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寇寒另一侧的姑娘也是平央大学的老师,见他一脸严肃一句话也没说过,便试着起了个话头:“寇老师好,我是化学院的周菲墨。前两天看到公示,你今年又申到国家自然科学基金了,恭喜恭喜啊。”
“谢谢。”寇寒礼貌回道。
周菲墨见他表情似乎柔和了一些,微微笑道:“寇老师每年都能申到课题,有没有什么独门秘笈可以传授一下的啊?我可以知识付费。”
“呃……”如果在平时,这种问题寇寒能很冷漠地直接拒绝。不过今天他突然觉得多说两句也无妨,便斟酌着开口:“付费就不用了。简单来说就是要找准不同基金的侧重点,具体来说……”他顿了一下,皱眉道:“一句两句还真说不清楚。”
周菲墨笑了笑,刚想顺着他的话问他要微信留着以后找机会慢慢请教,就听到一个清脆爽朗的声音说道:
“我表哥这是谦虚!”
一头红发的灼焱突然凑了过来,一脸骄傲地说道:“他每天上完课回家,至少还要读十几篇paper!要是到了暑假,那就更没上限了。每次申课题,他那个准备文件都能写上几十页,还要一遍一遍地修改,我敢说,他写废了的稿子,能有一本《人类世界百科全书》厚了!要我说,平央大学里但凡能有一个申上那什么什么基金的,也得是我表哥!”
寇寒先是惊讶他跟别人聊得火热,怎么还能注意到自己在和别人说什么;后又诧异他居然连“paper”都会用了,直到听着越来越离谱,他才想起来要制止。
“别胡说了。”他低声说着,抓了一把瓜子放到他面前:“吃瓜子吧。”
“原来这个不能说啊……”灼焱耸耸肩挠挠头,嘟嘟囔囔地开始剥瓜子吃。
寇寒有些尴尬地冲着周菲墨笑了下,单方面结束了这场谈话。
宴会厅里的灯光渐渐暗下来,许谷雷一身正装站在舞台上。主持司仪说了些俏皮话,将婚礼的进程推向**。
许谷雷拉着新娘的手,在花团锦簇之中立下誓言,然后两人含泪相拥亲吻。
寇寒看着台上泣不成声的许谷雷,不理解他一个数学系的老师为什么会感性成这样。他回忆了一下,自己有生以来从未哭成这样,他甚至很少哭。他无法想象能有什么事情会让自己留这么多眼泪。
“寇老师,来点开心果吧。”周菲墨将剥好的开心果放在小碟子里,推到寇寒面前。
右侧突然伸出一只手,以非常人所能及的速度将这碟开心果拿了过去。
周菲墨一愣,只见灼焱拿起一粒开心果丢进嘴里,鼓着腮帮子笑道:“我表哥坚果过敏,吃不了这个,我来替他吃。别辜负了漂亮姐姐的一番好意。”
“实在不好意思。”寇寒现在有点后悔之前接她的话了。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接着说道:“不过还是谢谢了。”
“啊,没事,不客气。”周菲墨大方地笑着,摇了摇头,心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对上灼焱那双坦荡欢快的眼神,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没一会儿开始上热菜,灼焱终于不再和旁边的女孩聊天,而是专注给寇寒剥虾夹菜。
“表哥你尝尝这个,我刚吃了一口,绝对是你喜欢的那种做法!”
“表哥这个菜原来可以这么做!回头我也做给你吃!”
“啊,表哥你喜欢吃这个啊!早说啊,这个我也会做!”
周菲墨听着他一句一句像是在唱歌一般的[表哥,表哥],觉得那种怪怪的感觉更强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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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谷雷带着新娘子来给他们桌敬酒的时候,已经有点醉意了。看到寇寒以茶代酒非要他换了酒再跟他碰杯,无论是新娘子还是伴郎替寇寒求情都不行。
一旁的灼焱见状,也不等寇寒开口,就将他的酒杯夺了过去。
“我替我表哥喝!”他说着一口干掉酒杯里的茶,又从许谷雷递来的酒壶里倒满了酒,和他碰了下杯,又是一口闷了个干干净净。
“好!”许谷雷拍手叫好,连冲他比了三下大拇指,醉乎乎地搂着他的肩膀笑道:“你小子看着挺有个性,没想到还是个孝顺的孩子,好!不错!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他把灼焱当成小朋友夸,醉醺醺的样子惹得周围人一阵嬉笑。
灼焱放下酒杯,撇了撇嘴道:“谷雷哥,我这可不叫‘孝顺’。”
“那叫什么?”许谷雷眯着眼歪着头问道。
“叫……”灼焱笑嘻嘻地看了旁边的寇寒一眼,“应该叫‘体贴’吧!”
寇寒瞪了他一眼。
好在周围的人都已经随着许谷雷到下一桌去敬酒看热闹了,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
寇寒又喝了两杯茶,才发现自己拿着的杯子正是刚刚灼焱拿着喝的。
口中的茶似乎都有了酒气,落入胃里的茶水像是掺了酒,火辣辣地烧着。
他突然有些生气,又瞪了灼焱一眼。
“怎么了,表哥?”
灼焱一向敏锐,被他一瞪,立刻察觉。他一脸坦荡无辜地眨着眼睛,问得寇寒哑口无言。
寇寒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自己干嘛要和一个精神病患者较劲呢?明知道他说话不过脑子,又何必当真?
只当他“童言无忌”就是了。
好在之后灼焱没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两人安安稳稳地吃完了这顿喜酒。
回去的路上,他们在车站等车。
灼焱没话找话拉着寇寒闲聊。
“表哥,原来你们人类这里的‘结婚’是这样子的!虽然没有撒钱,但也挺有趣挺热闹的,不像因塔瓦塞泽所拉的结婚,就一个结缔仪式,啥也没有,连饭都没得吃。”
寇寒听他满嘴的疯言疯语,也不当真,心里计算着下一班车准时到达的概率。
灼焱早就适应了他这种爱答不理的性格,也不用他接话,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就是可惜今天没抢到新娘的捧花,明明我一向运气很好的,怎么今天就没赶上呢。诶,表哥!你还有没有什么同事或者朋友最近要结婚的啊,咱们再去参加婚礼!这次我有经验了,绝对能抢到新娘子的捧花!”
寇寒这回凉凉地瞥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说道:“你天天和我住在一起,见过有什么朋友来找我吗?”
灼焱摇了摇头。
“明白了吧。许谷雷是第一个邀请我参加婚礼的人,99.99%的可能也会是最后一个。”寇寒的目光望向远处,语气淡淡。
尽管他看上去和平时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但灼焱就是感觉到一种浓烈的孤寂——
一种他很不想在他身上看到的情绪。
“哎呀,说起来……”他刻意想找个话题,打破对方周遭的死气沉沉。他往旁边挪了两步,跨进寇寒的社交距离以内,一改之前的嬉皮笑脸,有些紧张又有些羞涩地说道:“寇老师,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寇寒挑眉,示意他简单点说。
“刚刚谷雷哥说新娘子身上有他所有的幻想,是他理想型的具化。那寇老师你呢?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