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时,一支枪正抵住他的下颔,眼前是静默的雪粒,耳边是冷淡耳熟的声音——“姓名。”]
半个钟头前。
城中巡防队员胡炜在洗漱声中,听着电视重播的昨日新闻。
“本月14日、16日,联盟六区内城警署接连在市民广场及第二人民医院外发现两具赤身裸|体的尸身。据警方初步调查,两名死者均因管制刀具所伤而大出血死亡……目前,警方正在展开深入调查,排查死者生前的社会关系以及可能的职业纠纷……”
水流声停止,胡炜嗅了嗅衣领,前夜宿醉过,身上仍带着酒气。他用了些时间穿戴齐整配上枪支,从巡防队暂歇的宿舍下楼。
熹光微亮,天际沉浸在深邃的蓝黑色中。
楼下集合地泊着辆吉普车,黑色车身上漆着巡防队的标志性徽章。驾驶座方向靠着一个身形修长面容不清的Alpha。
胡炜插兜慢步过去,嘴角吊出半个弧度:“林队,您到这么快。”
Alpha有着近一米九的身量,昏沉灯光倾斜而下,眉目落着很深的阴影,蒙蒙中衬出优越立体的骨相。他身形匀称挺拔,让巡防队中统一的过膝黑色军装像裁剪得体矜贵的定制大衣。
见到胡炜的身影,林颂浔目光淡淡掠了一眼,算是打过招呼,手指握着车把,开门进了驾驶位。
被冷漠对待,胡炜收起僵了一瞬的笑容,嘴唇在阴灰中张合,无声地骂了一句,悻悻钻入车内,车门“砰”地重重怕上。
林颂浔是半年前空降至六区的驻隔地带城防营,任巡防二队队长。
空降易招仇恨,这话不错,更何况是这样一个秉性高傲冷淡的人,胡炜一直不喜他。
对他的传闻有不少。
谁都知道,联盟当属六区隔离地带最安稳,因而晋升也慢,空出一个职位来不容易。巡防队的萝卜坑就这么几个,林颂浔无端空降,占去旁人的位置,免不了叫人好奇他曾经的履历,经查看却一片空白。
这消息不知不觉在城防营中传开,风言风语应声而起,怀疑他是走关系下到隔离区增添履历的富家子弟。
胡炜认可这个推测,富家子弟的身份才能让他有无需构筑人情脉络的底气和眼高于顶格格不入的脾气。但需要靠巡防队增添履历的公子哥家世自然也高不到哪去。
巡防两人为一组,二人开车行到换防地点,和先前的巡防员做了交接。
隔离区如水泥森林般林立着排排宿舍楼,用以隔离从野外归来初步通过城门基因检测的人。
此时时间尚早,只有少数几个窗口亮起了微茫灯光。
四周只有寒风穿梭和军靴踩踏在雪地上“吱吱”的声响。
今日如往常般一切如常。
百无聊赖中,胡炜思维飘忽,起床时听到的新闻出现在脑海里。
在人流量如此密集的场所发生的恶**件容易引起公众的注意和恐慌。
电视上被马赛克过的赤身裸尸在他脑补下清晰起来——
晨昏的天际是死者青灰的皮肤,经久失修的路灯如不肯离去的怨灵偶尔闪烁。
罡风呼啸而过,卷着雪粒落进衣领,湿漉、冰凉地触碰着衣料下带着体温的皮肤。
胡炜脖颈一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住抖抖肩。
“咔嚓”一声脆响——
高帮军靴毫不留情踩在一支药剂上,玻璃片四碎炸裂、溶液横流。
胡炜下意识向声音看去,见到熟悉的橙色标签。
“这是医用镇定剂的瓶子?”
林颂浔后退半步挪开脚,目光往周围扫视着。
道路两旁栽着低矮的绿化带,晦涩光线让一切景象并不分明。
林颂浔眯眼,视线忽然锁定在一点,枝条交错间似乎有几道缝隙藏着微微异常的反光。
胡炜顺着目光看过去,距离较远肉眼并不能完全确定。
林颂浔却忽然拔出后腰的手枪靠近。
走近了,矮枝背后的光景慢慢露出——
一个寸缕未着的男生无声无息躺在晨间雪地上。略长的头发和灌木丛深色叶片融在一起,惨白皮肤上加盖着一层薄薄的雪色,显然已经躺了不短时间,不知是死是活。
胡炜背脊发寒、头皮发麻,“卧槽”一声,联想到近期内城发生的大案。
“又是没穿衣服的尸体吗?!”
林颂浔掀开衣摆,跨步而入,倾身手指拨开男生脖颈上的积雪,贴在大动脉上,触到皮肤下的跳动和仍在发热的后颈腺体。
“活着。”
林颂浔嗓音沉而平淡,直起腰褪下身上的制服外套。手臂轻松将地上的人捞起,他背过身抖了抖,落雪簌簌掉落。
掌心所触的皮肤像冰层底下的水,柔软却刺骨,他让人贴在自己尚有余温的身体上,又用大衣包裹。
“把你外套脱下来给我。”胡炜听到林颂浔语气有些快地吩咐,似乎对待在原地不动弹的队员有些不满。
把人笼好后,林颂浔横抱着人往吉普车的方向走去——车上有暖气,也可以尽早送去就医。
他大步流星,胡炜跟上,总算反应过自己的职责,去确认男生的基因检测结果,他掏出那个男生的右手,点开对方的腕机。
下一瞬,林颂浔怀里的人被猛地往外一扯!
那力道极大,伴随着胡炜几乎破音的喊声。
“红色!显示屏是红色!!他是具备感染能力的畸变体!!!”
碗机连通联盟基因检测中心,各地基因检测站所出的结果会由负责统筹检测报告的检测中心,远程将信息录入腕机内。
腕机屏幕根据基因检测的结果,呈现不同的颜色。
绿屏是内城的通行证,黄屏是已被感染但无污染能力仍保有人类意识的畸变患者。
而具备污染性的畸变体碗机则为红色。
当然也只是理论上为红色,因为一旦被确定为畸变体,巡防部队和城门守卫将会立即击杀。
所以隔离区内怎么可能有腕机为红色的人呢!
林颂浔一时不防,怀中的人被扯得摔滚在地上,在飞扬的雪絮中发出沉闷的声响。
包裹身躯的衣服微微松散,露出肩颈的大片肌肤。
胡炜愣在原地,一张脸上血色褪尽,如果仔细看他的手指正在微微颤抖。
那是长久以来对畸变体深入骨髓的恐惧。
“怎、怎么会把红色放进来!不是在城门就该被射杀了吗!!后续也没通知到巡防队。”
他们刚刚这样近距离接触了畸变体,如果是寄生类,那受污染的概率几乎是百分百的。
“咳,咳——”
滚落在地的男生咳呛出声。
好痛!
五脏六腑也仿佛狠狠移位般绞做一团,他一动就疼得厉害,骨头缝中到处是密密麻麻似针扎似的绵密痛感,他忍不住蜷起身体。
胡炜登时拔枪!
林颂浔却抬手,手背朝着胡炜往后一摆,这是示意让他先后撤的意思。
他放下手半蹲下身,拔枪顶在地上战栗着咳嗽的男生后脑上。
他拉过大衣盖住男生露出的肌肤,再不容置喙地把他缩入怀中的手臂拽出,食指揿开腕机查看信息。
Omega口中发出极轻的喘|息,含糊地泄出了几个字:“别碰我……走开。”
他浑身都痛,连这样一点拉扯都让他颤栗更甚。
林颂浔听清了,看他一眼,松掉那条冰凉一片的手臂。那软绵绵的胳膊很快像躲入龟壳般缩回衣服里。
“显示水母类畸变。一般通过刺丝囊内的刺丝用毒素攻击。
他刚刚并未进攻,而我也暂时没有在他身上看到有畸变症状。所以假设他真是畸变体,仅通过近距离接触直接污染他人的可能性很小。
反倒是刚刚这样一摔,如果溅出血来会增大感染风险。”
他语气并无起伏,但落在听者耳里就有些指责之意。
林颂浔头也没回地说完,右手用冰凉的枪管推起男生埋着的下巴。
“姓名。”
熟悉的声音。
男生眉头微蹙,眼睫有些睁不开,只露出一条半阖着的缝,喘气也累,呼吸格外急促,仿佛长久栖息在温床中的婴孩,在第一次来到世间睁开眼后露出迷茫、痛苦的反应,他本能地排斥被这样对待,抬手竟直接握上枪管,颤巍巍地试图推开。
僵化地思维慢半拍想着:好冷,这是哪里!
林颂浔加重力道,磕在他下颔骨上:“回答我的问题,否则巡防队可以判定你已失去人类意识,而我将有权直接射杀。”
什么巡防队?
男生努力地搜寻着大脑里的记忆,生理上的恐惧让他下意识呢喃着出声:“我不知道……”
这是实话,记忆复苏开始,他就不确定自己的姓名。
林颂浔站起身,退开一段距离,他像是确定了对方已然失去意识,却仍旧最后一次询问。
“你的基因检测标示为红,不应该进的了隔离区,也无法在隔离区内生存,你是怎么做到的。”
男生耳边如幻听般响动着嘈杂的声音,尖叫、哀嚎、喝彩,还有一道滚动着电子磁音的男声——“你到底是谁呢?”
这并非问句,而是心知肚明的玩味和嘲逗,以及含着细微愉悦的蛊惑与引诱。
他根本听不分明外界的声音,捂着额头,像是极度痛苦般揪着头发,喉咙挤压出崩溃似的呻|吟。
胡炜在知道对方的感染种类后便不再那般畏惧,他隔着一段距离判断道: “哪有人连名字都回答不出来的,他神志不清楚了,应该完全被感染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明显特征,按照规定应该先击杀了再送去给研究院研究。”
击杀……!
胡炜的话似乎终于触发了男生对外界的反应。
“我……我没有感染。”凌晨曦光尚未穿透云层,男生面容不清,声音喑哑急喘。
这是一般人在生死存亡之际都会说的话。
林颂浔枪口依旧对着地上的人。
男生撑起因寒凉而不断颤抖的身体,像只落入陷地的小兽,仓惶地巡视着周边环境,用五感不断接受外界信息,强硬地运转着神经脆弱的大脑。
直到转动的目光对上面前一身英挺军装的Alhpa,凝了一层薄霜的眼睫登时顿住,失焦的眼神像捕捉到了关键信息,耷拉着的眼皮抬起,翻出鲜明而干净的褶皱,瞳孔微微放大,眸光不断闪动。
我认识这个人。
身体上一切痛楚似乎都在一瞬间消隐褪去,只留下最纯粹的主观感知。
他的心口如有温热的水流咕噜噜涌入,饱涨之感在心口泛滥,他那张隐没在深蓝色光线中,雪白漂亮却了无生机的面容似乎久违地接触到了水源,蔫头耷脑地活了过来。
这份熟悉感像一个放大镜,让他在杂乱无章仿若棉线的记忆中找到了一个更隐秘的线头。
他不敢放走,迫不及待地抓住一点点外抽,拆解着无序的记忆,他终于确认了自己的处境。
和方才凌乱的模样不同,此刻他的理智似乎也依托那道水流活泛过来,还算有几分条理。
“我刚刚被摔醒身体上的痛苦让我对外界感知很弱,但现在好像好一点点了。”
他目光始终未从林颂浔脸上移开,仿佛能隔空从他身上获得抚慰身体疼痛的热源和疏离思绪的理智。
“我、我经历过一场灾难再次苏醒后记忆发生了损毁,遗忘了很多很多东西,我确实……不确定自己的姓名。”
男生顿了顿,像是卡机的机器人般暂时中断了,陷入几秒的茫然,但只是几秒就恢复了,他冷极似的颤动着,连眼皮也不住发抖:“我昏迷前的最后一段记忆是被人劫持了,腕机的情况我不知情,我……我想申请基因检测。”
实际上,再如何清晰,男生说话也是断断续续地抖动。
但这件事确实疑点重重,胡炜下意识就联想到了内城最近的大案。
男生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容,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神是近乎渴望、眷恋的注视。
像卷入了朝晖和日落,热烈而迷离,无措又沉沦。
林颂浔只看一眼就懂这样的神情,他垂下枪口,将手枪收回到后腰,他对这样的神情毫无波动,只是淡淡道:“别盯着我。”
第一次公主抱老婆~摔啦
无语/悔恨/
受的名字要到第三章才出现。
小作者求收藏和评论[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各位看官,祝新年快乐,阅文愉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雪地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