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勤思阁。
云辞又碰见了钟起。他站在荷花池边,左手端着一碗鱼食,另只手从碗里抓起一撮鱼食,动作随意的丢入荷花池中。
原本隐匿在荷叶与石块下的鱼儿争先恐后游出来,抢夺着落入水中的鱼食。
看见云辞的瞬间,他朝她露出笑容,然后抬起胳膊朝她招了下手。
云辞原本是想转身就走的,但在要离开前被钟起看见了。他已经主动打招呼,她要是视而不见,似乎不太妥当。
她犹豫了下,还是往那边走过去。
钟起也立刻向她走过去,眼里与脸上都是笑容:“云二小姐。”
云辞颔首示意:“钟公子。”
钟起望着她:“云二小姐,你昨日说的话,我回去后仔细考虑过了,你想要念书的决心我是能看见的,这是你想要做的事,我也不会阻止。”
“我旁敲侧击的问过姑父,你父亲对你要嫁人的事似乎很坚决,你想一心念书的事在他面前也许并不值得一提。也许你现在不同意嫁人,但你早晚都是要嫁的。”
“我知道,你现在并不喜欢我,可我是喜欢你的。你可以利用我瞒住你父亲,姑父那边我去说,你和我在一起,你想要做的事,照样可以继续,绝不会有任何影响。”
他看着她的眼睛,眼神坚定着:“我向你保证。”
云辞:“……”
云辞望着钟起,他眼神坚定,似乎并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她抿了下唇,眼底有一丝复杂情绪闪过。
别的暂且不论,方才钟起所言父亲想要让自己嫁人一事,大概率是真的。自小时起,父亲就不喜欢她在外抛头露面,这次来勤思阁念书,若非母亲帮忙,她怕是都不能来。
难道她真要听从父亲的,去跟她完全不熟的邱晟定亲?
云辞忍不住拧起眉头。这事光是想想,就觉得浑身都不舒畅,哪哪都不舒服。
她不想嫁人……
一点儿也不想。
看出了云辞的犹豫,也见她没有像之前那般直接转身离去,钟起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他看出来,她动摇了。
于是他抓准时机接着开口:“你不用立刻给我回答,你可以再仔细考虑考虑。在那之前,我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影响你。”
他往云辞走近,伸出手去,将她的手牵起来:“二小姐,我方才说的,都是真的,决不食言。”
“若有违背,不得好死。”
云辞一瞬震惊,抬眼望着他的眼睛,眼神闪烁间,她倏忽意识到什么,快速将自己的手从他手中抽离出来。
她往后退去三步,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
云辞抿了抿唇,忍住因紧张和有些不知所措而加速乱跳的心,挤出个笑容:“钟公子,有些话不可乱说。”
“还有,请你自重,不要动手动脚。”
她闻稳着情绪向他颔首:“我先走了。告辞。”
话音刚落,她便转身大步离去。步子有些匆忙和慌乱之意,没了以往那样的淡然。
钟起看了眼被她挣脱开的右手,眉头不自觉往上轻挑了下,嘴角微微上扬些,眼中似有些许笑意浮动。
他将手收回,而后抬头望向云辞离开的方向。
她走得快,于他眼中只留下一抹模糊的浅蓝色身影。
云辞心慌了许久,午后的两堂课几乎没听进去,脑子里乱糟糟的,心里也跟一团乱麻似的。
佟黎看出了她的异样,自然将之前她跟自己所言之事联系起来,于是凑过去小心低声询问:“阿辞,你还好吗?”
云辞一边收拾桌面上的东西,一边应答:“还好啊。”
“那你和……”
话还未说完整,佟黎便小心翼翼往两边看了看,确定没人看向她们这边时,才轻着嗓音出声:“你和邱晟的事,怎么样了?你爹有没有逼你做什么?”
学堂内的人陆续走出去,原本还有些吵闹的地方,很快落入寂静。
偌大的地方,就只剩下云辞和佟黎两人。
云辞道:“父亲昨日去城外的矿山了,估计得过段时间才回来。”
所以,目前而言,父亲并没有逼她做什么。但至于之后是不是会有那样的事,云辞也不确定。
云辞只知道,父亲很满意邱家,也很希望云家能够跟邱家联姻。
毕竟,褚西城两大商贾结亲,富上加富。
谁会嫌钱多呢?
佟黎忍不住叹了口气:“那要是你爹没改主意,你真要听他的嫁给邱晟啊?”
云辞收拾东西的动作顿了下,却也很快恢复,将最后一本书放回箱笼中,然后抬起头。
佟黎看着云辞的眼睛,问她:“那洛书锦怎么办?”
云辞:“……”
她抿了下唇:“我比他大,我把他当弟弟。”
“我呸!”佟黎毫不犹豫拍桌:“净胡扯!你才没有把他当弟弟呢!”
云辞:“……”
她脸上忽浮现出些许红晕,立即伸出手去捂住佟黎的嘴,以免她再说出些自己不知道该如何接话的言语来。
佟黎被云辞捂着嘴,“嗯哼”了两声,然后抬起手抓住她手腕,将她的手拽下来。
佟黎直视着云辞的眼睛,一副“我说的难道不对吗”的神情看着她。
云辞无奈扶额:“黎黎,你别乱说话,这要是被有心之人听了去,还不知道要怎么乱传呢。”
佟黎挑了下眉,觉得云辞说的也有道理。现在她已经有麻烦了,可不能再给她添别的不必要的麻烦。
“柳河。”云辞往外喊了声。
在外侯着的柳河大步进来,行至云辞身侧,恭敬见礼后,将装有笔墨纸砚的箱笼背起。
云辞随即起身。
佟黎跟着站起来,走到云辞身边,又轻声询问:“阿辞,你不准备将这事告诉洛书锦吗?”
云辞轻蹙了下眉,又很快舒展开。她眨了下眼:“他远在边境军营历练,告诉他又有何用?再说了,我可不想因为我这都还没定下来的事影响到他要做的事。”
她看向前路远处:“他要做的事比较重要。”
佟黎耸了耸肩,面色无奈:“他只是被他爹罚去军营待一段时间,哪里是有什么大事,又有什么重要不重要的?”
云辞没接话。
其实不是那样的,洛书锦有他自己想做的事。只是她说了,黎黎也未必能理解。
或者说,黎黎根本不会相信。
在别人眼里,洛书锦是褚西城城主的儿子,是混世大魔王。可不是什么有伟大志向的少年郎。
云辞舒缓一口气,在佟黎要继续劝她的时候,露出笑容、顺势抢在她之前先出声:“黎黎,时辰不早了,还是赶紧回家吧,不然你爹娘又要唠叨了。”
佟黎看了看云辞,原本是还有别的话要说,不过看她模样,应是不想听。
那就不说了。
“好吧。”佟黎点头:“那我回家啦,你也早点回去,别到处乱逛啊。”
云辞挑眉:“会到处乱逛的人是你才对吧。”
佟黎轻轻笑了一声,朝云辞挥了挥胳膊,然后离开。
待走远了些,佟黎回头往后看去,见云辞确实往云府的方向走回去时,笑了下。
她就在旁边找了个茶摊坐下,然后打了个响指:“铁锹。”
替她背箱笼的书童走过来,身形魁梧堪比两个佟黎。
佟黎从箱笼中取出笔墨纸砚,提笔三下五除二,将一封信快速写好。
她吹了吹纸面,待墨迹干涸,将其叠了一下装入信封中,然后封口。
“铁锹,”佟黎将封口的信递给他:“你找个送信快的信差,让他连夜赶去边境军营,找到洛书锦,将这封信给他。”
铁锹伸手接住:“是。”
“对了。”佟黎又叮嘱:“给他多点银子,让他用最快的速度将信送过去。”
“是!”
第二天云辞在学堂看见佟黎时,她哼着小调,看起来心情很好。
云辞不由挑了下眉,可转念一想,她好像每天都挺高兴的。心情好,也是好事。
之后平静的过了几日。钟起如他所言,没有出现在云辞面前,给她仔细考虑的时间。
云辞有时能看见他,却也不过是随意一眼就收回目光。
结束一天的课回到家,云辞莫名有种疲惫感。说不上来的无力。
晚饭前,她去花园走了走。这里景色一如既往的好,只不过她没什么心情去仔细欣赏。
云辞行至莲花池前,望着池中含苞待放的莲花,眯了眯眼。
夏日要到了。
洛书锦好像离开褚西城有两个多月了吧。
身后忽传来几声稚嫩的笑声。她回头,是与她同父异母的小弟云之辛。
云之辛今年五岁,长得娇憨可爱,笑时声音爽朗,丝毫不遮掩自己的开心。
那风筝应是二娘给他新买的。身边没跟随从,估计是趁晚饭前偷跑出来玩一会儿。
他举着风筝沿路跑着,身后的风筝迎着暮色的风渐渐被吹起。
看见云辞在这里,他笑着朝她挥了挥小胳膊,甜甜的喊了声:“姐姐~”
云辞笑着:“慢点跑,别摔着了。”
“好~”
云辞望着云之辛,眼神不由变得温柔了好些。她缓了缓之前令她觉得不舒服的气息,然后转回头,继续看向池中莲花。
可她还未来得及思索什么,便听见云之辛惊喊了一声。
她回过头,看见云之辛站在池边,方才还被他攥在手里的风筝不知因何断了线,此刻已落入池水中,漾起圈圈涟漪。
云之辛看着自己的新风筝掉到水里,忍不住蹙起眉,直接哭出声来。
云辞见状,立刻走过去。
云之辛抬头看向云辞,哭着求助:“姐姐,我的风筝掉了……帮我捡一下好不好?”
云辞伸手帮他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柔声道:“好,姐姐帮你捡回来。别哭了啊。”
云之辛立马乖乖点头:“嗯!”
风筝落在离池边不远处,看起来伸手可及。
周边无人,她自己来。
云辞提了提裙角,于池边蹲下身,一只手扶地,另只手伸出试着去捞。
她手指往风筝那边挣扎着,只差一点就可以碰到。
云之辛抿唇屏住呼吸,紧张注视着。
云辞皱了下眉,挪动池边的身体往里靠过去。尽可能往风筝所在伸出手,仿佛连指甲盖都在使劲。
她身体重心因而渐渐往莲花池里靠。
手顺利碰到风筝的瞬间,云辞忍不住笑了下。她用力一捞,将风筝从水里捞出。
可取而代之的,是她刹那间失去平衡的身体。
云辞睁大眼睛,被拿在手中的风筝还未来得及丢上岸,面上的惊恐之色还没来得及完全展露开,人却落下了水。
“扑通”一声,溅起一阵水花。
云之辛见姐姐落水了,大哭嚎出声来:“姐姐!啊!!”
“姐姐啊——”
“救命啊——”
云辞身体被冰冷池水沉浸包裹的瞬间,她呼吸一瞬停滞。
她望着离她越来越远的水面,水面之上的声响渐渐消失,窒息感愈加强烈。
她好像……
忘记自己不会水了。
她这是要死了吗?
云辞:唉,我水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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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辞:嗯?什么声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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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