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别南郡 第14章 西厢

走了一圈，天色渐暗，童瑶对余宅各处大体有了了解。

戌时。

两个丫鬟来报，西厢房已经收拾妥当，余香归也一个劲喊累，蒋氏让众人都散了，她自己却坚持要领童瑶到西厢房去。

童瑶暗忖她或许是有话要交代，顺从跟着。

西厢前院依旧有些枯乱，丫鬟只是简单清扫了内院和各房，西厢的物件都是从前头罗百户那留下的，家中几个小子皆为武将，不是那风雅之人，其他厢房因有女眷，院内或多或少都有些改动，只有西厢这边，老四老五未归新宅，也就暂时将就摆着老物件。

蒋氏简单扫视一圈，示意童瑶一同坐下，“左厢房是老四的，右厢房是老五的。”她转头看向童瑶，“瑶瑶，以后我也随阿少这么唤你？”

童瑶坐下，乖巧垂首，“夫人不必介怀称呼。”

蒋氏笑了，交代道：“好，瑶瑶先住在右厢房，旁侧的耳房给阿少住，前院那儿……就待阿少归了，改日再让他去修整。”

童瑶抿唇，抬了眼诚意十足，“夫人，不若让我去耳房吧？实在不敢让五爷居侧。”

“行了，你就别推辞了，老五从小上房揭瓦，你越顺着他，反而越不妥，这事我拍板定了，他要是不满，让他尽管来找我。”

人一带回，那小子明里跋扈，可出口之言，句句皆是维护，蒋氏知晓他定不会拘于屋舍，其余的，总归是礼数周到了才好。

童瑶不语，半晌，才点头示意，“听夫人的。”

“哎，这才对，瑶瑶想要什么样的小院，就指使阿少去修，咱家爷们一个个都是能干活的主，你别有顾忌，明个儿我支给你二十两，房中有什么想置换的，就唤后院的李叔去办，知道吗？”

童瑶对二十两没有什么概念，她只是有些吃惊蒋氏的态度，实在是太好了，让她受之有愧，她行了个敬重长辈的礼仪，诚言道。

“有安身之所已是知足，感谢夫人不弃，如此宽厚待我，可银两之物我……”她摇首欲说推辞。

蒋氏佯装生气打断了她，“既要入我余宅了，就别总说客气话来寒我的心！阿季阿少皆未成婚，军饷都是直接交予我打理的，眼下你还未入门，先熟悉门路，后续你们两房怎么安排，我心中有数。”

童瑶收了声。

蒋氏满意了，“屋内一些细碎琐事，可以唤福满和福齐去办，府内这两个丫鬟是逃难时遇着的，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丫鬟，但好在忠厚老实，跟着我们也只是负责家中洗衣做饭等粗活。”

“世道动荡，夫人肯接纳她们，她们自会报答夫人的恩情。”

毕竟这年头，不论哪家流落出去的丫鬟，但凡无家可归的，那下场都可想而知。

蒋氏没再继续丫鬟的话头，趁现在只有她俩，蒋氏更想去了解童瑶的过往，不料外头传来急促的拍门声，余家没有门房，小丫鬟福满快步去开门。

蒋氏止住心中的话，望着眼前人笑道：“应是阿少回来了。”

福满将门闩一松，就从侧缝望见自家五爷，她侧身喊道：“五爷。”

“嗯，将马牵到后院给李叔吧，我娘在正房主屋？”

“夫人陪着童姑娘在西厢房。”

余子归扬眉，转身就大步往西厢房去，只留尾音交代，“烧水，稍后唤浴。”

福满点了点头，“是，五爷。”

她赶紧牵了马绳往后院去。

西厢房。

外头天色已经全暗下来了，福齐正挨个院落点着油灯笼，见五爷大步归来，忙侧身行礼，余子归摆了摆手跨入西院。

童瑶起身扶着蒋氏，她眉眼微动，那人这么快就回来了，以他那急色的模样，也不知蒋夫人的安排他会不会接受，不过此事她满意极了，实在不想过早委身于他，先不论她心中究竟何想。

王兄一事还未有定数。

“娘也在这呢，可是安顿好了？”

余子归雄厚的语调还算轻快，半日下来，她对余家女眷的印象太好，这会听见他的声音，童瑶觉得他好似没了最初的痞气。

看着那小子魁梧高大的身影，蒋氏心中欣喜，虽然下午瞧过眼了，可老五现在才算彻底归家。

“正说着呢，阿少终于平安归来了。”

童瑶见那人进了房，上前行了个简礼，“爷。”

余子归见她神色如常，甚至算得上乖顺，没有他忧虑的那种不情愿，心情大好，难免多看了几眼，“瑶瑶吃过晚食了？”

童瑶不想当着夫人的面和他对话，只颔首示意便退回夫人身侧。

蒋氏见自家小儿进了门，眼神就没从童瑶身上离开过，心中不禁暗笑，儿大不由娘，前有老二老三打样，她早就见识过这理。

只是哥几个都没小儿子这般直接，身侧姑娘被他盯着，小脸是越来越红，念他所想之事，蒋氏只好出面打断，“可见到你三哥了？”

美人儿是真一眼都不看他，余子归只好转望亲娘，“见着了，不过军务繁忙，没来得及和三哥说我的事。”

蒋氏没好气看着他，他的事还能是什么事，见他眼神又飘到人姑娘身上去了，蒋氏没眼看他，拍了拍童瑶的手，说道。

“瑶瑶也累一天了，唤丫鬟们将洗漱用具端来，先休憩吧。”

和颜悦色对着童瑶说完，又回首看向小儿子，虽没好气但也关怀。

“你随娘去主屋，这个点赶回来，还饿着吧？”

余子归收回眼，其实他更想去伙房随便找些吃食完事，但久未归，真这样做，怕老母又要念叨他的不是，忍了这么久也不差这一时半会，该交代的还是要交代清楚，想了想还是应道。

“好，那我扶着娘回屋。”

站在厢房前，目送余家母子二人离开西院，童瑶无声松了口气，她看向门前小院，垂门处挂着长灯笼，西院左右厢房前的小院是隔开的，中间有个内垂门，左侧那头一片漆黑。

敛下神色原地站了会儿，童瑶才抬步环绕起内室，走到屏风后室，才发现后头也有个小门直通西后院，可后头黑漆漆不知道摆放着什么，只瞧着是与隔壁的后院是通着的。

太黑了，童瑶并不想出去。

观摩了外头片刻，她收回眼，转而打量起厢房内室，这里没有什么闺阁女子该有之物，可暂且是她的安身之地了，还未细瞧，前院突兀的脚步声打散了童瑶的沉思。

不舜间，外头传来两个小丫鬟的声音，“童姑娘，五爷方才传话备水，让您这边先沐浴休憩一番，奴婢是否可以将浴桶搬入内室？”

童瑶一愣，她绕过屏风，“进来吧。”

门开了，两个小丫鬟果然一同搬着浴桶，福满笑着说：“之前爷都未归，新添置的洗浴用具夫人都让收起了，怕落了灰。”

童瑶微笑颔首，“夫人考虑周到。”

福满福齐利落将浴桶归至内室，“浴桶奴婢们都洗过三遍，是干净的，童姑娘是否现在沐浴？”

童瑶想了想正房那头，估计还要好一会，她确实好趁现在洗漱疲惫，说不定那人不愿，还要来她这里闹。

她点点头，“嗯，有劳了。”

准五少夫人如此貌美，为人还这般有礼，她们二人都松了口气，余家主子都是好性子，她们自是乐意用心服侍。

“童姑娘别折煞我等，那奴婢们这就去布置。”

半刻后。

新的洗漱用具一一搬进内室，房内终是多了些生活的气息，童瑶没再深思其他，只想洗去一身疲惫。

如今身侧没人贴身服侍，但童瑶也打算深度沐浴一番，她用澡帕仔细搓着，很快白皙的肌肤就泛了红，全身搓了两通后，方才打上香碱，从头至脚仔细抹了两遍。

两个小丫鬟帮忙换了水，待她重返浴桶，身上香气终于舒缓了疲惫，抚着光滑的肌肤，童瑶无声叹了口气。

浴毕，时间已近亥初，丫鬟们将内室收拾妥当，童瑶坐在案榻旁，自己绞着头发，可直到亥中，发都干适了，还未见那人回来。

童瑶用发栉将长发理通，心中有些不安，不知他会如何与夫人交代，不过念他介绍她为“童瑶”，应是不会透露太多，可为何会聊如此久？

莫不是他不愿等待筹备婚事，所以与夫人争执了许久？

若是这般……童瑶眉头微蹙，她只是个外人，别因此惹得夫人不快，反倒弄巧成拙了，说实话，她心底也不惧他了，若是……想起船舱内的吻，童瑶拍了拍小脸，打散那股热气，想了想，还是上前灭了烛灯。

别让他以为自己在等他。

亥时一刻，余子归终于回了西厢，见那屋内的灯火已灭，余子归在院中停了片刻，方才丫鬟来问时，母亲正告诫他，安心等候府中筹备婚事，礼数不能少，他虽掩盖了她的身份，但到底还是个娇娇，现在虽不能让她过上以往那般好日子，但也没想亏待她，余子归便顺从的应了。

虽被告诫了一番，但同她说说话那肯定是没问题的，可见丫鬟要传话，当着母亲的面，他也没脸让她等，只吩咐她早些休憩，眼下人是真睡了。

余子归站在院中，顶了顶侧颚，只好转身回了右侧耳房，唤水，好好捯饬自己一番。

丫鬟们将器具摆放好，退了下去。

余子归沾水湿面，拿起剃刀对着铜镜，耐心修整起自身的须髭胡髯，边修边想起在正房时的话，母亲虽为他喜，但更多还是担忧前事。

余家除了二哥，全都从武，母亲传承父亲遗愿，只希望他们都平平安安，远离是非，勿再向上去争。

可事态早不由人，那些旧事，不提也罢。

灯火摇曳下，铜镜内逐渐露出一张俊美的脸，这脸此时面无表情，狭长的眼也没有丝毫波动，让人深感凌厉。

视线下移，隐约可见那宽肩男子手臂上的肌肉线条，随着他抬颌，小臂胳膊原本流畅的线条鼓起弧度，没人会去怀疑这副身子主人的力道。

直到清理好发髻，余子归才宽衣解带，浸入水中……

隔壁一直观望的童瑶，万分庆幸自己提前灭了灯，自他进院，她就一直屏息谛听，直到他去了耳房，听到隔壁传来水声，那颗悬着的心才落了下去。

许是太久未见，母子互道衷肠罢了，他没来闹，定是同意了的。

童瑶闭上了眼，在干净舒适的床榻上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