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众人沉默时间的延长,云舒心中五味杂陈。
突然,人群中有人道:“当然想啊。但咱们手眼小,只能顾得了自己眼前能看到的事……”
云舒明白了。
对于他们来说,国师不在了,没关系。
只要她还在……但她得让他们感觉到国师在时一样的安全感。
正当她觉得悟到了的时候,人群中又有人出声了:“如果你真是少国师,那也是不学无术,连长肉都不会,比不上国师之一厘,当然更希望国师回来!”
“国师要是回不来,还不如换两位护法上!”
云舒猛地锁定这两个男声的方向,盯着其中一个道:“你今日有刀厄。”
男人愕然,随即嗤笑,“说你不学无术,你就故意出来显摆了。若是说错了……”
话说一半,吞一半,但大家经他引导,看向云舒的目光都变了,有失望,有愤怒,还有怨恨,当然,绝大多数是惊愕。
他们要的国师,以及会成为未来国师的少国师,得是精通术数,能帮他们趋吉避凶的。
抢在百姓们接话前,云舒淡淡道:“遇芙蓉可解。”
男人身上穿着灰不溜秋的补丁衣裤,裤腿上沾满泥,脸上也沾着黑灰。
闻言,他哈哈大笑,“刚刚开春,哪里来的芙蓉花。若是芙蓉糕和叫芙蓉的人……”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一顿,张臂看向四周,“我一个乞丐!你们觉得我这样的人,可能遇芙蓉吗?”
看一眼他露在外面的手和脖颈,白净如瓷,云舒微微一笑,“到明日天明前,自有分晓。”
说着,不等他再说什么,她又看向那位给他帮腔的小个子男人,“你有水厄,睡前休要沾水。”
小个子男人嗤笑,“我要是不沾水,自然没有水厄,也证明不了你胡扯!我偏沾,然后不出事。明天……”
接过男人的话,云舒却看向另一人道:“你今夜当待在家中,不可出门。”
不等这人说话,她又看向第四人……
一连点了九个人,用极为笃定的语气说完后,众人质疑的声音终于消失了。云舒笑道:“若是不对,你们自可以来寻我。”
大迎早在云舒说第一个人的时候就用盛满星星的双眼崇拜地仰视着云舒。
这会儿,马上为云舒证名:“我们少国师只是身子骨不好,并不是脑子不好。你们空有副好身子,却没脑子,真没听出来那几个人是故意说那些话是为了让你们和少国师为敌的吗?”
她指向出言挑拨的两个,质问道:“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你是北燕派来的细作吗?”
云舒赞赏地瞧一眼大迎。果然这个姑娘从来就没让她失望过!
听呆了的三皇子立时反应过来,迅速道:“原来是北燕细作!快!拿下他们!”
小个子男人拔腿就跑,穿着乞丐服的男人显然没想到会突然有这样的反转,慢了半拍。
待得他反应过来时,三皇子已经冲到了他面前,一刀刺向他。
原本挡在他前面的十几人一听他可能是北燕细作,忙不迭地避开他,自然,也就给三皇子让开了一条道。
就在大家以为他会血溅当场的时候,刀尖传来叮当一声清脆声响。
微微眯眼,三皇子转动刀口一划。
随着衣料割裂的声音响起,刀尖顶着的东西也现于众人眼下:
那是一只小四方檀木盒子,上面雕着精致的木芙蓉。
乞丐男人看到盒子的一瞬,脸色青白交加,紧张地伸手去接盒子,却被早有防备的三皇子避开。
盒子已经被刀尖刺破,转个向,摔到地上,摔出里面的东西:
是一块透亮得水润的芙蓉花牌。
因着为他挡了这一下,栩栩如生如盛开的芙蓉花一般玉牌上,花蕊正心处,已经有了些许破损。
空气一片凝滞。
乞丐男人死死盯着闪着细碎流光的花牌,双眼赤红。
离花牌近的一人惊道:“真的是芙蓉挡了刀厄!少国师说的没错!”
三皇子冷笑,“这块玉少说也几千两,盒子也得几两。你一个乞丐,怎么可能有这么贵重的东西?带走!”
百姓们纷纷意识到自己是在被他有意蛊惑,随手把菜篮子里刚买的鸡蛋丢出来砸他头上。
紧接着,又有人丢来了豆腐、大白菜……
反正他们不缺钱,丢光了还能再买。
但若是被有心人谋算了少国师,就等于谋算了自己的命,花再多钱也买不回来!
见状,拿住他的两个五城兵索性站得远一些,让百姓们撒撒气。
风池伸长脖子瞧一眼,惊讶地回头看一眼云舒。
云舒却没有他以为的得意。
她额上细汗已经汇聚成了豆大的汗珠,顺着惨白的脸颊一滴一滴往下滚,咬着牙,张嘴似乎在说什么,声音却被百姓们的愤怒声盖住了。
“小国师有话要说!”听大迎大声喊出来,风池也大声道,“小国师有话要说!安静!”
三皇子听到了他们的话,一人传一人,传十人,很快,场面安静下来,看向皱紧眉头的云舒。
虽还不及看到云朗时的狂热和崇拜,却也已经有了些不同于以往的尊重。
深吸一口气,云舒看一眼颜阙离去的方向,道:“吃不完的白菜、红薯,可以做成菜干,鸡蛋可以做成皮蛋咸蛋……不要糟蹋食物。本座知大家生活富足,但当居安思危,未雨绸缪。”
她一口气说完,便摇摇欲坠,幸好被眼尖的大迎扶住,才得以一步一步往被人群挡住的马车上去。
有三皇子带着人开道,倒也无人再拦。
只是等到了马车边,才发现马车已经在混乱中跑了马。
看着明显是被人割断的套马绳,大迎瞪向人群,一张面瘫脸上瞪大一杀气腾腾的眼,着实把众人瞪得又羞愧又害怕。
眼看大迎要压制不住抽剑的冲动,云舒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示意她往边上看。
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辆低调又熟悉的马车,太子正掀开车帘看向这边。
顿时顾不得惩戒谁,赶紧把半个身体重量都压到她身上了的云舒送上马车。
云舒有气无力地问:“孩子的父亲?”
大迎会意,赶紧道:“大夫马上就来。”
见云舒勉力点头,没有别的要说的,她才放下车帘。
看着马车缓缓驶离,寂静的人群中再次有了声音,“少国师刚才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是在预示有什么事要发生?还是……”
“那个人不是说了吗?咱们的少国师不学无术,怎么可能预示?”
说话的人抬头瞧见三皇子似笑非笑的神色,浑身打了个激灵。
再看被五城兵马司押解的看起来比乞丐还要凄惨的人,想到被刀戳了个窟窿的檀木盒子,质疑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慢行的马车里,太子打量云舒几圈,温润的脸上顿时寒云密布,“伤了哪里?”
“肩……”云舒有气无力地道,“抱孩子……”
忍到现在,她已经用掉了自己身上大部分的勇气和坚强,听到太子隐忍又带着的怒气的问话,她鼻子一酸,竟觉得有些委屈,“快点……疼……”
赶紧把孩子接过来,太子这才惊觉云舒抱着孩子的肩膀正呈一个诡异的姿势,顿时怒了,“为了别人家的孩子,你就这么作贱你自己?你可知道你的命有多重要?”
太子的语气着实不好,不论是梦里还是现实,他都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面对她过。
云舒微一愣,闷声道:“知道你我性命绑在一起,为了不连累你死,我也得好好活着。但是,受点伤而已,对你不会有影响。”
太子目光一沉,声音都冷了不少,“你竟是这么想的?”
“不然呢?”云舒掀起眼皮。
梦里的太子是最后杀进了国师府,可到底是为什么,她不知道。
就算是为她,她又真的能保证眼前的这个太子,和梦里的那个一模一样吗?
她不敢赌……
与她对视片刻,太子抱住孩子的手用力收紧,“你离京的事,我不知道,若不是我恰巧发现,你定然不会告诉我,对不对?”
不必云舒回答,他已经从她的脸上找到了答案,“今天这件事,你愿意向三哥求救,却从没想过找我,对不对?”
说到这里,他身上的怒气加重,“你我是一条船上的人,要做什么事,就不能知会我一声?”
见云舒看着自己久久不答,甚至想要闭上眼,太子举起孩子,掀开车帘。
“你要做什么?”听云舒在身后急问,太子直接把孩子递给坐在车辕上的大迎,“抱好。”
大迎和车夫都听到了马车里的谈话,心知云舒受了伤,赶紧接过孩子,担忧地往车里看了一眼,但车帘下一瞬便被关上,隔绝了她的视线。
眼看太子把孩子递给大迎,云舒松一口气。
不待一口气完全吐出,又见太子冷着脸回转身来抓自己的肩。
冷不丁往后缩了缩,她防备地问道:“你要做什么?”
看到太子眼里闪动的受伤,她懊恼地道:“我不是怀疑你。只是你这样子,让我觉得很陌生。”
“你要做什么,不告诉我,却希望我事事同你说?”不等云舒说什么,太子已经隔着衣料按住了她的胳膊,疼得她眼泪直流,却顾忌着在车上,咬紧唇不肯出声。
瞧她一眼,太子收了手,拿出一块方巾慢慢地擦手指,“伤了骨。回去之后,请御医来给你接骨。正好,让人把你受伤的消息传出去。说得越重越好。父皇必会重罚伤你的人。”
目光久久落在他擦手指的动作上,云舒轻轻摇头,“可否劳烦太子?”
太子动作一顿,气笑了,“你要护着他们?他们伤了你,你却要护着他们?云舒,你到底是善良还是太蠢?!”
他一直都是唤她圆圆,现在指名道姓,分明是气狠了。
云舒想到云朗卧房后的卧房里藏着的画像,想说的话,到嘴边又被堵了回去,只垂眸叹道:“事急从权,我暂时无法和你解释。但是以后……”
“好!很好!!你很好!!!”不等云舒说完,太子紧盯着她,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六个字,叫停马车转身跳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