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渊,你的名字是个很正义的字,我希望你长大以后能做个深仁厚泽,清风高谊的人。”
“不要像你爸爸一样。”
“妈妈走了,你以后要照顾好自己。”
四岁的黎渊听到面前形容枯槁的女人说着,眼前二十多岁的女人看着像老了十多岁。
他没有开口问她要去哪里,他只知道,与其让妈妈一直被爸爸打骂,被绳子拴在墙柱上,还不如让妈妈出去。
黎渊稚嫩的声音响起: “妈妈,那等我长大了去找你。”
像是给女人提供了勇气一样,女人眼圈泛起一抹红色,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黎渊,转身迅速的离开了。
看着妈妈离开,黎渊在破旧的土房子里转了两圈。
最后回到磨断了的带血的绳子旁,把绳子抱了起来,就这么靠在那里渐渐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大力把黎渊拉起。
“你个小兔崽子,你妈呢!?”
黎渊看了一眼天色,些微擦亮,也不知道妈妈出去了没有。
四十多岁,身体健壮的黎大军看他没反应,将黎渊整个抬起往地上摔去:“老子跟你说话呢,等老子把你妈找回来,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说完匆匆往外跑,一家挨着一家喊:“他娘跑了,赶紧的,快叫人。”
小小的黎渊从地上爬起来,动作缓慢的出了门。
他看到周围的叔叔伯伯出去了一大部分,旁边留下的都是五六十岁的奶奶,嘴里叭叭的说着什么,黎渊挨近了一点。
“……又跑一个。”
“哪是那么好跑的啊,这天乌漆嘛黑的,找不准方向得困在山里。”
“前年那个,潘山子他娘,不就跑了嘛,后来发现死在了东山头。”
两个豁牙佝偻的老太太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全然没管黎渊在没在旁边,一个四岁的娃儿能知道什么。
黎渊不止懂,他甚至开始忧心妈妈到底有没有做好计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小小的黎渊搬着凳子站在灶台边,煮了一锅青菜粥,他多加了一碗的量,如果,如果妈妈被找回来还是要吃饭的。
直到中午,村子里渐渐回来人了。
黎大军冲到屋子里,一双通红狰狞的眼睛死死盯着黎渊。
气急了的他随手拿过烧火棍子,噼里啪啦的抽打在黎渊身上。
“我让你不告诉老子!”
“让你妈跑是吧!”
“你是不是也要跑,跑啊!小兔崽子!”
“……”
黎渊咬着牙,他痛到生理性流着眼泪,却还是一声不吭。
一句句咒骂下,黎渊被打的皮开肉绽。
没一会儿隔壁的老太太过来:“诶诶,别打了,他个孩子知道什么啊!”
“咱这儿这么偏,不好出去的,有这时间赶紧歇歇再出去找找。”
“他可是你的独苗苗啊,打坏了咋整,好不容易得来的。”
一听这话,黎大军手里一顿,喘了口气,把烧火棍扔在了一旁。
踉跄着走到床边,把鞋一脱,仰躺着睡觉去了。
熬了一宿喝酒,又满大山找了一上午,铁打的身子也支撑不住了。
黎渊被老太太抱出门去,拿了她家里的药给慢慢擦着,嘴里嘟囔着三五句接不上的话,不知道是在说谁:“可不敢恨呐……死了就啥都没了……小渊啊,别怪你妈啊……”
随后三天,黎大军早上出去晚上一无所获的回来,终于不找了。
四岁的黎渊渐渐承担起各种家务。
五岁的时候村子里的人见到他就说:
“你妈妈跑了。”
“你妈妈不要你了。”
“……”
黎大军只要听到这话,回到家就对小黎渊拳打脚踢。
他现在已经不会被打出眼泪了。
被打骂的时候,黎渊有时会想起妈妈。
想起她有的时候会崩溃的对他喊:“你为什么要出生?为什么偏偏是我生了你!”
有的时候也会温柔的跟他说:“阿渊,走出去帮帮妈妈,求你了。”
在这样的折磨里,黎渊长到了九岁。
义务教育的工作终于普及到这个近乎与世隔绝的地方,他终于从山沟沟里走出来,上了县里的寄宿小学。
跑出来后的第二个月,九岁的黎渊郑重地跑到公安局,举报自己的爸爸拐卖妇女,但是最终却因为年代久远,证据不足无法立案。
他的爸爸从此变本加厉地把暴力发泄在他的身上,村子里的村民骂他反骨、不孝、白眼狼,连学校里的孩子都会孤立霸凌他。
这让他不得不连跳四级,以两年上完小学六年的课程,11岁升到初一,17岁高考全省状元的事迹轰动全国。
收到各所顶尖大学的邀请后,他最终选择了魔都复坦大学,其一,这座大学出的钱最多,其二,黎渊记得,母亲的老家在这里。
他想学习法律,想像他妈妈给他取的名字一样,做个正义的人。
他想帮助那些困在大山里的人们,他想找到他的母亲,当面对她说:“妈,对不起,我来晚了。”
然而他的爸爸不想让他离开:“你妈跑了你也要跑,都要跑,什么狗屁大学不大学的,你就在老家给我老实呆着!”
“这笔钱你想都别想拿走,养你这么多年,这都是我的辛苦费。”
黎渊情绪没有什么起伏,他早就知道他的父亲会有这么一天,怪只怪他还差几个月才成年。
他不吵不闹静静等待着。
在屋子里关了一个月的黎渊,终于找到机会拿着自己仅有的身份证跑了出来。
跑在这段早就计划好的路上。
“妈,我跑出来了。”
“你当年的心情和我一样吗?”
“……”
“妈,你还活着吗?”
黎渊边跑边哭,这是他最后一次落泪,他发誓,一定要为生活在底层的被欺压的女性发声,他要为他罪恶的出身赎一辈子罪!
黎渊慢慢睁开眼睛,结束了这段梦。
他坐起身子,拿过那台英语随身听,把耳机戴上,略长的头发垂直落下遮住双眼。
听着耳机里的声音,黎渊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时隔多年,哪怕他的记忆力格外出众,他妈妈的面容已经逐渐开始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