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人!”被愚弄欺骗的暴怒直冲天灵盖。
陈武腮帮子咬紧,拳头攥得咯咯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握着个滚烫的搪瓷缸,劈手就冲汤云砸出去……
汤云早在听见朝屋里冲来的急促脚步声时便抬起了头,见状利索往旁边一躲。
她上半身歪扭,右臂护着脸防止热水飞溅伤害,左手撑着炕勉强稳固身形,十分狼狈的姿势,可她神情里并没有多少仓皇。
“你冷静一点,我想和你谈谈。”
“谈?”陈武拽住汤云一条胳膊往外扯,怒极反笑:“好啊,去场部谈!看你这样恶心的骗子该劳改多少年!”
汤云吃疼,却不挣扎,只意味深长盯着陈武说:“一夜夫妻百日恩,有些话,当众说不合适的。”
陈武拉扯她的动作微妙一僵。
汤云见状,直接扭头问杨真:“可以让我和他单独说两句吗?”
杨真才不想管他们之间的破事,提上行李袋出屋。
“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陈武压着嗓音,望向汤云的目光充斥着恨意与戒备。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汤云讽笑,一收刚才被杨真威慑得抬不起头的无助。
因为面对陈武,她有必胜的把握,不需要以弱示人,期盼博取同情作为铠甲与武器。
“你不会以为在山下招待所那两夜,你关了灯,就能瞒天过海吧?少个蛋的假男人,心思倒挺多。”
最大的秘密被人毫不留情戳破,陈武霎时白了脸。
“你懂这些……那你当时为什么没有疑问?”
轻易蒙混过关,他以为是黄花大姑娘不懂男人的构造。
汤云噗嗤一笑:“你在说什么胡话,这可是我的底牌,谁会刚开局就打出去。”
底牌。
这个说法让陈武觉得怪异,他拍了脑门一下,终于抓住那一闪而过的念头。
“你算计我前,事先知道我……不全?”他自顾自喃喃:“对,就是这样。不然东窗事发,我们心硬点可以直接送你去劳改。你这种不择手段改命的女人,怎么会愿意忙活一场后却把命交给别人做主。”
“你得握着我的把柄当底牌,才敢放心大胆去算计骗婚。”
“终于转过弯来了?比起你那位敏锐的未婚妻,你可差远了。”汤云啧啧,反正她那些伪装已经被杨真撕得七零八落,索性破罐子破摔,不再掩饰自己根子里的恶劣,戏谑说:“杨真要是早知道你缺斤少两,保准早把真相猜出来了。”
陈武闻言,脸比锅底灰还黑。
汤云却不放过他,自己的‘皮’已经掉了,当然也要撕掉他的‘皮’。这样,他们才能平等的谈条件。
“骂我是骗子,你不也骗婚?还是骗自己救命恩人的女儿,对比起来,你可丧良心多了。”汤云嘲讽:“不仅如此,还打着生米煮成熟饭,把人彻底套牢的主意。”
前两天两人在招待所过夜,她对干不干那事儿其实无所谓,反正她有底牌。
是陈武主动的。
招待所那环境,一晚上查房查介绍信八百遍。
联防和公安跟走城门似的来回,有些人嫌烦直接敞着门把介绍信盖脸上睡觉。
就这样,陈武还是坚持做了。
打什么主意一眼分明。
被戳穿心底的卑劣,陈武恼怒又难堪,低吼:“闭嘴!”
汤云冷哼一声,反正已经看够了猴戏,她言归正传:“我可以替你保守秘密,你应该知道我想要什么吧?”
当然知道。
嫁给他,摆脱知青身份,从此靠着他的八十多工资安逸享福。
陈武不忿又不甘,恨恨问起最关心的问题:“我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见的啊。”汤云嗤笑:“你知道吧,镇上是有公厕的。哦,对不起,我忘了人太多你怕暴露不敢去。”
陈武:……
*
三分钟后,陈武坐在炕桌后。汤云挨着他坐,还是那副柔弱小花的模样。
陈武讷讷道歉:“对不起杨真,我们不会离婚。”
杨真神情莫名,脱口而出网络名句:“如果被威胁了你眨眨眼。”
刚才得知汤云的真面目,陈武还恨不得吃人呢,这态度转变也太突兀了。
陈武:……
他咽下满心的暴躁与苦涩,强笑回答:“我们刚谈过,还是觉得彼此更合适,只能对不起你了。”
真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行,我成全你们。不过还有赔偿问题需要谈。”
杨真看着陈武:“原本,你作为被骗婚的对象,与我同是受害者,我俩之间不存在什么愧疚关系。现在因为你选择了她,作废婚约,意味着和她站在一起伤害了我,所以需要给我一点补偿,这个逻辑你认同吗?”
事情都是汤云搞出来的,自己明明吃了大亏还要替汤云擦屁股,陈武怒火中烧,不过还是憋屈点头。
“你想要什么?”
他只想尽快打发走杨真。
免得杨真心里不平闹事,不管闹他还是汤云,反正最后都是他来收拾烂摊子。
“我要留在林场找份工作。”杨真说:“买工作的钱我给,不过因为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需要你帮忙找找门路。”
如果按照原文剧情现在回西南去,不仅会陷入流言蜚语的漩涡,还要应付难缠的刘家母子和无数极品。
以及,不知如何面对的杨家人。
生活在一起二十年的亲密家人,怎么会区别不出自己的孩子/姐妹。
她怕自己会露馅。
陈武闻言,顿时眼神古怪:“你……你就那么想留在林场?”
杨真:……
有时候真的很嫉妒男人的自信,她当社畜几年真是越来越不自信。
她探手拿下炕柜上的塑料壳镜子丢陈武怀里:“好物常用。”
*
杨真这边等着,陈武不敢耽搁,当即出门去找舅舅万平想办法给她找工作。
万平是最早的一批林业工人,目前任红光林场的第一工队的工队长,当初陈武就是靠着他来了林场扎根。
两家人分别住在家属区东西两端,虽然不算近,但走得十分亲热。
不过因为万平一家昨天去百里外的前进林场老工友家吃席,今天才刚回来,根本不知道他被骗婚的事。
乍见他独自过来,舅妈朱红云还笑着追问:“你不是把媳妇儿接上山了?咋没把人一起带过来认认亲戚?往后咱们走动起来,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陈武勉强应付两句,扯着万平去小屋,低声讲清了来龙去脉。
舅舅也是知道他秘密的,很心疼他,所以这些年格外偏疼他几分。
“啊?”
“嚯!”
“这……”
万平奔五十了,这辈子也算是经过风浪的,乍然听说这种事,依旧觉得荒缪无比。
“要我说,这人就不能昧良心。”万平叹气:“当时我不该撺掇你娶杨真,还瞒着真实情况不告诉她家。”
陈武今年二十四,长得一表人才,工资高名声好,又没什么家庭拖累,哪怕在光棍遍地跑的林区也算综合条件很不错的青年。
这些年不是没人给他介绍对象,姑娘条件都不错,可是越不错他越不敢娶。
怕东窗事发,姑娘发现他不足,吆喝娘家打上门,把他搞得身败名裂。
也不是没想过找个条件差不管女儿死活的人家,可是他自己又看不上。
一来二去就耽误了。
万平出主意让他和工友们一样,让陈武妈在老家帮他相一个不错的,这样姑娘北上远嫁,娘家远在千里之外,一年到头联系不了两回,就不必担心打上门的问题了。
陈武妈立马提起杨真,说她是个样样好的姑娘,因为太好被人觊觎,惹上事了,杨家正准备把她远嫁避难。
救命恩人的女儿,陈武原本是犹豫的。
还是万平做主定下。
因为万平说,杨家是双职工家庭,家境不错,品行也够好。
如果他和杨真结婚,杨家肯定会帮他多照拂一些寡母。
陈武觉得很有道理。
他大哥是入赘的,他妈现在独自生活,他挺不放心。
多个人关照他能多一份安心。
当初筹谋得挺好,结果临到头来偷鸡不成蚀把米。
谁也没算到会蹦出一个汤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陈武自己都想骂自己一句“倒霉催的”。
他叹口气,强打起精神:“舅,事情已经这样了,您别上火。咱们还是先商量杨真的工作问题吧,您这边有门路吗?”
万平烟斗重重敲在炕上,睨外甥一眼:“前段时间林业局下的什么文件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哪里还有工作岗位给她。”
上上个月林业局下发文件——允许森工子弟初高中毕业后在本局下属林场上山下乡,走亦林亦农的路子。
要知道前面那几年,森工子弟都是被分去天南海北下乡的。
现在好了,林场的孩子能直接在家门口当知青。上级林业局、林管所的子弟也被分到下面各个林场。
林场里一下子把‘地头蛇’和‘强龙’集齐了,但凡场里有工作机会,这两方的家长立刻往自家孩子兜里扒拉了。
毕竟在这个时代,三岁小孩儿都知道当工人肯定比当知青好。
让万平区区一个工队长,在这两方的夹击下替杨真这个没背景的外来户弄工作,难啊!
“杨真脾气怎么样?”万平问。
陈武苦笑:“她一来就揭了汤云的皮,您觉得呢?”
正是因为杨真的犀利,让这桩婚姻里的所有阴暗面无所遁形。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庆幸还是不幸。
万平吧嗒两口烟斗:“那难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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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