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住肯定不行。
小梅还有卓娆姐我们商量了一下,后来就说要不我们两两结对凑屋子住,我跟小梅住一个屋,卓娆姐和院子里的另外一个女孩住一个屋。
这样虽然涨价了,但是我们一个月交500块钱倒是比原来的800块钱交的少了。
岑坚就比较惨了。
我们这个院本来住两个男外卖员,但另外一个外卖员一看要涨价他就不住了,去投奔他工友,听说他工友那边有个床位可以给他住。
岑坚本来想和这个男一起凑,但是这么一来他就没法凑了,只好就是再加钱。
我们问他要不要跟另外一个陌生人合租。院里还有其他邻居,他完全可以像卓娆姐一样找院里的别的男合租。
岑坚脸上不大情愿,那个男有点埋汰邋遢,随地吐痰,并且卫生习惯不好。
岑坚犹豫了又犹豫,舌尖舔了又舔嘴唇,最终还是咬咬牙:“不用了,我自己住挺好,涨价就涨价吧。”
他没办法和其他人住一起,卓娆姐就笑话他说他是书生义气:“天天说脱孔乙己的长衫,但看来看去还是不好脱光,光是住这一方面,你就没办法拉下面子去露营桥洞。”
岑坚脸红了,但就是不松口说要合租。
其实我们也都看出来岑坚作为一个大学生,虽然现在跟我们一起送外卖了,但还是矜持自傲保持着自己内心一点的面子。
“说你大手大脚吧,给自己连个手机都舍不得换。”卓娆姐连连摇头。
其实岑坚是能吃苦的性子。
他的手机都已经很破了,手机上面屏幕贴的膜都快要被摔成玻璃碎片了(我们外卖员的手机都很容易摔)。
玻璃贴膜都已经裂成霜花一样粉碎,他用胶带粘起来,有时候手机划动屏幕不小心玻璃碴子就能把手给划伤,但是他还是坚持用。
其实我们一块的男外卖员都很舍得给自己花钱,可能大家都觉得工作已经够辛苦了,就是用先来犒劳一下自己,尤其是很喜欢给自己买电子产品。
最新的苹果款手机刚出来,我们群里已经好几个外卖员都换了。
只有岑坚都是坚持用破手机,格格不入。
但是他在住的地方上又很挑剔,坚持不在外面露营、不住外面的atm机小屋子,现在又不合租。
岑坚笑,鼻尖上的小雀斑透出几份腼腆的气息:“我可以在这方面省一点,但是我没办法在那方面省一点。”
这么维持这所谓的面子又有什么意思?难道是为了维护寒窗苦读的尊严,是为了将大学生与所谓的“社会人”区分开?
我不懂,但是这可能就是他们读书人的面子吧。
卓娆姐摇摇头:“读书就是读傻了。”
我们欢欢喜喜搬家。
住到一起有个问题就是我们开始夜谈了。
招娣总是过来找我们,大家一起聊天没完没了,经常很晚才睡,真没办法。
一开始我们三个女孩挤在一起床上挨挨挤挤。
其实这种体验很新奇,我和车小梅都是家里只有哥哥,并无姐妹,所以没有这种亲如姐妹的体验。招娣虽然姐妹众多,大家总吵架争夺,也没有这么亲热的体验。
所以我们都觉得很新奇。
招娣吸吸鼻子:“真香。”
我们三个都在卓娆姐那里洗了澡,还用了卓娆姐的沐浴液,全身香香甜甜,花香混合着果香,头发缝里都透着春天的甜香,活像四月里冲进苜蓿地里,满地杂草肆无忌惮开野花,满手满眼的花香。
“卓娆姐的沐浴液真高级,听说商场里卖的,超市没有,L打头什么的。”我回忆着那款粉红色的沐浴液,“等我考完试我就买。”
我们叽叽喳喳讨论起沐浴露,卓娆姐也被吸引过来,躺我们堆里吹头发梳头聊天,自然剩下的话题也是顺理成章铺开。
今天大家聊到的话题是初恋。
大家异口同声问我:“小保安……”
何朔旅得到一个姐妹们送出去的绰号“小保安”。
我就笑。
后来送外卖我又遇到了何朔旅几次。他人挺好,会把保安队里的饭菜给我多留一份,所以没什么事我就去找他蹭中饭。
他们小区很有档次,物业公司在地下一层设置了食堂,专门给下属员工吃,但时常吃不完,何朔旅跟打菜厨子说一声,就给我也能免费多留一份。
菜的质量不高,西葫芦很厚,西红柿有时候是烂的,辣子鸡丁里的鸡肉咬一口肉质是腊红色的,形迹可疑,但是这菜是免费的,免费我当然要来吃,每天都要来吃。
我忙到三点才有时间吃午饭,就拿了一个有保温层的外卖袋给他,拜托他打好后装起来,这样我来吃的话还能带点热。
何朔旅也够意思,把我放到他们办公室的暖气片子旁边保温。据他说放到暖气片子上效果更好,但是常有人脱鞋把臭脚搭到暖气片上烤脚,所以他就在旁边支了个凳子单独放。
他在保安队的名声不好听,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搭理人,对业主也爱搭不理,所以他没少挨批评,但是他对猫很热情,他对我的热情应该和对猫的热情差不多,每次很热情热心的招呼我一起:“去看猫。”
我知道他在小区侧面有一排冬青树下放了一个猫食碗,是一个废旧的不锈钢盆,里面放了各种饭。那里是南边,向阳,有栋楼挡住了西北风,再加上那里开阔一天到晚的太阳晒着,堪称是冬日最暖和的地方。
他也是挺逗一个人,自己吃饭吃的很一般,但是去超市买鸡胸肉煮熟了喂猫吃。
他一边把鸡胸肉小心撕成丝,还一边跟我说:“这个比猫粮要高档的多,和猫粮同样的价钱,但是我亲手做吃的就是新鲜的熟肉,而且猫粮也不知道怎么加工的,加了也不知道诱食剂。”
我说:“不会吧,出售的猫粮应该是更高级的东西吧?再说你的人工成本不要钱吗?饭点雇一个厨子没有一万都免谈。”
何朔旅就笑不说话,他给了我一块肉叫我喂小猫。
小猫凑过来,是白白的白猫。
我以前不怎么接触猫,我们村也没有猫,我的印象中猫都是很可爱。
所以我忍不住掐着招呼小猫:“猫猫,过来吃饭。”
它一叫就来,我得意了:“看吧,我还挺有猫缘的。”
但是我没想到它有尖牙,递过去一瞬间猫熟稔张大了嘴,我瞥见它的虎牙,尖牙让我本能害怕。
我的手往后一缩,猫“喵”了一声。
随后它歪头看我,似乎不耐烦问“怎么回事?”
我紧张捏住鸡胸肉一个角,努力保持让自己的手不要晃动。
猫不管那么多,或许是何朔旅在身边,所以猫很放松,咬住鸡胸肉,脖子一抻,就把鸡胸肉拽走,随后退到安全距离美美吃肉。
原来猫还是不信任我?
我讪讪坐在旁边,我以为何朔旅会笑话,但是他没有笑话我,给我递了一张纸巾说:“你擦擦手上的泥巴,万一这猫是虽然可爱,但是还是有传染病。”
坐在石台阶前感受着冬天的太阳晒在身上,浑身暖洋洋,人也懒洋洋不想说话,现在是下午三点钟,外卖员白天最悠闲的时刻。
太阳在半空不动,风也不动,我也不动,猫也不动(只有嘴动)。
我眯着眼睛晒太阳,随口问他:“你怎么这么喜欢猫?”
“不知道。”何朔旅也懒洋洋,“人比猫比人好多了,而且是遇见的人越多越喜欢猫。”
“遇见的人越多,越喜欢猫?”我咀嚼着这句话,回味里面的深意。
”有一天你就会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我似懂非懂,不过这几个月在社会上历练,我大概也能明白好人不常见,好猫却常见。
我俩都抬头眯着眼睛晒太阳,谁也没看谁,有一搭没一搭,我几乎能闻见太阳晒焦我头发的灼热味道。
喜欢吗?
小梅看着我起哄笑:“一提起他你怎么一脸微笑,在回忆什么呢?看来就是初恋。”
是初恋吗?
我茫然。
我挺喜欢和他在一块的,因为他没有攻击性,我感觉他像我们他和岑坚还有我哥哥夏强都是一类人,他们虽然是男性,但很温和,说话也不会攻击人。
与其说他是男生,倒不如说他是女生,你和他在一起就跟女孩在一起一样。
挺开心的,不用想别的,就一块玩就行。
车小梅回忆她的初恋:“他是同学,大家课间聊聊天,可惜后来毕业了也就散了。早知道我就上学时候找一个对象了,要不然也不至于相亲认识的对象家暴,跟我离婚闹这么多事儿。”
“这得分人。”赵招娣说,“我一个工友她就是跟同学一起谈恋爱结的婚,但是该打的时候还是打,打的她牙都掉了,后来去医院种植牙一打听要2万块钱,她就没舍得种植,现在牙一直有个豁口。”
招娣被卓娆姐教育了好几次以后就坚决不说自己的初恋。
卓娆姐倒是一脸甜蜜,说自己的初恋喜欢唱的是《月亮惹的祸》喜欢唱《情非得已》,喜欢唱《谢谢你的爱1999》。
我们几个集体茫然,即使我们认为自己很爱听老歌了,也没听过这种歌。
卓娆姐就叹气一口,说:“代沟啊代沟。”,用自己的手机开始放《谢谢你的爱1999》。
1999年我们几个都还没出生呢,所以在这种音乐声中,只有卓娆姐开始莫名其妙的怀旧。还有人傻乎乎的问卓娆姐:“那时候是不是都骑着自行车呀?”
给卓娆姐气坏了:“那时候已经有汽车了,还说那时候我都已经带隐形了。”
“哇,1999年就已经有隐形眼镜了。”
“别说隐形,那时候我还打网球呢!”卓娆姐翻了个白眼。
我们集体“哇”了一声,在我们的印象中1999是遥远的上世纪,那时候应该经济还不发达,但是听卓娆姐的意思好像已经很发达了。
卓娆姐大受打击,彻底不跟我们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