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0年7月6日 8;30A.M.
雷沃坦桑尼亚区乞力马扎罗山马切姆线
伸出手,五指只会像本该在眼前的景象般浸入石灰墙一样的烟雾里。
布莱斯眼镜的热成像在此貌似是特制的烟雾前或是掷出的弹体的干扰下,效果不太好,他干脆关闭,直接靠接收信息素的播散来确定其余三人所在位置的方向。
根据布莱斯的判断,他距离他们并不近——没有来袭的人的信息素,叶茗时的也没有,而程潇和克劳蒂娅的信息素浓度高于常人,还能被布莱斯的犁鼻器捕捉到,也因相隔过远被冲淡。
与投放烟雾弹的人带来的危险相比,布莱斯更担心程潇和克劳蒂娅这两枚不知触发条件的炸弹会在视野受阻的情况下会做出什么骇人的举动,他加快速度,朝着信息素传来的方向跑去。
和信息素一起变浓的,是像暴雨前空气中湿热的土壤气味般的血腥,这不安的嗅觉无论是来自未知的敌人还是己方的队友,都不会预示着什么好结果。
布莱斯的手隔着外骨骼,却仿佛印出剑柄的纹痕。
脚步慢下来,因为雾中传来了低吼,一种微沉的、不是现代生物所能发出的声响,如地球年轻时的脉动。
热成像被重新开启,勉强能看清温度描摹的影廓:短发的人压着长发的人。
布莱斯蹲下,关闭热成像,小心地踱步。
直到看到被压着的人,也是喉中颤动的人时,他才骤然停步——
红眼睛的克劳蒂娅,龇出两排黑牙,脖子被黑色物质环绕。
来不及想,直觉替布莱斯挥了剑,斩向斜上方导致克劳蒂娅这般的人。
当!
布莱斯在碰撞发生后才抬头望去,那双微散的雾中的眼睛在镜片后同样闪烁着红光——是程潇。
他最不希望发生的两件事同时呈现在眼前。
重剑的剑刃砍在手臂上排列的黑色棱刺,被结实地挡下。
布莱斯几乎可以得出程潇手臂上的物质是原生烬,抑或是更坚硬的合金。当下要考虑的不是程潇手臂物质到底是什么,而是自己要怎么解决两人失控的问题——布莱斯在刚才才为二人出现的相似异常情况冠上这个正式的名词。
剑刃还僵在棱刺间,虽然布莱斯感觉得到程潇只是轻轻抬手挡下,但后者随时可能施力下压,倘若自己抵挡不住,剑刃伤及的就是趴在地上的克劳蒂娅了。
当务之急是让克劳蒂娅脱身,布莱斯想着,看见雾逐渐消散,面前两人的姿势更为清晰:程潇弯着腰,双手都附着外骨骼般的棱刺,他的右手掐住克劳蒂娅的脖子,左臂架住剑刃,视线没有移向一旁的自己,而直直向下,对着克劳蒂娅的侧脸。
与此同时,布莱斯的脑海中首先浮现的是三天前斯派克广场的那番情境,程潇三次射击克劳蒂娅的脊椎,这没来由的举动控制住后者的同时也让她恢复了理智,并且造成的伤害也在之后愈合。布莱斯在当时就推测程潇在子弹上附着了某种和他手臂的棱刺一样,疑似是原生烬的物质,才达到了那样的效果。倘若用剑捅穿程潇的脊柱,是否能如猜想般使其恢复正常?
布莱斯存疑犹豫之际,还在考虑着现在的程潇或许能有交流的能力,又担心多余的声音会刺激他,导致本就不乐观的情况变得更糟糕。
令前者没有预料到的是,后者先行开口,艰难开唇,说道:“上……次……”
克劳蒂娅的呼吸声在此刻突然变得急促——这代表着程潇松手了。
只用数秒反应,布莱斯就由程潇眼中暗淡的一片红排除掉他变回正常的可能,并明白了那两个字中不约而同的想法。
踌躇的机会已然耗尽,眼下唯有行动。
布莱斯甩剑后撤,一举用全力刺向程潇无保护的背部——
骨头被捅穿,剑尖出现在程潇的胸前,一片猩红漫开在白衬衫上,他的瞳色渐成棕色,却比先前较浅,泛出陈皮似的色泽,且神采尽无,衬着坠至刃锋上方的头颅,俨然身死。
伏于地面的克劳蒂娅随即撒开脖子上的手,在逐渐顺畅的一呼一吸间站起,双眼蓝得发紫。
布莱斯紧张地咽下口水,小心地让手离开剑柄,慢慢后退。
剑近乎垂直地面地贯穿程潇,他毫无反应,雕塑似的保持着原先的姿势。
换作是普通人,这般严重的伤,绝对是致命、没有生还可能的,但布莱斯还把持发丝一样渺细的希望,期待程潇的“复活”,就因为他如克劳蒂娅相像的特殊性,让布莱斯敢做出逆向常人思维的尝试。
时间会给出答复。
现在,布莱斯要做的,并且只能做的,是等待,让一分一秒流过大剑刺开的血洞,重新赐予眼前这个男人生的活力。
他还有选择。
昂贵、稀缺的原生烬素,布莱斯身上有两支。
虽说他对准的是程潇的脊柱,但剑刃宽大,难免伤及脏器,何况后者现已无生命体征,两支原生烬素一齐注射才能保证疗效到位。
程潇没有两小时的失效时间,布莱斯必须尽快做出抉择。
尤其是在危险不知是否依然存在,而能抵御的人只有他自己的情况下,他的决定关乎四人生死。
拳头紧握,布莱斯还在沉思。
是要求稳,还是赌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