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祈 第8章 死斗

记忆碎片七

“嘭！”

像塔楼的钟摆、像沉闷的天雷，一声巨大的爆炸轰鸣贯穿斗兽场的天空。

声响过后并未沉寂太久，现场的气氛再度热烈起来，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气势直冲云霄，甚至比之前的爆炸声还要热烈。

鲜血沾满了冰宸璟的脸颊，也浸透了他褴褛的衣衫。血液淌过眉梢，垂滴在他眼瞳之中，视野逐渐模糊，周围的景象也变成了红色。

这些血液，有的来自他身上的伤口，更多则是对面的对手，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因为他的痛觉早已在震耳欲聋的聒噪氛围里同听觉一起变得麻木。

“高举你的双拳！”

对方一声高昂地呼喊传入冰宸璟的耳朵，不等他有所反应，那人就一拳挥了过来。

电光闪烁、风云雷动。这一击无比刺眼的天能，直逼面门。

说时迟，那时快，回过神来的冰宸璟下意识后撤两步，伸出左臂挡在面前，然后甩出带着火焰的右拳——

“嘭！”

又是一声巨响，两股天能在激烈的碰撞当中再次相互吞噬，甚至连空间都因为恐怖的撕扯力凸显出裂开的征兆。两人也被恐怖的能量掀飞出去。

冰宸璟明显是更有优势的一方，他在空中稳定身形的同时，左手之中已然有寒光闪烁……下一秒，冰宸璟借助惯性在空中很自然地做出一个侧翻，借力把左手寒光掷飞出去。

一道厚重的冰墙突然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冰宸璟双手用力一推，将其倒向对手一方。

大厦倾塌，在对手视角之中的冰墙宛如泰山压顶，遮天蔽日！

“喝啊！”

他的对手嘶吼着召唤体内全部的天能，万钧雷霆从地面引来，不断流入掌心。然后高举双手，在头顶上形成一道由凶猛地雷电元素构成的屏障。

“轰隆隆——”

冰墙坍塌，无数碎裂的冰碴又迸发出大量冰锥四射飞溅。那人招架无计，被其中许多冰锥狠狠扎中大腿和腰肩，寒冷的冰芒灌入体内，伤口处的鲜血直冒。

此前，冰宸璟已经有好几次绝佳的机会选择了收手，这才导致双方僵持到现在。不然，这场实力悬殊的生死战，理应早早结束了。

冰宸璟站在原地，叹了口气：“冬锋，到此为止吧。”

“哈哈哈……咳咳，想得到美，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啊？这里是魔域！”冬锋半跪在地上，他剥掉嘴角鲜血，眼神中带着几分讥讽。

“我可以替你求情，大不了我拒绝掉这圣使职位。”冰宸璟摇了摇头。

“说的轻松。”冬锋毅然决然地瞪着他，“谁不知道你我同学一场？魔域向来是何作风，你我心知肚明。今天若是你对我收手，那下场便是一起死！”

看着冰宸璟还在犹豫，冬锋倍感焦躁，他胡乱扯掉自己身上破烂的衣布，展露出壮美的肌肉线条，和那不断流血的伤口。而后迎着炽烈的太阳高举手臂，在阳光斜射下的影子威风凛凛，恰似一个抱着必死决心的壮士。

“来啊！高举你的双拳，永远不要回头。踏过我的身躯，摘下属于圣使的荣耀，你是魔域的战士！”

冬锋露出灿烂的笑容，他咬紧牙关，隔绝掉一切伤痛对面部表情的影响。

“你是，比我更值得走下去的那个人。”

冬锋小声低语，道出赤诚的真心。

……

看台上，贵宾包间内坐着几个人，他们正以极其轻松的姿态，注视着焦灼的比赛局面。

焱灼鹓把目光投向那个名叫冰宸璟的少年，她从他的脸上捕捉到了所有心思：无论直白地一言一行、还是单纯的表情变幻。

焱灼鹓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为此有所动容。此时此刻，全景窗外的阳光和彩霞映射于心，转眼就被阴霾覆盖，纵使胸怀万千细水交流、涌泉相汇，也苦于难言。

“这可不对啊，朋友。”

身旁一个浑厚的声音突然响起。感受到脊背传来冰凉的寒意，和那沉重的天域能量，焱灼鹓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自己刚才眼神中那一抹微弱的担忧依然被强者们捕捉到了。

焱灼鹓回首望去，毫不胆怯地与那道目光直视。

果然，不出所料，是那个身着貂皮大衣的男人。他的肩宽好似山峦的陡峰，高大的身躯化作屹立不倒的高大城墙，仿佛受过百万年的风吹雨打，刻下岁月的勋章。焱灼鹓盯着他的眼睛，那瞳孔之中的锋芒无时无刻不充斥着冷笑，藏着无数把刺刀，饥肠辘辘地寻找着鲜血和猎物。

面对此般强者，她表现得非常从容，毕竟以她的自信和把握，根本无需让步。

“践行灭世之道的亡命徒，又怎会畏惧死亡？”男人这句话像是在自我感慨，更像是对焱灼鹓的冷嘲热讽，“带着杀戮和绝情登上高位，一直都是魔域的法则，只要能够达到最终的目的，那么什么样的代价都值得。别忘了，丢掉人性和那套肮脏的情感价值，才是合格的魔域战士。”

“你的手里也沾着无数生命的血，不会连这都忘了吧，吞海魔君？或者说，我应该更亲切的称呼你为……炎纪？”

听到这，焱灼鹓不禁冷笑一声：“你也知道，我一直都非常反对魔域这种自相残杀的做法。为了成全强者，替敌人消灭有生力量，真是愚蠢至极。阿道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魔域重建至今，魔君各自为营，向来互不相干。这次决斗，我要选择我的圣使，如果你硬是强加阻拦，到时候可别怪我不顾及魔君们的脸面。”

“当然，前提是你还希望我恭敬地叫你一声‘风狼魔君’的话。”

被称作阿道夫的男人听到这番话，丝毫没有生气，他若有所思地回应道：“你手底下的圣使一个个可都是性格怪癖的铁脑袋，据说得罪了不少魔君的下属，还嫌事情不够大么？怎么，眼前这个小小的双生御天者就这么吸引你吗？既然你这么护着他，该不会你和外界……”

阿道夫的表情充满轻蔑，也更加期待，他十分乐意揶揄焱灼鹓并将其逼到窘迫的境地。

“你是在质疑魔君吗？”

焱灼鹓冰冷地盯着阿道夫，脸上再也看不到一丝友善，杀气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仅一次呼吸的时间，她脚下的天域就覆盖了全部空间，

一股火山喷发的滔天巨焰、一股寒冷刺骨的吞天海浪，强大的冰火气息欲要把空间撕裂开来。如果不是在座的诸位拥有与之相匹的实力，恐怕就会被这极端的天能撕成碎片了。

“差不多得了。”

就当焱灼鹓心中的怒火要爆发时，一旁的翊之远伸手按住她的肩膀。

焱灼鹓看了他一眼，翊之远认真点了点头。她迟疑数秒，终是叹了口气，悄无声息地收回天域。

“怎么？连天封魔君，也要站在炎纪一边吗？”阿道夫饶有兴趣地说道。

“我从不站边。”翊之远即刻否认说，“冰宸璟的天赋确实不错，又是冰火双生御天者，这一点和炎纪确实很像，她想要这位圣使，不奇怪吧？”

“你在帮她说话。”阿道夫眯起眼睛说道。

“我只负责调和矛盾。”翊之远两眼炯炯有神地瞪着他。

……

“炎纪坦露过多个人情感，态度极有问题。无论如何，冰宸璟不能跟她。”阿道夫誓不退让。

“那他跟我吧。”翊之远云淡风轻地回应一句。

……

这下，焱灼鹓和阿道夫都愣住了，他们完全没有想过翊之远会这样解决问题。

“我看这个主意行。”一旁又出现了一个清冷的女声，三人寻声看去——

“骇亡魔君？”焱灼鹓吃惊地看着她。

“是我。”罗莎琳德坐在那里，手中端着一杯咖啡，她接着往下说道，“几位都是魔域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今日来这里的目的本是选择自己心仪的圣使，犯不着为此大打出手。既然天封魔君愿意化解误会，那么就让这事翻篇了吧？”

焱灼鹓和阿道夫听闻，互相对视一眼，没再说什么。

就在几人争执的时间，赛场上的局面已见分晓。

冰宸璟飘在空中，双臂舒展，半边天上白雪纷飞，地下焰火燃烧，他眼中的世界，已然只剩下红蓝两种颜色；另一边的冬锋，瞧见他使出全力，不由释然地笑笑，然后高举拳头，引来大片黑云，发出雷电碰撞的轰鸣。

在无数观众的视角里，一边是冰火的世界，一边是暴雨和狂风。但很明显的一点是，冬锋的天域景象相比之下渺小不少。

“来战！”冬锋不顾一切地朝前方冲去，于此同时，他点燃了自己的生命，将天雷全部引于心脏，将身躯化作雷光，闪耀着冲入那片冰火的世界当中，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被侵蚀散尽。

最后，冬锋的残影彻底消逝干净。

……

“魔域万岁！”

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声。冰宸璟却全然没有听见，他看着自己双手中的鲜血，目光呆滞。

“魔域万岁，恭迎圣使！”

人群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地动山摇地吼叫简直要震碎冰宸璟的耳膜。

“进献吾身，重塑荣光，为战而生，黑夜永存！”

“魔域万岁！魔域万岁！”

“……”

冰宸璟明白了，这一刻他成为了圣使。可他心如刀绞，疼痛无比。恍惚间，他想起了很久以前和凌诺的那场对话：

“你说过，要去云海学院，是吗？”

凌诺趴在阳台的栏杆上问道。

“是的”

冰宸璟双手插兜，随意地倚在一旁

“这是下定决心了吗？我以为你会不感兴趣的。”

凌诺还挺惊讶。

“呵呵”

冰宸璟回头看了一眼客厅中同栖夏有说有笑的梦晴和秦牧，随和地笑笑。

“……”

“能告诉我原因吗？”

良久，凌诺开口追问。

冰宸璟却抬头望向天空，眼眸忽然明亮了些许，说：“凌诺，你知道星星的故事吗？”

凌诺沉默不语，不明其意。

冰宸璟轻声一笑：“恒星是炽烈的帆船，承载着千年万年的年轮，引领行星在银海之中遨渡，同时也是陨星们永远的执念。是那些陨星，穷尽一生所追寻的，展望的，眷恋的地方。”

“当烈火烧不尽祂的原野，当冰风冻不住祂的江河，当长风吹不灭祂的希望，当雷鸣惊不退祂的意志，那么，所抵之处，便是它永恒的归宿。”

“这些就是全部的梦想吗？”凌诺微微皱眉，静静地低问，“那你想要得到什么？”

这一次，少年沉默了很久……很久……

他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宇宙飘来:

“我需要那样一颗恒星，照亮祂前行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