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你这是要去哪里?不是说好了吗,今天上午一起回你奶奶家……”
阮妈看见女儿吃完早饭,抓起沙发上的书包,穿上鞋子揣了钥匙 ,“噔噔噔”跑出门,朝门外大声喊道。
阮画已经将门关了一大半,站在门外隔着门缝望着屋内,声音急促地说道:“妈,我要去一趟市图书馆……借书,中午我直接坐公车去奶奶家和你们汇合,拜拜……”
“咔哒。”防盗门锁关上的声音。
“这孩子火急火燎的……”阮妈叹了口气说道。
阮爸夹了根油条,劝阮妈说道:“随她去吧,她都长大了。你看今早还特意早起,下楼买早餐,懂事了……”
市图书馆在国金中心附近,属于市中心一带。阮画家住在南锡煤炭公司附近,阮爸在这里上班,当年买房便宜又有补贴。
如果按照学区来算,阮画不能在南锡中学就读,但是南锡中学面对全市招生。
中考阮画超常发挥,压着南锡中的最低录取分数线,以比分数线高两分的优势成功入学。
对于南锡的莘莘学子而言,进入南锡中学读书,就相当于一只脚已经踏入本科院校的大门。
阮画考入南锡中学,也在周围的亲戚好友中打出了名声,说她是大赛型选手。
其实意思就是平时成绩一般,每次重大考试超常发挥,属于运气特别好那一挂。
阮画心中不怎么介意,她也认同自己每到大考试,容易S.E.E.D基因能力爆发(种子能力爆发),小升初是这样,初生高又是这样,就是不知道考大学能不能有这样的好运气。
从阮画家到图书馆,需要乘坐15路公交车。
阮画穿着粉紫色棉服,在小区的路边公交站牌等车。她特别怕冷,穿着厚厚的雪地靴,双手插在外套口袋。
她今天要先去市图书馆踩一次点,将各个楼层和服务摸透,这样明天在池樾面前才能游刃有余。
昨晚加上池樾的企鹅号,他问南锡有没有周末可以上自习的地方。
阮画问他有什么要求,他说不要太吵,但希望周围能解决吃饭问题,他想待一整天。
拜托,我不会画画:咖啡店?
她之前和区诗雨去过一次,相比奶茶店和快餐店较为安静。
樾:想过,但我从来不喝咖啡。
不喝咖啡,不要太吵,还希望周边繁华。
拜托,我不会画画:那就……市图书馆?周边都是大型商场,路边也都是各种小吃店。
樾:谢谢。
樾:需要格外办借阅卡吗?
拜托,我不会画画:需要。拿身份证到一楼东侧的服务台,交15块的压金就可以办卡,退卡的时候压金返还。
樾:需要提前预约吗?
电脑前的阮画犹豫了一瞬,鼓起巨大的勇气,按捺住怦怦跳动的心脏,指尖一个个字符打字。
拜托,我不会画画:我经常周末去市图看书,后天正好也准备去,你要不要一起?
这条消息发送出去以后,阮画的心情紧张到极点,头脑中闪过片刻空白,然后马上飞快地补充一句。
拜托,我不会画画:我可以顺便带你熟悉一下流程。
刻意强调了“顺便”两个字,想要解释真的只是碰巧,而非有意为之。还有一点就是,就算池樾选择拒绝,自己的面子也挂得住。
但其实,阮画撒谎了。
她根本没怎么去过市图书馆,上一次去借书还是暑假去借李碧华的《胭脂扣》,因为找了几家书店都买不到。
撒谎的念头是突然萌生的,却也是受最直接的情感驱使。
她想要和池樾见面,想要在校外的周末和池樾见面。
这个想法非常冒险。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问出了口。
樾:那麻烦你了。
望着突然蹦出新对话的消息栏,阮画整个人是懵的,她不由凑近屏幕了些,不敢相信池樾真的答应了她的提议。
阮画按捺住激动的情绪,小心翼翼地单指打字。
拜托,我不会画画:不麻烦,举手之劳。
诶,这句话怎么有点熟悉?
想起来了,之前池樾这样和她说过。
阮画抿紧嘴巴,眨巴眨巴眼睛。
樾:后天几点?
拜托,我不会画画:看你时间,我一般九点左右到。
原本想说更早,后来上网搜索了下,发现图书馆九点才开门。
怎么九点才开门?多打击读书积极性啊!
樾:九点吧。
阮画回了个“好的”。
两个人的聊天到这里结束,最后也没有告别。
阮画有些小失落,但更多的是开心。
“再见”说起来生疏,“先聊到这里”,阮画会浮想联翩,池樾他会不会又去找别的女生聊天。
可假如池樾像伍禹扬那种,最后和她说“晚安”,她一定会大失所望,甚至可能会渐渐不喜欢他了。
晚安这个词,在阮画看来,亲密又暧昧。一个男生如果随便和女生说“晚安”,就真的太随便了。
不要说在西方这只是非常普遍的告别用语。
西方人异性朋友间见面还拥抱贴脸呢,他们怎么不学?
不管别人是什么看法,反正在她这里,一个刚认识的普通异性朋友主动说“晚安”,她就是会立刻降低好感度。
回完消息以后,阮画如释重负地靠在椅子上,长长地松了口气。
过了两分钟,又重新坐正身体,将和池樾的聊天内容,从第一条看到最后一条。
看了一遍没看够,然后又看了一遍。
看的时候,整个人坐在电脑前傻笑,直到阮妈再次催促睡觉,这才依依不舍地退出企鹅号,关上了电脑。
周日早上,八点。
阮画再次准时出现在小区路边的公交站牌。有了昨天的提前踩点,已经是信心满满。
时间刚过八点四十分,阮画收起MP4和手机,跳下公车,朝着还未开门的市图书馆走去。
刚下车注意路上来往的行人,还没有过多留意附近。等到身旁左右穿梭的这拨人走完,阮画一抬头看见池樾站在图书馆门前的路边,冲她招手喊道:“阮画。”
冬日的阳光是微暖的,纯净的,清新的,温柔地照在池樾的身上,将他墨黑色的头发照成琥珀般的金色,冷白的清俊脸庞照的散发着浅浅的柔光。
池樾在人群中是那么的出众耀眼,很多人的目光都落在颀长俊秀的他身上。
他却只在川流不息的人海中,频繁寻找她的身影。
在时间的长河中,这是极为平常的一天,普通到有些微不足道。
然而,如果以阮画为中心建立时间坐标轴,那么这一天是不可替代的重要一天。
后来。
在进入高考考场的校门口,在第一次离家去外地上大学的列车上,在大雪纷飞的北国校园的路灯下。在拖着劳累的身体倒在合租屋的床上,怀揣着孩童心性像一个大人般去社交的工作中,当觉得自己并不是在为真实的自己而活,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的时候……
阮画总会想起这一天,池樾站在图书馆门口前的人群中,朝她挥手喊她的名字的模样。
这是她能够克服恐惧,战胜孤独,抵抗失望,忘掉疲倦,与困境和解,坚守自我本心的精神源泉。
阮画的双眸闪烁着灿若春华的光芒,内心像小鹿在乱撞般雀跃,她抬高胳膊,向着池樾的方向微笑着奔跑去,清脆透亮的声音在冬日的风中扬起:
“池樾,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