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0年7月6日 7:30A.M.
雷沃坦桑尼亚区乞力马扎罗机场
结束专案组和雷沃及阿万斯的国际刑警之间的线上交流会议,李从闻就立刻给林羽打去电话——她今天破天荒地迟到了。
电话接通,通讯器里传出林羽愧疚的声音。
“对不起李队,今天我失职了。”
“不就是迟到了几分钟嘛,不至于说成失职,还有不要叫李队,都说过多少回了。”李从闻说,“不过,你之前都没迟到过,今天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科洛尔给我喝了点酒……然后就……”林羽的声音小了下去。
“这不挺好的嘛,你们都相处到这个地步了,我相信你会把工作做好的。给你打电话只是担心你身体上出了问题,毕竟你老是把自己绷得那么紧。”李从闻恳切地说,“多放松放松吧,没什么问题了吧?这个点了,克伦西亚也该去报道了,你也要跟着去忙了吧,我就不打扰了。”
挂掉电话后,李从闻就开始整理开会的记录,它们被钢笔写在他面前的白纸上,笔迹稍显杂乱。
抽出垫在纸下的另一张干净的纸,李从闻再次拧开钢笔盖,唰唰地写起来。
雷沃和阿万斯的国际刑警都已确认叶篁的行程属实,同时调到了东京站的部分监控录像,找到了两个疑似叶篁同伙的人,一男一女,样貌没有遮盖,被录得一清二楚,但就是查不到任何有关他们的信息。
以及,在克里斯托弗·弗兰克林总统的积极配合下,关于奥德·厄兹蒂尔克的详细资料也终于是被汇总整理出来,电子版已经发给李从闻了,雷沃方面也在会上做了大致概括,不过尚未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接下来的行动目标被李从闻划为两个,一是查出叶篁和奥德的联系,发现他的作案动机;二是尽快找到叶篁在迪维勒曼的踪迹,这由迪维勒曼方面的国际刑警负责。
大致梳理出算是笔记的东西后,李从闻盖上了笔盖。
看着自己潦草的字,他不禁摇头发笑,想到了那个让自己脱离了学校还执起笔的前辈,同时是这支容易堵墨的钢笔的原主人、林羽的亡父——马克西姆·阿列克谢耶维奇·布拉瓦茨基「Максим алексеевичбравацкий」。
作为犁鼻器干扰仪发明者的儿子,马克西姆并没有成为第二个万众瞩目的天才,理科不好的他选择了报读警校,想要成为国际刑警,努力地朝着众人所期望的形象上靠。
真正成为国际刑警之后的马克西姆也没能摆脱父亲的阴影,同事的闲言碎语让他的自我陷入了更深的封闭中,他选择用更加卖力地工作来将自己与外界尽可能地隔离,也因此,许多事都是他亲力亲为,不需要他人帮助,经常就直接睡在办公室里。
只有那个姓李的后辈让马克西姆感到松弛,或许是因为他和自己的妻子林月屏同是上海人,又或许因为他总是偷懒,而自己总看不惯。
在李从闻面前的马克西姆放开了不少,是因为这个新来的后辈实在让他不省心,经常迟到就算了,开会报告也写得不认真,让他好不操心。
一开始的马克西姆只是要纠正这么一个普通警员的坏习惯,不让他影响到其他同事的工作,但久而久之,马克西姆发觉李从闻在当警察方面比自己要有天分,尤其是在审讯时对嫌疑人的微表情和信息素分析这方面。于是李从闻就成了马克西姆的重点培养对象。
不仅是在工作方面的指导,马克西姆还要求李从闻手写报告,以锻炼思维为理由,他自己也以身作则,开会时用钢笔记下重要的事项,并让李从闻再抄一份,只不过李的字体远没有他的工整。
李从闻在马克西姆的关照下成长得很快,摆脱了懒散的作风,也破了案子,立了功,受到了表彰。
然后,马克西姆牺牲了,在对嫌疑人的抓捕过程中中弹,不治身亡。那年,李从闻三十七岁,林羽十五岁。
都是因为一个突如其来的案子:新上任的塞勒斯·弗德里曼「Cyrus Friedman」总统宣称上一年的奥古斯特·维萨里奥诺维奇·索科罗夫斯基总统刺杀案有指向迪维勒曼的决定性证据,要国际刑警接手调查。
刺杀案到如今尚未有定论,那所谓的嫌疑人也一直没有抓获,据李从闻的暗地调查来看,马克西姆也不是普通的牺牲。作为经验老到的刑警,他找到了正确的方向,但也是错误的方向——走向死亡的方向,就连那嫌疑人和中弹也是用于掩饰的借口,没人能真正知道他是怎么死的,除了死亡前一秒的自己。
葬礼上,李从闻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掉马克西姆的父亲阿列克谢脸上那淤泥般沉积的表情,悲愤却无法开口,也无法流泪。要不是有他,恐怕阿列克谢会直接人间蒸发,像亚欧儿童失踪案里那些孩子的家长一样。
今年我也和你一样大了……李从闻摸着钢笔上掉色的漆面,又想到了马克西姆那和他如出一辙的女儿。他既盼着林羽能有一番事业,又怕她重蹈她父亲的后辙,死得不明不白。让李从闻感到讽刺的是,他自己又在走着马克西姆的后路,走向那正确又错误的方向。
把钢笔收回胸前口袋,叠好手写的笔记,李从闻起身伸个懒腰,冲咖啡去了。下午还有两个会,一个是和赛方的,一个是和上级的,他可不能在会上睡着了。
2100年7月6日7:50A.M.
雷沃坦桑尼亚区乞力马扎罗山马切姆线
透过守林人小屋的窗户,格里特·戴蒙德注视着布莱斯·布鲁赫一行人的早起洗漱。是害怕比赛开始后的袭击吧,格里特想着。
昨晚他就乘坐飞行舱上了山,只不过他没想到普列特在山上也有人力部,还是在离目标营地这么近的地方,好在他让驾驶员及时刹住了,不然降落的动静会把他们吵醒的。
小屋里的地下室别有一番洞天,一支配备海士科技装备的武装部队随时待命着。
格里特倒不急着完成莱恩的任务,即便他现在有可以调遣的人手。一方面是考虑到布莱斯他们现在警惕性还比较高,等到他们登顶时警惕会有所下降,或许他们那时候还会来上几张合影,那时候才是最好的时机;另一方面是那两个杀手又被雇佣了,让他们打头阵是个更好的选择。
格里特这样想着,看着布莱斯他们收拾好行李,往下一个营地去。
2100年7月6日 8:00A.M.
雷沃坦桑尼亚区乞力马扎罗山马切姆线
今天的路没有昨天那么陡,程潇他们都放慢了脚步,走得惬意了些。
路上也没有见到别的人影,但布莱斯还是强调着保持警惕,多张望四周,也不要太分散,因为有些起雾,一不留神就会陷入可能的伏击。
布莱斯的电话唐突地响了起来。
“艾利卡,是有什么新的研究发现吗?”
“不是……反而是坏消息。昨晚我想起来一直没给血样加抗尘化剂,于是就往里面加入了适量的抗尘化剂,结果今天一早起来看,血样已经尘化,析出了一些黑色晶体,是原生烬。”艾利卡的声音有些疲惫。
“起码得出了她的血或许不会自然尘化的结论。”布莱斯笑了笑。
“好像也是这么回事……反正研究是不能再进行下去了,通知你一下。”
“没关系,还有机会。”布莱斯的语气轻松,却凝重地看着眼前的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浓。
“那挂了。”
“好,到时候见。”
他的手已经摸上伞柄的按钮。
那不是雾……等等,克劳蒂娅——
布莱斯已经因为看清“雾”中是否有东西存在而不知不觉地向前走了一段距离,等他反应过来回头时,身后的三人已看不见,而只剩灰白色的烟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