不回家，迟辉像被吓到应激的猫。在阳照安那里小心翼翼，到了单位也还是有点发懵，想不通阳照安怎么会喜欢男的，他之前以为阳照安是没遇到像他那么优秀的女人，所以才一直单着。

天才都是孤独的，这一点他深以为然。但以他的认知来说，天才都钟情于女人啊。

他老爹迟瑞是科大附院的副院长，即便离婚了也对迟辉母亲深情不移。迟瑞的好友、科大医学院的教授吴含章，苦等阳宁近二十年，哪怕对方结婚了，他都没有再娶。

迟辉在诊室咬着笔尖琢磨，直到两个人一脚踹开了门，手里拿着检验报告破口大骂：“就是这个庸医，把胃癌给我诊断成胃炎！”

迟辉被踹门声惊醒，疑惑的站起身。来的人是一对夫妻，女的的面容消瘦，看起来有气无力。

这俩人他还有点印象，几个月前来看过病。那会儿恭恭敬敬的，全然没有这种嚣张的样子。

胃癌可不是小事，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迟辉就被男的抓着衣领揪出了诊疗室。那人身体壮实力气很大，迟辉几乎被甩到走廊外侧的栏杆上。里侧有一排座椅，很多等待叫号的病人站起来看着。

“大家都看看，堂堂科大附院，这就是他们病理科的医生，随随便便几个字，就把胃癌诊断成胃炎。”男人扬着手里的袋子，眼眶里红的吓人，不顾赶来的医生劝阻，继续大声哭喊着说话，“我老婆在他们这儿被误诊，过了一个多月没见好，在别的医院才查出来是癌症，你也配做医生，你是杀人凶手！”

跟他一起的女人一直拉着他，无力又慌乱，带着无奈的语气反而劝男的别闹了。

迟辉让他把新的检查报告拿出来，但男的情绪失控，越说脾气越大，一副要杀人偿命的样子。

“我们听了病友的话去别的医院检查，主治医生是国外回来的，比你水平不知道高哪里去了，你是什么等级，你怀疑人家？”

迟辉年轻气盛，被人一激，张口也带了点火气：“国外的野鸡大学是个人就能进，人家随便说两句你就上蹿下跳，那人是谁？”

男人把袋子打开掏出几张纸，上面的签字像画画，他不认识，就丢给迟辉。

迟辉看了看，悄声低语：“什么玩意儿签名这么潦……草！”

“我帮你看看，”有人接过那张纸，这个签名他并不陌生，“阳照安？”

“萧……萧君阳？”迟辉有些惊讶。

萧君阳是来开药的，他昨天遇到阳照安，晚上没忍住抽了几根烟，胃病又开始反复。

早上出门走的急，忍着难受跟卫健委的几个领导碰过面，回公司的时候顺路就来了趟医院。

迟辉没想到能这么碰见他，毕竟昨晚才知道这人跟阳照安不清不楚。

震惊之余，迟辉疑惑的扯过那张单子，这么看的话，上面的签名确实像阳照安的。

“是不是比你厉害多了？”旁边那个男的继续不依不饶，扯着嗓子像是要给所有人听，“耽误我家里人治病，你负得起责任嘛？”

迟辉确认了给他出具诊断意见的医生，才认真查看检查单，对患者家属的质问充耳不闻。

萧君阳没法就这么看着，迟辉被人言语一击就上火，那架势就像个愣头青，只怕会吃亏。

好歹是阳照安的男朋友，就当给初恋情人帮忙了。

“您先别这么激动，这个病可能是进行性的，时间长了很容易产生误会，你们去诊疗室再仔细看看。”萧君阳对着那男子耐心劝解，又垂眼看了下他旁边瘦弱的女子，“您夫人还好好的在这呢，癌症也不是小事，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先治病要紧。”

旁边医务处的人已经来了，一直没插上话。这会儿也附和说，如果真有错漏，医院一定会追究责任。

他老婆立刻扯了扯男人的胳膊，声音里带了哭腔：“你就听他们的吧，你要在医院里闯出祸来，我该怎么办啊？”

男人本着事情闹大才有人管的原则，继续吵闹：“他们都是一丘之貉，你以为有几个好医生，还有这个说话的，穿的人模狗样的，你看他像个病人吗？”

萧君阳无奈，他不是医生，解释了两句，那人的拳头就抡过来了。场面顿时乱起来，有人报了警，保安也赶了过来。

来的时候只是胃不舒服，闹完这一场，萧君阳身心俱疲。

他看到那个医生签名还是太慌乱了，迟辉也犯迷糊，闹事的病人只是造影异常，真要确诊胃癌还要做进一步检查。

打人的家属被警察带走了，病人哭哭啼啼求了他半天，最后萧君阳给出了谅解书才算解脱。几个医院领导又安排他做检查，那点伤哪用得着检查，萧君阳婉拒了半天。

从医务处出来没多久，迟辉就找了过来：“谢谢你啊兄弟，你的伤要不要紧？要不我带你去挂个号？”

不愧是医院的人，每个医生都想让人做检查。萧君阳摇摇头，拎着一袋子药，转头说没事，就是正好遇见了，让他别客气。

迟辉哪里会轻易放他走，有些话不吐不快。纠结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跟阳照安不止是同门师兄弟那么简单吧？”

萧君阳愣了愣，周围人声嘈杂，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次确认后，眉心拧成一团。

这里不是聊私事的地方，迟辉领着萧君阳，进了自己的诊疗室。

这是阳照安的新情人要跟他算旧账了吗？萧君阳跟在后边，感觉刚刚被摔的挺疼的。

“那你呢？”萧君阳指节上贴着创可贴，他把药放在桌子上，皱着眉，眼底的乌青更加明显，“你们也只是师兄弟那么简单吗？”

“啊？”迟辉看着那张明显不高兴的脸，连让座都没来得及，没想到对方反应这么大，“我们认识的时间久了，其实不是师兄弟……”

“迟医生。”萧君阳打断他，“我对你们的关系不感兴趣，今天只是碰巧遇到，我以前正好也有过类似的经历，所以随口说两句而已，就算被推倒也是那个人的问题，不是你的原因，你真的不用太客气。”

感觉挺犟的，迟辉看了看桌上萧君阳刚放下的东西，透明袋子里装的什么药都能看的很清楚。

“你也是胃病？”迟辉一边猜想，一边诧异的问他，“你说你有跟那位患者类似的经历，难道你也……”

“我该走了，实在抱歉。”萧君阳头疼，没什么耐心跟阳照安的现任周旋，他要知道迟辉这么难缠，就不帮他那一回了。

“那加个微信可以吗？”迟辉不肯放他走，拿出手机直接切到微信，“好歹我们算是认识了。”

萧君阳拗不过他，暗自思忖阳照安口味真是变了，竟然会喜欢这样的。拿出手机加了微信，他才终于摆脱迟辉，走时连那包药都忘了拿。

事情都解决了，迟辉意识到这两个病人来这儿闹还跟阳照安有关系。他抓耳挠腮，同事进来说：“你是不是跟那位省院的医生有过节？那个病人只要医生稍加说明就知道怎么回事，竟然任由病人胡乱猜测，简直就像是引导人找上门来闹事了。”

“可不嘛。”迟辉耷拉个脸，想起阳照安踹他那一脚，说道，“解释都不听，有仇必报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