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时,城中巡防队员胡炜在洗漱声中,听着电视重播的新闻。
“本月14日、16日,联盟六区警署接连在市民广场及第二人民医院外发现两具赤身裸|体尸身。据警方初步调查,两名死者均因管制刀具所伤而大出血死亡……目前,警方正在展开深入调查,排查死者生前的社会关系以及可能的职业纠纷……”
胡炜用了些时间穿戴齐整配上枪支,从巡防队暂歇的宿舍下楼。
熹光微亮,天际沉浸在深邃的蓝黑色中。
楼下集合地点泊着辆吉普车,漆色的车身上涂着巡防队的标志性徽章。驾驶座的方向靠着一个身形挺拔面容模糊的Alpha。
胡炜慢步过去,嘴角挤出一抹弧度,打招呼道:“林队,您这么快。”
此人正是巡防二队的队长——林颂浔,S级的Alpha,半年前空降至六区隔离区的城防营。
空降易招仇恨,这话不错,胡炜一直不喜这人。
对他的传闻有不少。
林颂浔有着一身清贵气质和拒人千里之外的脾性,免不了让人对他空降前的履历好奇,但经查看却是一片空白。
这消息不知不觉在城防营中传开,突然空降、履历不明以及一身格格不入的秉性,少不了传出风言风语,怀疑他是走了上边关系下到隔离区增添履历的富家子弟。
胡炜认可这个推测,富家子弟的身份才能让他如此有底气的无需构筑人情脉络。
林颂浔在人际交往中异常冷漠,他身前像竖了一层无形的屏障,旁人总不够格上前同他说话。他游离在巡防队边缘外,不在意同僚情意,不在意毁誉参半的谣言,有限的交谈都在工作范围内,带着阶级分明的命令性语句。
这一切都彰显,此人的高高在上。
Alpha有着近一米九的身量,路灯下眉目轮廓有着很深的阴影,即使看不清面容却也能看出此人有着极为优越的骨相。过膝军装大衣裁剪得体,穿在他身上显得人挺拔修长。
两人明明穿着同样的军装,但也不知道是这位S级的Alpha身形更加均称的缘故,还是气质使然,显得更加优越笔挺。
见到胡炜的身影,林颂浔也只淡淡瞥了一眼,算是打过招呼了,开门进了驾驶位。
被冷漠对待,胡炜收起僵了一瞬的笑容,悻悻钻入车内。
巡防两人为一组,二人开车行到换防地点,和先前的巡防员做了交接。
城中作为城门和内城的过渡地带,像水泥森林般林立着一排排宿舍楼,用以隔离从野外归来初步通过城门基因检测的人。
此时时间尚早,只有少数几个窗口亮起了昏黄的灯光。
四周只有军靴踩踏在雪地上和寒风鼓动的声响。
今日似乎一切如常,其实大部分时间六区都是一切如常的。
百无聊赖中,胡炜思维有些飘忽,起床时听到的新闻出现在脑海里。
在人流量如此密集的场所发生的恶**件本身便是为了引起公众的注意和恐慌。
电视上原先被马赛克过的赤身**的尸身被他脑补清晰起来——
蒙蒙亮的天际像是死者青灰的皮肤,经久失修的路灯如不肯离去的怨灵般偶尔闪烁。
罡风呼啸而过,卷着雪粒落进衣领,湿漉、冰凉地触碰着衣料下带着体温的皮肤。
胡炜一凉,不住抖了抖肩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咔嚓”一声脆响——
高帮军靴毫不留情地踩在了一支药剂上,玻璃片四碎炸裂、溶液横流。
胡炜一惊,下意识向声音看去,见到了熟悉的橙色标签。
“这是医用镇定剂的瓶子?怎么会出现在这?”
林颂浔后退半步挪开了脚,这类镇定剂只在医院内才有,但这里离医院很远,医疗废品也不会运送到这边,路边出现一个使用过的镇定剂瓶子是不合理的。
他往周围扫视着。
旁边是一处低矮的绿化带,晦涩的光线让一切景象并不分明。
林颂浔视线忽然锁定在一处,枝条交错间似乎有几道缝隙藏着微微异常反光。
胡炜顺着目光看过去,距离较远肉眼并不能完全确定。
林颂浔却忽然拔出后腰的手枪靠近。
走近了就能从上看到矮枝背后的光景——
一个寸缕未着的男生无声无息地躺在晨间的雪地上,不知是死是活,略长的头发和灌木丛深色的叶片融在一起,惨白的皮肤上加盖了着一层薄薄的雪色,显然已经躺了不短时间。
这是光看一眼就会背脊发寒、头皮发麻的景象。
胡炜“卧槽”一声,想到了近期内城发生的大案。
“又是没穿衣服的尸体吗?!”
林颂浔跨了进去,手指拨开男生脖颈上的积雪,贴在了大动脉上,感受到了皮肤下的跳动和仍在发热的后颈腺体。
“活着。”
林颂浔低沉的嗓音平淡,直起腰褪下身上藏色的制服外套。他轻松地将地上的人抱起,背过身抖了抖,落雪簌簌掉落。
掌心所触的皮肤像冰层底下的水,柔软却刺骨,他让人贴在了自己尚有余温的身体上,又用大衣包裹。
“把你外套脱下来给我。”胡炜听到林颂浔语气有些快地吩咐,似乎对待在原地不动弹的队员有些不满。
把人笼盖好后,林颂浔横抱着人快步往吉普车的方向走去——车上有暖气,也可以尽早送去就医。
他大步流星,胡炜跟上,总算反应过来去掏出那个男生的右手,点开对方的腕机,想确认身份信息。
下一瞬,林颂浔怀里的人被猛地往外一扯!
那力道极大,伴随着胡炜几乎破音的喊声。
“红色!显示屏是红色!!他是具备感染能力的畸变体!!!”
城中也称隔离区,从野外归来后的人需在城门做初步的基因检测,随后在隔离区内接受“隔离观察”。
而根据城门基因检测的结果,负责统筹所有基因检测站信息的基因检测中心会远程将信息录入腕机内。
腕机屏幕会根据基因检测的结果,呈现不同的颜色。
内城中基因正常的人类腕机屏幕打开时为“绿色”;
而已被感染但无污染和攻击风险的畸变者腕机为“黄色”;
只有确认为具备污染性的畸变体显示“红色”。
当然也只是理论上为红色,因为一旦被确定为畸变体,就会被巡防部队和城门守卫立即击杀。
所以隔离区内怎么可能有腕机为红色的人呢!
林颂浔一时不防,怀中的人被扯得摔滚在地上,在雪扬的学絮中发出沉闷的声响。
包裹身躯的衣服微微松散,露出肩颈的大片肌肤。
胡炜愣在原地,一张脸上血色褪尽,如果仔细看他的手指正在微微颤抖。
那是长久以来对畸变体深入骨髓的恐惧。
“怎、怎么会把红色放进来!不是在城门就该被射杀了吗!!”
他们刚刚这样近距离接触了畸变体,如果是寄生类,那受污染的风险几乎是百分百的。
“咳,咳——”
滚落在地的男生咳呛出声。
好痛!
他一动就觉得全身疼得厉害,到处都是密密麻麻似针扎般绵密的痛感,五脏六腑也仿佛狠狠移位一般绞做一团,他忍不住蜷起身体。
胡炜登时拔枪!
林颂浔却抬手,他没有胡炜的惊恐,依然从容,手背朝着胡炜往后一摆,这是示意让他先后撤的意思。
就见年轻的Alpha拔枪顶在地上战栗着的男生后脑上。
他一边拉过大衣盖住又露出的肌肤,一边却不容置喙地把他缩在怀里的手臂拽了出来,点开腕机查看信息。
Omega浑身都痛,连这样一点拉扯都让他颤栗更甚,口中发出极轻的喘|息,嘴唇张合,含糊地泄出了几个字:“别碰我……走开。”
林颂浔听清了,目光看了他一眼,松掉对方冰凉一片的手。那软绵绵的胳膊很快缩回衣服里。
“水母类畸变。一般通过刺丝囊内的刺丝用毒素攻击。
他刚刚并未进攻,而我也暂时没有在他身上看到有畸变症状。所以假设他真是畸变体,通过近距离接触直接污染他人的可能性很小。
反倒是刚刚这样一摔,如果溅出血来会增大感染风险。”
他语气并无起伏,但落在听者耳里就有人指责之意。
林颂浔头也没回地说完,右手用冰凉的枪管推起男生埋着的下巴。
“姓名。”
男生像是喘不过气似的,呼吸格外急促,眉头微蹙,眼睫有些睁不开,只露出一条半阖着的缝。他仿佛长久栖息在温床中的婴孩,在第一次来到世间睁开眼后露出迷茫、痛苦的神态,也本能地排斥被这样对待,抬手竟直接握上枪管,颤巍巍地试图推开。
好冷,这是哪里!他僵化地思维慢半拍想着。
林颂浔加重手上的力道,顶在他下颔骨上:“回答我的问题,否则巡防队可以判定你已失去人类意识,而我将有权直接射杀。”
什么巡防队?
男生努力地搜寻着大脑里的记忆,生理上的恐惧让他下意识呢喃着出声:“我不知道……”
不知道姓名,他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都不确定自己叫什么。
林颂浔站起身,退开一段距离,他像是确定了对方已然失去意识,却仍旧最后一次询问。
“你的基因检测标示为红色,不应该进的了城中,也无法在隔离区内生存,你是怎么做到的。”
男生捂着额头,像是极度痛苦般揪着头发,喉咙挤压出崩溃似的呻|吟。
耳边如幻听般响动着嘈杂的声音,尖叫、哀嚎、喝彩,还有一道滚动着电子磁音的男声——“你到底是谁呢?”
这并非问句,而是心知肚明的玩味和嘲逗,以及含着细微愉悦的蛊惑与引诱。
他根本听不分明外界的声音。
胡炜在知道对方的感染种类后便不再那般恐惧了,他隔着一段距离判断道: “哪有人连名字都回答不出来的,他神志不清楚了,应该完全被感染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明显特征,按照规定应该先击杀了再送去给研究院研究。”
击杀……!
胡炜的话似乎终于引起了男生对外界的反应。
昏暗沉闷的凌晨曦光尚未穿透云层,男生面容不清,声音喑哑急喘道:“我……我没有感染。”
这是一般人在生死存亡之际都会说的话。
林颂浔枪口依旧指着地上的人。
男生撑起因寒凉而不断颤抖的身体,强硬地运转着神经脆弱的大脑。
他像只落入陷地的小兽,仓惶地巡视着周边环境,用五感不断接受外界信息。
直到转动的目光对上面前一身英挺军装的Alhpa,在看清对方面容后,凝了一层薄霜的眼睫登时顿住,失焦的眼神像捕捉到了关键信息,耷拉着的眼皮抬起,翻出鲜明而干净的褶皱,瞳孔微微放大,眸光不断闪动。
身体上一切痛楚似乎都在一瞬间消隐褪去,只留下最纯粹的主观感知。
他的心口如有温热的水流咕噜噜涌入,饱涨之感在心口泛滥,他那张隐没在深蓝色光线中,雪白漂亮却了无生机的面容似乎久违地接触到了水源,蔫头耷脑地活了过来。
我认识这个人。
他第一次有这样的熟悉感,因而得出了这个结论。
这份熟悉感像一个放大镜,让他在杂乱无章仿若棉线的记忆中找到了一个隐秘的线头。
他不敢放走,迫不及待地抓住,试图一点点外抽,拆解着无序的记忆,他终于确认了自己的处境。
和方才凌乱的模样不同,此刻他的理智似乎也依托着那道水流活泛过来,变得有条理。
“我刚刚被摔醒身体上的痛苦让我对外界感知很弱,但现在好像好一点点了。”
他目光始终未从林颂浔脸上移开,仿佛能隔空从他身上获得抚慰身体疼痛的热源和疏离思绪的理智。
“我、我经历过一场灾难再次苏醒后记忆发生了损毁,遗忘了很多很多东西,我确实……不确定自己的姓名。”
男生顿了顿,陷入几秒的茫然,像是卡机的机器人般暂时中断了,但只是几秒就恢复了,他冷极似的颤动着,连眼皮也不住发抖:“我昏迷前的最后一段记忆是被人劫持了,腕机的情况我不知情,我……我想申请基因检测。”
实际上,再如何清晰,男生说话也是断断续续地抖动。
但这件事确实疑点重重,胡炜下意识就联想到了内城最近的大案。
男生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容,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神是近乎渴望、眷恋的注视。
像卷入了朝晖和日落,热烈而迷离,无措又沉沦。
林颂浔只看一眼就懂这样的神情,他垂下枪口,将手枪收回到后腰,他对这样的神情毫无波动,淡淡道:“别盯着我。”
第一次公主抱老婆~摔啦
无语/悔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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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雪地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