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内室里传来了南荣烟叫嚷的声音。
“天魅!”
南荣烟这声喊得近乎撕心裂肺,一声惊呼之后坐了起来全身都被汗水打湿,里衣紧贴在身上。苏麦儿吃了一惊还未反应过来,只见南荣烟起身下床连鞋都顾不得穿便打开了窗。
“殿下。”苏麦儿立刻上前阻止,“殿下此刻才过了三更,若是被冷风吹了该如何是好?。”她捏着南容烟的手腕的手微微用力,隐晦地使了个眼色,语气加重,“尊上,瞧了殿下方才回去昭阳苑,难不成殿下还想劳烦尊上,连夜再跑一趟吗?”
南荣烟衣衫不整发丝凌乱,一贯都是清高的他也顾不得那么多,反握住苏麦儿的手腕,急切切地问:“天魅呢?”
苏麦儿见状有些吃惊不小,她很是为难向后瞄了一眼洪魑。带着寒意的冷风吹了近来,给身陷混沌的南容烟带来了一丝清明。他这才像是回了神,打了个冷战机械的回头望去,这才看到身后站着洪魑。
“沐梧殿下。”洪魑语气轻柔,“夜里风凉,切先关了窗。殿下才醒,顾着自己的身子,还是躺下吧。”
“洪,魑?”南荣烟微微喘着气,抓着苏麦儿手腕的手也渐渐的松了些力气,“怎么,怎么这个时辰你还在这里?”
“回殿下,尊上担心殿下安危便留了我和医者在这里。只因医者年迈,所以先去休息了。殿下可有什么不适?洪魑这就去找医者来,再给殿下瞧瞧。”
“罢了。”南荣烟放开了苏麦儿的手,按着自己的额角没头没尾的说:“罢了便罢了。”
“苏麦儿。”洪魑吩咐说:“你去小厨房里,给殿下煮点清粥来。”
“可是...可是......”
“去吧。我陪着殿下。”
洪魑向苏麦儿摊开了手掌,那枚扳指还在他手心里并没有戴上。苏麦儿眼睁睁的看着洪魑将扳指揣在了怀里......
“好,那便有劳洪魑大哥了。”苏麦儿转向南荣烟,“殿下,天...天色近晚你才回来,不到一个时辰洪魑大哥便带着医者到了。按时辰算我派去的人,应该还在半道上便与洪魑大哥相遇了。”
苏麦儿没有明说的是:速度如此之快殿下该知其中缘由。非他莫属,必然是他。
苏麦儿关门走了,洪魑拿了件外衫给南荣烟披上,将人扶回床边坐下倒了盏茶递给他。
“殿下先喝口水润润嘴吧。”
“你有话不妨直接说。”南容烟平静下来,“我心里的洪魑不该是,这般样子。”
南荣烟抬眼盯着洪魑看并没有伸手去接那盏茶。
这种不信任的眼神并没有让洪魑有丝毫的不满,他还是那样恭恭敬敬,温柔顺从的端着茶盏。
“殿下刚刚醒来,许是不太想用茶。润嘴的话该是清水更佳,殿下稍等等。”洪魑换了水来,还似方才那般毕恭毕敬地端着,“洪魑知道殿下心里烦忧,但是更多的烦忧也抵不过殿下的身子。我听殿下方才,方才还是想要去寻什么人当然或许是洪魑听错了。洪魑只想对殿下说,万事总得要有个好身子方能开始。”
除非‘领命’,洪魑从不会这般多话。南荣烟盯着他面前的那碗水,蓦地看到洪魑未戴那枚代表他身份的扳指。
南荣烟才微微动容接了过来,说了声:“有劳了,洪魑大哥。”
“洪魑何德何能?得沐梧殿下一声‘大哥’。”
“方才是我...苏麦儿临走前的那番话我眼下算是明白了。”南荣烟苦笑一声:“洪魑大哥支走了苏麦儿,怕是也有话对我说吧?!”
“殿下。”洪魑意味深长喊了他一声,摇了摇头,“我不知殿下与天魅是何时认识的,但是天魅自小便在这里是我...我是知道的。还请殿下莫要将这件事情说出去才好。”
南荣烟闻言笑了,他问:“你的意思是,司麒姬不知天魅存在?”
“不知。”洪魑倒十分肯定,继续说:“天魅幼时受了很重的伤,几乎可以说已经到了灰飞烟灭的地步,可不知为何他又缓了过来。我心想既然上天都不愿见他...此人又心性纯善,积极乐观爱笑爱闹,我......”
南荣烟听到洪魑说‘几乎到了灰飞烟灭的地步’时又一阵锥心的疼痛,一时不稳手里的水洒了出来。
“殿下你可有不适?洪魑还是先去请医者......”
“不,不用。”南荣烟强忍着心痛,摆了摆手,“不用了我没事。还请,请洪魑大哥放心。我不会不会告诉任何人,天魅的存在的。”
洪魑心中一喜,“多谢殿下成全。”
“可是......”南容烟心里是那样决绝的,头也不回转身就走的天魅的身影,可嘴上还是不死心,“可是天魅去找的你?”
“是。”洪魑直视南容烟眼里的渴求,他说:“天魅急匆匆的找到了我,他告诉我沐梧殿下昏迷不醒。我便禀告了尊上立刻带人来了。”
“他,他只说了,只说了我昏迷不醒?”
“是。”
“我...你们...他可有来过?”
洪魑有些为难,但还是摇了摇头。
南容烟到底不死心,“再,再也没有来过?”
他的眼睛里很明显是想让洪魑给他另一个答案,哪怕是欺骗!洪魑瞧着往日里高高在上,衣诀飘然,一尘不染的南荣烟。此刻干裂的嘴唇,憔悴的面容,焦虑到依然不能自我的他竟有些说不出口。
“我,我明白了。”南荣烟自己苦笑了一声,“洪魑大哥我累了,想,想睡一会。”
“殿下,还是让我请了医者过来再看看吧。”洪魑服侍南荣烟躺下,见他精神不济,情绪不稳,温声道:“洪魑见殿下面色不佳,你若真当我是大哥,就让医者再来诊脉可好?”
“无事的。我只是累了,我无事的。”南荣烟侧了身,背对着洪魑,“让我睡一会儿,洪魑大哥也下去休息吧。劳你告诉苏麦儿不要给我送吃的了,我不想吃,我只想睡。”
“......”洪魑心里到底放不下心,但见南荣烟如此,也只能应了一声:“好。”
听到洪魑走后,南荣烟躺了片刻才起身,将屋里的灯都熄了。他打开窗,迎着冷冷的风,赏着凉凉月向窗口望着。
七日后。
夜幕时分,苏麦儿手里把玩着一方帕子,偶尔抬眼看看坐在一边写字的南荣烟。说来在凤栖梧时,南容烟也是这般安安静静的坐着或写字,或看书。苏麦儿总也在旁伴着。可这几日,每每当南容烟静静的坐着,默默的写着,她总觉得这人比之在凤栖梧更加冷漠了。
苏麦儿收了帕子,凑了过去,“殿下这是在写什么呢?”
“随便写的。”南荣烟拿了张纸,继续写着。
“天魅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这都七日了一次都没来过。”苏麦儿走到窗前,看着外头的林子,接着说:“殿下也不带我出去转转,整日都闷在屋子里。平日里天魅来了吵吵闹闹的,眼下不来了冷不丁地还不适应。”
南荣烟不语,依旧低头写着。
“云和君上也不来接咱们,天魅也不来。”苏麦儿趴在窗边儿,兴致缺缺,“真是无趣,原来无事可做是这般无趣。”忽然楼下一阵嘈杂,苏麦儿眼前一亮兴奋起来,“我下去看看,是谁来了。”
南荣烟才抬了头,早已不见了苏麦儿踪影,一阵风似的。
“殿下殿下,洪魑来了,是洪魑。”
南荣烟停了笔,只见洪魑神色匆匆,“殿下。”
“洪魑大哥你早晨才来过。”苏麦儿瞧出了洪魑神色慌张,紧着问:“此时又来...如此这般着急是,出了什么事吗?”
“殿下。”洪魑这才想起,先行了礼才说:“三日前凤栖梧来人说云和君上病重。尊上立刻派了翼兽带了医者前去,眼下...尊上让我来请殿下去一趟昭阳苑。”
“放肆!”南荣烟掷了手中的笔出去,怒喝道:“司麒姬简直是放肆。三日前?为何此时才来告诉我?”
“殿下,洪魑认为眼下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不如请殿下。速速去昭阳苑才是。”
“苏麦儿,我们走。”南荣烟走到窗前。
“殿下。”洪魑大步上去,“殿下有所不知,昭阳苑设了界...殿下便是化了形也飞不出去。洪魑只殿下挂心云和君上,已经备好了灵兽车,请殿下。”
“......”南荣烟即便满心不悦,想来还是洪魑说的不错,此刻当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刻。他拂了衣袖,下楼去了。
昭阳苑。
正殿正中那张宽大的座椅上坐着司麒姬,旁边站着光彩照人的月姣。司麒姬见南荣烟走进来立刻起身相迎,殷勤又关切。
“沐梧啊,本尊已经......”
“见过万仞王。”南荣烟见了司麒姬行着礼,直接言道:“请尊上为了沐梧撤了沃之野的结界,让沐梧回去见见我父君。”
司麒姬停在迎接南荣烟的半路上,背了手在身后捏成了拳头。站在距离南荣烟三四步远的地方,望着他。对这个似乎从来都没有睁眼瞧过自己的人,说:“本尊忧心云和君上,已在三日前便派了四灵界最好的医者前去照料,沐梧殿下大可放心。”
“沐梧感恩尊上,不知医者去了我父君可是大好了?”
“...眼下还没有......”
“我方才进来时见凤栖梧来人是凤头鸢黛聍。”南荣烟直视司麒姬,目光冷冽,“尊上可能不知,黛聍在凤头鸢身份极其尊贵。在我凤栖梧里很是受人尊重,无论是我父君还是娘亲或者是我族大智者至无对他都是另眼相待。如今我能在这儿见到他,便知事态严重。”
“凤头鸢,哼!黛聍。”司麒姬嗤之以鼻,冷笑道:“凤头鸢连族地都没了,还讲什么身份尊贵?沐梧殿下莫要失言才是。”
“尊上。”身后的月姣忽然开了口,娇嗔甜美道:“许是沐梧殿下关心则乱,即便是失了言,尊上也莫要责罚殿下才好。”
司麒姬回首望去,他的月姣含着笑,拿了手里的绢帕挡了自己的脸,只剩一双含情脉脉,勾人魂魄的眼。
......
“还请尊上让沐梧速速回凤栖梧去。”
“云和君上病了,本尊已经派了医者前去,沐梧又不会医病......”
“尊上,眼下我族君上病了,怕是四灵界都已知晓。我身为丹鸟族人依旧留在这里本就不该。更何况,当日尊上只是邀我前来小住,眼下沐梧已在拂风楼住了这些日子即便是没有父君病重的事情,沐梧也该是到了回去的时候。”
司麒姬不做声,南荣烟又说:“即便是小小灵众,当知家人病重也会即刻赶回去。何况是我。如今尊上不放沐梧走,一来,会令沐梧找来不孝的大罪名。二来,也会让尊上引来打着邀沐梧来小住的名号,实则是想将我软禁在你的拂风楼里!”
“南荣烟!”
盛怒之下的司麒姬真相扣掉他那双眼睛,那双让自己痴迷的眼睛。只是这双眼睛看着自己的时候没有半点点尊重可讲,没有一丝丝感情可言。若说有什么的话,那只有冷漠,只有无情,只有他南容烟高高在上被藐视的眼神。司麒姬此刻甚是觉得,竟然还有那么些许的厌恶。
是的!
他厌恶这个人,厌恶他身上不食烟火的那个劲儿。
可是!
从他心底里生出的,不要放他走的念头,又是为何!
正当司麒姬心中咆哮之时,南容烟身后的苏麦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尊上!”苏麦儿看出司麒姬的怒意,她连连跪拜,哀求着:“我家殿下忧心云和君上出言不逊,还请尊上,还请尊上念在沐梧殿下忧心过重不要怪罪。”
大殿之内落针可闻,司麒姬磨牙望着自己对面的南荣烟,他确定!他确定自己没有想过要留着他。既然要让洪魑叫了他来,本也是打算让他回去甚至自己都想陪着他回去,可是......
“尊上。”洪魑走了进来。
“说!”
“夹谷长白让仙鹤带来一丸丹药说让沐梧殿下回去时,用冷泉水让云和君上服下。”洪魑低头,手里托着的盘子里放着一个白色瓷瓶。
司麒姬顿时生了兴致,打开看了看里面当真只有一丸红色的丹,“仙鹤呢?”
“放下东西便走了。”
“哼。”司麒姬冷声长笑,“夹谷长白!夹谷长白这老头倒是很会......”
“尊上。”月姣叫的百转千回,司麒姬立刻回头笑脸相迎。
“罢了。”司麒姬转身向月姣走去,“洪魑,你便随沐梧殿下走一趟吧,带些药材去,挑好的。替我看看云和君上,告诉他我会好好查看达、迭、山一带的...祝他早日康复。”
达迭山这三个字,司麒姬加重了十二分的气力。
达迭山这三个字,宛如三根锋利的箭,根根对准南容烟同苏麦儿的咽喉。
见血封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