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阎要走这些资料的目的是什么呢?刑少奇不太在乎。
无论是为了销毁证据,还是为了将视频作为补偿帮助自己,刑少奇都无所谓,他只关心邵阎是否会因为这些材料松口,以更低的价格售出股权。
刑少奇起身,走上露台。午夜的风凌冽如刀,吹得脸颊发疼,刑少奇想起几天前他还在这里回忆当年,翻阅记忆找寻当年那个被人随意践踏欺凌的自己。
现如今他在露台,拨了通电话,却是平静地:“邵阎同意压价的话,就尽快完成收购。”
远处,夜晚的城市灯火通明,刑少奇的目光落上去。想起那时在车上听到秦然说的话,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说完全不在乎,那肯定是假的。听到一个人愿意为你奔赴火场,为了救你不顾安危,那肯定还是会有所动容。
但这份真相来的太迟了。
十年时光匆匆而过。这十年里,刑少奇唯一一次和邵阎扯上关系,是双方为了钱对簿公堂。
刑少奇提出诉讼,要将过往两人创作的每一首歌判定版权。
把写有组合名的,那些分属不清的曲子分割,每一首曾经凝结着两人心血的曲目化作白纸黑字的利益分割,最后变成刑少奇每年可以分成得到的一笔笔汇款。
那些曾经欺凌刑少奇的人——秦然的组合出道不到两年的时间便解散,邵阎的那些朋友,包括那位助理在内,已经被邵阎敲打报复了一通。
刑少奇于物质上失去的东西,几乎都由他亲手讨回,每一分每一厘加倍讨要。
而至于情感……刑少奇看完了视频,只觉得麻烦。
他讨厌这样复杂纠葛、剪不断理还乱的东西。
事实上,他根本不想要邵阎的后悔,也不想要邵阎的愧疚。
后悔是什么?是下跪、流泪、自残、还是受伤进ICU里抢救?
这样的后悔够精彩,够惹眼,够让人感慨一句“他真是爱惨了”吗?可是这样的事迹对于刑少奇有什么用呢?
那种表演性质的东西,刑少奇作为演员,自己就有数百种演绎后悔的方法。他清楚,情绪性的东西,往往有扮演成分——
倘若一个人因为‘愧疚’就性情大变,要么是别有所图,以‘后悔’的名义索求更大的利益;要么是他本就清楚那些伤害不对,只是那时可以肆无忌惮,等到一切难以挽回,才想到以‘愧疚’的借口挽回。
越是夸张、越是夺人眼球的后悔,在刑少奇眼中越是虚伪。
刑少奇懒得去分辨,那些打着后悔的名义流出的眼泪里,有几分真心,有几分是算计,又有几分是别有所图。
感情这种东西,不是一码还一码、一报还一报,刑少奇永远不可能挖出别人的心来看是否是真情还是假意,所以面对情感纠葛,只觉得麻烦。
电话那头的声音忽大忽小,几经转手,不同的声线从话筒里出来。刑少奇耐心等着,听到那边说,邵阎在考虑。
“如果邵阎不愿意,那就按原计划,逼他不得不卖。”
刑少奇倚在露台的围栏上,俯瞰城市的夜景,他脖颈上的环没有出现任何警报。
这说明他的情绪平静而毫无波澜。
——所以说,火灾这件事的真相,来的太迟了。
倘若再早一点,例如刑少奇刚从医院醒来的时候就知晓。或许他会因为感动而对邵阎之前的错事既往不咎,或许他会在每一次听到邵阎沙哑的嗓音时想到那次大火,想到邵阎英勇的表现,又一次被感恩裹挟,自我催眠助长名为喜欢的枝桠。
可偏偏,现在已经是十年之后。
在这十年里,刑少奇也见过真心,见过后悔,见过复杂斑驳的感情。
最重要的是,刑少奇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任人宰割的练习生,他有除了‘原谅’之外的解决方法。
那就是报复。
只要他身处高位,拥有足够的金钱、地位。那么加害者的愧疚里是否含有真情,后悔里是否存有假意,都不影响刑少奇欣赏他们点头哈腰,卑躬屈膝的模样。
刑少奇不需要原谅,他只需要报复。让那些伤害过自己的人付出足够的代价,得到补偿的同时,那些人自然也会痛哭流涕。
到时候,眼泪里有多少是因为伤害了刑少奇而产生的后悔,刑少奇也不用去想——他只知道,反正这些人此时的痛苦,全部都是因为自己的报复。
那些眼泪,尽数因他而流。
不管他们是否心甘情愿,都必须蒙受这份代价。这可比飘忽不定、于事无补的愧意来的爽快。
所以,邵阎是否会因为所谓的愧疚、后悔,同意压价售出自己的股权,以成全或是补偿刑少奇。
其实刑少奇并不在乎。
因为无论邵阎是否甘愿,是否真心,都不能阻挡刑少奇要把他精心经营的公司收入囊中的决心。
说白了,以刑少奇目前的地位,他已经不必在乎邵阎那点真心。
再和邵阎见面,是节目里邵阎作为嘉宾的最后一次直播。
上一期节目发出后,当年的舞台事故被重新立项调查。然而,很快便有公告称,由于时间久远,证据缺失,调查中断。
事情本该就此沉寂。但是,秦然表白的片段被omega保护协会转发,一时间热度飙升,其协会会长孟怀义表示,协会将持续关注本次事件。
与此同时,由于当初的事故被指是邵氏高层所为,紧接着还牵连出不少实名举报,揭开了邵家这些年的许多事端。
这两天,邵氏风波不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股价浮动,不少股东撤资,邵氏为了自保,卖了一部分股权,唯独邵阎手里的股份还未表露出抛售意向。
这样兵荒马乱的时期,邵阎还是来参加了节目。他看起来有些憔悴,不过面对刑少奇,倒也没说什么。
上期节目几乎掀起了群众对邵氏的攻击热潮,无数人等着看邵阎笑话,一时间直播间弹幕涌入不少过激言论。两个当事人虽不能实时观看,但也能猜到一二。
今天的行程还是故地重游,但邵阎开着车带刑少奇去的,却是个刑少奇完全陌生的地方。
那是一处私人庄园,四周门紧锁着。邵阎没有带着刑少奇进门,只是把车停在一扇侧门前。
下车时,刑少奇看到邵阎抬头,于是跟随着视线,看到建筑二层的一扇窗正对着他们。
似乎是用了防窥玻璃,从外面看过去,并不能看到室内的具体情况。
邵阎的目光随后落下来,看向刑少奇。
他解释道,“我母亲住在这里。”
这是他第一次与刑少奇提及自己的家人,用一种平淡而简单的描述。
“我答应过她,如果想和谁在一起,要带人过来让她看看。”
“……”刑少奇望向他,“你母亲没教过你,在一起是要对方也同意的?”
邵阎难得没回嘴,只是转头看向刑少奇,那眼神里带着刑少奇看不懂的情绪,他张开口,“秦然那天说的……”又忽地沉默下去。
他倚着车门,又看向窗户,只觉得有什么堵在喉咙。
秦然说的那些,你是怎么想的?邵阎想问这个。
但他又不是很想开口,这样显得他很在意这个答案。
说到底,他做的那些事情,并不是为了让刑少奇回报什么。
他习惯口不对心,做的比说的多。
刑少奇相不相信,明不明白,都无所谓了。不过是陈年旧事。
然而刑少奇并没有给他自怜的时间。
刑少奇开口:“秦然说的那些东西,我听着没什么感觉。”
邵阎浑身僵直,顿了顿,面色有些复杂。
刑少奇继续道:“因为无论你做出的那些事,还是你默默的保护,我都没有感受到。”
“待在你身边,我能够感受到的,只有你给我的冷暴力,只有你朋友的嘲讽,只有日复一日、让我觉得羞耻的愧疚感,欠债感。
“秦然说的那些事,包括你背后付出的,之所以要保密,之所以要对我隐瞒……我觉得,与其说是因为你嘴硬、是因为你想要把一切做好了再告诉我。
“不如说是,你从头到尾,都没有给过我拒绝的权利。你觉得是我不能拒绝…或是我不配拒绝,所以自顾自的做一些所谓的、自以为对我好的事情。”
“至于事情成功与否,对我真的是否有帮助,我又是否想要,都不是你会考虑的。那既然我没有选择的权力,你又为什么说是‘为我做’?”
刑少奇望着邵阎。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伟大,很深情?在不为人知的角落付出了很多很多……但我只觉得你很傲慢。”
“你觉得这么做,对我才是最好的。可是……
“你做的事情,一件都没有落到我的身上,一件也没有让我变得更好。
“邵阎。”刑少奇叫他,两人目光交接,刑少奇继续道,“你看着我。”
“你觉得我现在,比你预想中那个接受你好意的我,要活得更糟糕吗?”
邵阎沉默良久,他不得不承认。他安排想象的道路里,刑少奇不可能成为影帝,不可能手握权势,他只会成为邵阎的伴侣,或许在今天,还要被已经时日无多的邵家牵连。
他自以为是的那些付出,反而阻碍了刑少奇变成今日的自己。
“说到底,只是你过于傲慢,觉得自己给出来的,永远是最好的。”
刑少奇道,“不要再自我感动了,邵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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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自我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