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灯火通明的街道代替繁星点缀人间。
仲倞利走出办公楼,站在人行道边等待接她去化妆室的车,不经意侧头看到一个陌生女人。
女人看起来三十多岁,酒红色大波浪卷发,眼眸深邃,红唇平直满满的冷漠,黑色包臀裙勾勒曼妙身姿,高跟鞋上的银链点缀莹白脚踝,好似明星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
四目相视的瞬间女人眼眸亮起,如同看到希望勾起嘴角,灿烂笑容驱散周身绝望、压抑的气氛。
心脏在胸腔内猛烈敲击,仲倞利迅速移开眼,压住突然到访的呕吐感。
发现她的躲避,女人上前的脚步止住,黑色高跟鞋几次改变方向,终于迈开腿若无其事向前走。
高傲的人影从身后走过,仲倞利垂眸,眼角余光抚过女人的右手。和精致面容不同,那双手布满皱纹、指节粗大变形,仿佛树皮又老又丑。
做了什么会变成这样?吃了很多苦吗?为什么?
仲倞利的思绪被一双手带着走,回神时有丝懊恼,烦躁地坐进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里。
女人回头望着远去的轿车发呆,心脏好似气球停在万丈高空,又静又空。
*
隐藏在市中心的白色建筑没有店标,仿佛简约时尚的美术馆。
下车前仲倞利又一次问道:“是濮总安排的?”
“是的。”司机毕恭毕敬回道。
仲倞利从来不会在晚宴上穿礼裙、高跟鞋,没有特殊原因,单纯因为累又不方便。濮玄黓是知道的,很多人都知道。
因为那个突然出现的女人她心情不美妙,关车门的手也重了些。
车门“砰”的一声响,司机嘴角抽搐,似在心疼“虽然是老板的车,但他当亲车爱”的车。
仲倞利独自走进化妆室,前台核对身份带她去见造型师。
年轻的造型师引导她坐在椅子上,笑着问:“仲小姐想要哪种风格?”
“随便。”仲倞利对穿衣打扮不感兴趣,心情仿佛被风吹散的落叶,无法整理到一处。焦虑、期待、愤恨,复杂情感交织难言。
拿过许多国际大奖的造型师不觉得“随便”是难题,反而觉得能自由发挥是幸运。思索没几秒就想到合适顾客的造型,兴奋讲解依旧只得到敷衍的回答。
化妆、做发型时两人没有对话,时间显得尤为漫长。
做完造型仲倞利上楼选礼服,满屋子由国外名匠一针一线缝制的昂贵礼服她视而不见,直接走到角落选中被遗忘的老款礼裙。
造型师极力推荐更为适合她的款式,仲倞利婉言拒绝,走到试衣间换衣服。
换上白色礼裙的人不难看也不好看,造型师郁郁不乐,好像名厨在厨房忙碌三小时,将一盘炒土豆丝端上餐桌。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仲倞利没选首饰,穿上镶嵌碎钻的高跟鞋,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下楼坐进门口等待的豪车里。
望着装扮前后差别不大的人,造型师险些口喷鲜血,仲小姐应该是她职业生涯唯一的污点。
*
夜空仿佛漏了,雨水淅淅沥沥不停。
各式各样的豪车陆续停在郊外的玫瑰庄园门口,衣着华丽的人被保镖簇拥,脚踩红毯走进装饰华丽的宴会厅。
濮玄黓从加长林肯车上下来,棱角分明的面容吸引诸多视线,眉宇间带着明晃晃的疏远,高挺鼻梁下的薄唇微抿。剪裁得体的银色西装包裹健硕身躯,黑衬衫和领带像往常那样贴合脖颈,长腿似在等人站在红毯上一动不动。
又一辆豪车停在红毯前,车门打开露出白色鱼尾裙摆,仲倞利拿着手包从车中走出来。缎面礼服挡住肩颈,无袖设计简洁大方。
濮玄黓从没见过仲秘书穿礼服,以往的晚宴她会穿高定西装,没人敢在明面上议论她,因为……她是仲倞利。
是著名企业家的独生女,是商业巨擘谢总的女儿,是?堆金积玉的投资者,是能力出众的仲秘书。顶着这么多头衔早就站在权力顶端,可以自由改写游戏规则,指鹿为马。
今夜的她像扎眼的夜明珠,濮玄黓比以往更加紧张,预计会在晚宴上遇到更多想挖他墙角的铁锹。遇见人才,老总也得变猎头。
濮玄黓哑然失笑,迈着从容的步伐靠近仲倞利,视线下垂,注视她脚上的高跟鞋,“还习惯吗?”
“不习惯。”仲倞利如实回答,不过身体难受脑子就不会乱想,算一个好处吧!
夜雨下得很密,两人并肩走进城堡中。
水晶灯柔和的光芒洒在宴会厅的长餐桌上,桌面装饰鲜花和精致甜品。侍者穿着整洁的制服,端着托盘穿梭在人群中。宾客身穿晚礼服优雅交谈,手中水晶杯反射璀璨光芒。
仲倞利和濮玄黓加入谈笑自若的人群中,优雅的音乐声缓缓流出,宴会厅中央有十多对跳舞的靓女美男,围观者面带笑意,暗中评选出晚宴中属于自己的猎物。
音乐过了一小节,舞池飞扬的裙摆像盛开的繁花卷起满场纸醉金迷,慈善晚宴流失的钱财会以另外一种方式回流,钱在这里变得不值一提。
和熟人打完招呼仲倞利低声道:“濮总,我去下洗手间。”
濮玄黓微微颔首,瞟向她的脚说:“没什么事了,你去休息吧!”
仲倞利笑了笑,佯装平静走到卫生间,脱掉左脚上的高跟鞋,歪头看见跟腱处指甲盖大的水泡。
“怪不得叫美丽刑拘呢!”
她揉揉酸痛的小腿嘟囔一句,拧开水龙头将双手清洗干净,隆起裙摆抬起左小腿,指甲快准狠撕破水泡,液体沿着肌肤纹理缓缓流出,直到水泡表面变得干瘪。
大牌高跟鞋被无情扔在地面,负伤的左脚像穿拖鞋踩扁鞋后边,鱼尾裙摆一盖,遮挡没规矩的行为。
仲倞利再次洗洗手,卫生间进来两位富家千金,毫不避讳地谈论男人的样貌。
“我要移情别恋了!金先生帅到无法用语言形容。”
“你疯了!他可是IGD投资集团的猎狗,为了钱什么都做的反社会人格!”
“资本主义都这样啊!没有廉耻和良心。”
“啧啧啧,等收购到你家你就笑不出来了。我叔说他黑白两道通,特意告诉我遇到躲着点。”
“放心啦!我又不是没脑子,看帅哥解馋总行吧!”
“反正你别搞,金先生怎么突然回国了?”
“回国来滋润我干瘪的眼球吧!我现在就靠濮总、谢筠桉吊着一口气呢!回家就听我爸在那儿念联姻联姻,这么想结婚自己穿嫁衣呗!说不定有人喜欢老腊肉。”
“……”
仲倞利摇摇头离开卫生间。
晚宴进行到中场,有人在餐桌边享用甜品,有人坐在周围的黑色沙发上休息。
宴会厅供人休息的地方不多,真皮沙发像医院候诊室的座椅般抢手。不同的是,场上的人懂得隐藏自己的焦急。
高跟鞋削弱仲倞利的战力,她环顾四周没看到濮总,锁定不远处的四人沙发走过去。
坐在沙发右边的男人顶着一头红卷毛,眉色略浅,形状柔和,深眼窝像混血,绿色眼睛仿佛打磨后的沙弗莱石,下睫毛自带阴影效果,挺鼻如峰,唇色鲜艳欲滴。
高定黑西装不配领带,一串洁白的珍珠项链装饰颈部,被西裤包裹的长腿叠交,仿佛局外人百无聊赖地看着这场晚宴。
沙发是晚宴的稀缺资源,他能霸占稀缺资源身份肯定不一般。仲倞利明知道还是走过去,坐在沙发上那刻疲劳得到缓解,人好似“死而复生”。
熟知两人身份的宾客暗中观察,期待无聊的晚宴能有些乐子。
利维坦眺望远方,猝然开口打破岑寂的气氛,“那不是你该坐的地方。”
仲倞利像好奇宝宝左右看看,皮笑肉不笑地反问:“写了谁的名字?”
“我会买下它。”利维坦始终没侧头,像知道她是谁,又或者不屑一顾。
仲倞利跷起二郎腿,收起脸上笑意平静地说:“那就坐到你买下它为止。”
利维坦抬手挥挥指尖,三十多岁的男人瞬间出现在他身边,仿佛从黑暗中冒出来的幽灵管家。
谁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男人行礼退下后,宾客只能看到沙发左右两边坐着一女一男,镇定表情让人捉摸不定,坐姿同样慵懒,气场富有攻击性又势均力敌,呈现诡异的和平状态。
宴会灯光璀璨夺目,女士穿着华丽的晚礼服,男士西装革履,大提琴悠扬的旋律在空气中回荡,笑声和交谈声此起彼伏。
“金先生,处理好了。”中年男人去而复返,站在黑色沙发旁,双手呈上收据单。
利维坦压下眼皮扫了眼,示意他拿给“不速之客”。
不等男人靠近,仲倞利主动起身去找濮总。休息得差不多了,本职工作不能忘。
利维坦侧头注视她的背影眸光微闪,少刻收回视线,继续当美丽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