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相思里搞事业 第3章 第 3 章

继任庆典结束后一个月，皓翎玖瑶公开邀相柳在五神山一聚。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个陷阱。但他们同样知道，只要洪江在皓翎玖瑶手上，相柳就一定会去。

约定当天，相柳乘着他的坐骑，准时出现在五神山上空。

甫从空中落下，四周守卫的皓翎士兵立刻上前团团围住，刀剑纷纷出鞘，严阵以待。

相柳隔着人群，望向站在殿门前的皓翎玖瑶，喊道：“这就是皓翎储君的待客之道吗？”

小夭走出大殿，守卫的士兵自觉让开道路。小夭走近了些，隔着一层士兵，笑着说道：“听闻将军本领高强，又擅长行刺突袭。在下弱质女流，若不防备一二，将军直接出手劫持了我，今天的交易就谈不成了。”

相柳轻蔑一笑，说道：“你要如何？”

小夭拿出一根手绳，殷红的丝线编制而成，中间系着一枚铃铛。红绳在小夭的手上晃动，铃铛却一声不响。

小夭说道：“这个铃铛可以随着佩戴的人体内的灵力波动发出响声。将军不动用灵力，它便不会响，交易便能接着谈。”

无论是使用术法攻击，还是移动身形，都需要先调动体内的灵力运转到对应的位置，功法才能生效。运转的时间或许会很短，但足以给小夭预警，做出防范了。

相柳冷哼一声，随手一挥。红绳凌空飞起，套在了他的手腕上。他动了动手腕，红绳上下滑动，铃铛一声不响。

小夭大方地一挥手，围成几圈的士兵收起兵刃，退到一旁。小夭走到近前，诚恳邀请道：“将军请。”

相柳却没有动。说道：“我要先见到义父，确定他平安无虞。”

小夭也不扭捏。抬手拍了三下，七八个皓翎士兵押着洪江从一旁的假山后走出。

隔得远远的，相柳能看到义父的手脚上戴着枷锁，但衣着整洁，行走自如，不像受过刑的样子。

相柳喊道：“义父，可还安好？”

洪江应和：“我无事。你不必顾念我，以复兴辰荣大业为要。”声音浑厚有力，听不出有内伤。

小夭挥手让士兵把人带了下去，对相柳说道：“洪江将军乃当世豪杰，我一直以礼相待，不曾折辱。”

看着洪江走到假山后，看不见踪影，相柳才收回目光。并不看小夭，径自走向一旁的花厅。

这花厅是做日常闲暇休憩用的，南北通透，四面都开着窗户，几扇大窗户一字排开，几乎占据了半面墙。此时窗户全都开着，内里隔光的纱帘也全都束了起来，看着和露天没有什么区别。

小夭对相柳擅自做主的行为没什么意见，跟在后面悠闲地走了进去。

侍从在花厅里重新备下酒席，就退到了厅外。士兵也只守在花厅外，并不进来。

小夭先给相柳倒了一杯。相柳无心饮酒，说道：“不必做这些虚礼。直接说你的条件吧。”

小夭不紧不慢地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才放下酒壶，对相柳说道：“我要将军离开辰荣军，以后为我卖命。”

“不可能。”相柳直接拒绝，“我不可能背叛义父，更不可能当他的敌人，为你卖命。”

小夭并不急。说道：“将军不妨先听听我的条件。”

“洪江将军对你恩重如山。如今他在我的手中，生死在我一念之间。你若同意我的条件，我即刻命人放了他。以后你的生死由我来决定，如此，可算一命换一命？”

相柳正欲反驳，小夭不给他机会，继续说道：“对辰荣军而言，你是妖，他们是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将军这些年在辰荣军中，应该非常理解这句话。清水镇一战，是将军带来的药材暴露了行踪，引来了皓翎军，才让辰荣军损失惨重。如今半年过去，将军可有给军中士兵一个交代？”

相柳说道：“不用费心挑拨。辰荣军上下一心，我何须做什么交代。”

“和你一心的是洪江，不是辰荣军。我被你关在辰荣军营的几日，可是听到了不少军中军中将士对你的猜疑。如今因为你的失误，洪江将军被擒。少了他的震慑，辰荣士兵还能和从前一样，服从你的命令吗？”

相柳无从反驳。自从他带着剩下的辰荣士兵找到新的藏身之处，安顿下来，军中对他的非议和不满就没有停过。将士们不再安心操练，天天聚在一起，不是要他给个说法，就是要冲进五神山去救义父。他费心弄来的物资不再能送进营地，将士们宁愿去打猎，吃野菜树皮，甚至冒着暴露的风险去抢劫西炎或皓翎的平民，也不愿意接受他的东西。他已经快压制不住了。

小夭继续说道：“辰荣军能坚守这么多年，靠的是对辰荣的忠诚，对洪江将军的信任。他承载着辰荣军的信仰，只有他可以让辰荣军上下一心，舍生忘死。没有相柳，辰荣军或许会过得很艰苦，但没有洪江，辰荣军很快会军心涣散，分崩离析。”

相柳看着眼前的酒杯，沉默不语，从他的表情里看不出他都想了些什么。良久，他缓缓说道：“我与他们并肩作战数百年，他们是我的兄弟，我不可能背弃他们。”

小夭听出了话里的转机，连忙说道：“我不需要你背弃他们。我可以保证，你不会在战场上见到他们。”

相柳微微眯起眼睛，问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小夭问道：“将军还记得，我在辰荣军营里，和你说的话吗？”

想起那三天的触动，相柳狠狠说道：“那时候我就应该杀了你。”

小夭笑了一下，说道：“当日我与将军说的都是实话。逗留在凡间的那些年，我见到了很多妖怪欺压凡人，甚至以凡人为食的事情。这些年，我想了很多办法，督促各地驻军和氏族捕杀恶妖，帮助凡人修炼，保护自己。都收效甚微。氏族不在意凡人的性命，人族自身天赋有限，不是妖怪的对手。”

“所以，我想铸一把悬在妖怪头顶上的宝剑，惩恶扬善，震慑他们不敢为非作歹，用实力强行制定人妖间的秩序，还凡间和平。”

小夭看着相柳，眼睛里闪烁着光彩，说道：“相柳，你是最好的人选。”

相柳没有想到小夭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他是九头妖，无论人妖都瞧不起他。他被人族欺负过，也被妖族欺负过。世人皆以为弱肉强食是正理，妖怪生来强大，凡人生来弱小，强者欺负弱者是正常，从来没有人想过要去制定一个规则，去保护弱小的凡人。

只是，内心再被触动，相柳的理智尚存，他挑起一遍眉毛，嘲讽道：“你只说妖怪欺负人族，怎么不说人族欺负幼年妖怪？我为你压制了恶妖，那恶人犯错，谁来惩罚？”

“我来惩罚。”小夭迎面回答，“我会派人驻守各地，专职处理人妖之间的纠纷。无论人妖，皆可以前去诉说自己的冤屈。我会制定统一的规则，无论人妖，一视同仁。认定有罪者，妖怪交由你来惩罚，凡人则由皓翎王族处理。你可以监督。”

相柳又问了几个问题，小夭皆能立刻给出解决方法，对答的自信又从容。相柳明白过来，这件事，眼前人的确是蓄谋已久了。他也必须承认，自己对她设想中的未来非常心动。

只是，自己真的离开义父，离开并肩作战了几百年的兄弟，放弃自己的信仰吗？

相柳不能决断。他皱紧眉头，说道：“我现在不能给你答复。”

小夭也没有指望一番谈话就能说动相柳立即答应，坦然说道：“将军可以回去慢慢想，我在五神山等着将军的答复。”

相柳深深看了一眼小夭，起身走出花厅，离开了五神山。

小夭站在檐下，望着相柳离开的背影。

她希望相柳可以答应自己的要求。某种程度上，她和相柳是同一类人。他们都有过一段受制于人，任人鱼肉的经历。这段经历深深刻印在了骨子里，至今仍然影响着他们。

自己不再信任他人，相柳则在用余生报答救他出困境的洪江，把自己和辰荣军捆在了一起。

可是今时今日，辰荣军的前方是一条看得见的死路，洪江将他带到了另一个困境里。

三日后，相柳乘着坐骑，再次出现在了五神山的上空。

这次五神山的守卫没有接到提前通知，以为相柳是来行刺。连忙挽弓搭箭，各类术法凝在手中，只要发现相柳有任何异动，立刻攻击。

幸亏小夭听见动静，及时出来制止，才避免了一场无谓的打斗。

这次，小夭将人请进了殿内，调侃道：“好歹先传个信打个招呼，突然出现，是想测试五神山上侍卫的反应速度吗？”

相柳嗤笑一声，故意讥讽道：“一群人慢的要死。我要真想做什么，早就得手了。”

小夭懒得反驳，笑着给相柳倒了杯茶。

相柳接过喝了一口，再次故意说道：“这次不让我带什么破铃铛吗？”

小夭笑着说道：“上次见面，我与将军的目的不明，彼此都有疑心，自然以小心为上。既然已经把话说开，我愿以诚待将军，相信将军也会以诚待我。”

相柳嘲讽道：“天真。”扭头看向一旁，似乎被皓翎玖瑶的天真伤到了眼睛。

小夭并不搭理，挥手让殿内的侍从退下，耐心等待相柳先开口。

相柳也不拖延，直接说道：“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但要加一个要求。”

“将军请讲。”小夭说道.

“我要一块辰荣故地。”相柳说道，“我和辰荣将士并肩作战数百年，他们都是真正的战士。战士要死在战场上，死后，应该回到他们的家乡。”

小夭思索片刻，说道：“辰荣的故土现在都归西炎所有，我现在没法给你。但我可以以皓翎储君的名义，答应你的要求。”

交易谈妥，相柳望着殿外的日光，一时有些茫然。

他思索良久，说道：“我想亲自送义父离开。”

小夭想了想，起身走到一旁，拿了一个药瓶回来，递给相柳。“吃下这个，你可以去送他。”

相柳打开上面的封口，瓶子里是一个黑色的药丸。

小夭解释道：“噬灵蛊，以妖怪的灵力和内丹为食，吃下五日后发作。你在五日内回来，我给你压制蛊虫的解药。不回来，蛊虫就会开始吞噬你的内丹。”

九命相柳有九条命，可所有妖怪都只有一个内丹。失去内丹，妖怪都会即刻毙命，魂飞魄散。

相柳看了小夭一眼，又露出了标志性的嘲讽的笑容，说道：“这就是你的以诚相待？”

小夭笑了笑，并不回答。他们都明白，洪江是这场交易中最关键的筹码。一旦洪江回到辰荣军，相柳在辰荣军中的信任危机会立刻解除。失去了能威胁的把柄，是否继续遵守交易规则，只在相柳的一念之间。

相柳侧头嗤笑一声，将药丸倒入口中，吞了下去。然后随手将药瓶扔在地上，说道：“满意了吗？”

小夭起身走到一旁的书案上，提笔写了几行字，又从一旁的印盒中取出储君印玺，盖上印章，交给相柳，说道：“你拿着我的亲笔信过去，他们会让你把人带走的。”又唤来一名侍从，给相柳带路。

相柳看了看文书内容，什么都没说，跟着侍从走出了大殿。

五日后的正午，相柳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了小夭居住的清云殿前。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殿内的侍卫反应不算激烈，客气地将他请到了一旁的待客厅，安排了几个侍卫守在外面，就派人去向小夭通报了。

不一会儿，侍卫将相柳请进了清云殿。

小夭已经在殿内的会客间等着相柳了。见相柳进来，相柳笑着请他坐下，手上继续摆弄着桌上的茶具，为两人沏茶。

温杯、称茶、注水、出汤。动作如行云流水，优雅闲适。

相柳的眼神从小夭的手移动到脖颈。小夭的脖颈细长白皙，线条柔美，只需一只手便能握住大半。然后，只要使上一点力气，便能轻易夺走这个人的性命，为死在清水镇后山的两万多辰荣军报仇。

余生已经由不得自己，如果能和眼前的人同归于尽，也算死得其所。相柳看着小夭的脖颈在眼前晃动，心中的想法越烧越旺。

“我死了，不出一个月，你的义父，剩下的辰荣军，都会去地下陪我。他们会曝尸荒野，没有埋骨之地，永远回不到故乡。”小夭手上的动作不停，平静地说道。

相柳强迫自己挪开视线，握了握桌下蠢蠢欲动的手，冷冷说道：“我来拿解药。”

小夭将泡好的茶放在相柳面前的桌子上，起身去一旁拿来一个药瓶，递给相柳，说道，“里面有一枚药丸，可以压制蛊虫一年。”

相柳没接，狠狠说道：“你耍我？”

小夭笑了笑，说道：“你灵力高强，擅长谋略，又对洪江和辰荣情深义重。如果任由你和大荒的妖怪接触，恐怕不出几年，你就能给辰荣拉去一支由妖怪组成的军队。”

“我若是想，一颗蛊虫可拦不住我。”相柳说道。

“这是自然。”小夭并不反驳。以相柳的能力，想要瞒着小夭收拢一批下属，不是难事。毕竟，她不可能派人一直跟着相柳，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小夭解释道：“我不会用解药强迫你做什么，你只需要在每年来找我拿解药时，和我简单说一下你的近况。其余时间，除了去见辰荣军，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小夭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有了这颗解药，如果有人让你做一些不想做的事情，你也有理由拒绝，不是吗？”比如，洪江和辰荣军再次找上他，让他帮忙。

相柳拿过药瓶，在手中转了转。他不知道能不能相信皓翎玖瑶的话，不过，第一次来到五神山时，就已经做好了用自己的命换回义父的准备。如今可以多活一年，自由游历大荒，便是一年后死了，也不枉此生。

相柳看了皓翎玖瑶一眼，又想起当日她描绘的人妖和谐共处的景象。必须承认，自己被说动了。

相柳打开封口，正打算吃下去，忽然停住，露出一抹带着恶意的笑容，故意问道：“一颗解药只有一年的时间。如果期间你不小心死了，我难道要给你殉葬吗？”

小夭并不理会他的恶意，说道：“真正的解药放在一个非常可靠的人手里。如果我死了，只要与你无关，你都可以来五神山找他，他自会将解药给你，你我交易也从此作废。”

没有刺激到小夭露出其他的情绪，相柳不觉有些气馁。这种谈判节奏完全被对方掌握的感觉，实在令人不爽。

仰头服下解药，相柳没喝小夭泡的茶，起身说道：“你最好没有骗我，否则，我不介意玉石俱焚。”说完，相柳瞬移出殿，几个纵跃跳到坐骑的背上，离开了五神山。

小夭看着对面纹丝未动的茶水，收起脸上的笑容。相柳并不是做这把剑的最佳人选。他太危险，与辰荣、西炎也牵扯太深，太不可控。可是，武力高强，又不归属皓翎或西炎任何一方，可以在两国境内任意来去，监管到整个大荒的妖族的人，她找不到第二个了。

如果未来自己能坐上那个位置，有些事情会方便许多。届时，或许能找到替代的人选。只希望在这之前，相柳不要惹出什么麻烦。否则......

小夭起身走到另一边的书案后坐下，拿起看到一半的奏报，上面记载着皓翎境内今年各地的收成情况。看到比起去年，今年的收成又增加了一成，小夭露出一抹笑容。自己是皓翎王储，境内子民能够安居乐业才是她的头等大事。不过是物伤其类的恻隐之心，放一放就是。

小夭拿起搁置在一旁的毛笔，沾了些墨水，凝神认真批复。书案的右边，来自皓翎各地的奏报垒了高高的两摞，都在等着小夭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