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石坑 第36章 信

2100年7月4日 8:00P.M.

雷沃澳大利亚区达尔文市卓迈思街道

程潇他们在用完餐后就离开了库尔坎，开始探索卓迈思街道。

在这里度过了一段童年的叶茗时自然成为了他们的领路人。不过，即使在卓迈思街道居住了几年，但叶茗时那时候还是小孩子，对卓迈思街道的了解也只停留在表象，并不比布莱斯知道的多，甚至还要少了许多。

叶茗时先要带他们去拜访了一下两位老相识。

第一位是在叶茗时初到卓迈思街道时收养了他的老先生。他没有名字，大家只是叫他“老先生”，据传他是土生土长的澳大利亚人，是富商的儿子，可惜在战火中失去了一切。

老先生已经年过八十，精神仍旧很好。他戴着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蒙着白翳，花白的头发和胡子长而浓密。任何一个看到这副外貌的人都会认为他富有智慧，事实也是如此，所以大家都很信任他。要不是这位老先生分辨出了叶茗时的第二生物形态物种，知道他能有用，他早就因为食物短缺被卖给那些帮派了。

老先生的视力现在已经不是太好了，所以当叶茗时来到他面前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两人相认后，叶茗时就对他介绍起自己的两个朋友来，接着就开始了聊天。老先生谈到，因为政策原因，他们这个年纪没有搬出去的机会了，不过他也不在意了，老先生还对程潇和克劳蒂娅分享了许多叶茗时小时候的糗事，逗得二人捧腹大笑，而叶茗时则尴尬得无地自容。临别时，程潇给叶茗时和老先生拍了张照片。照片中，叶茗时搂着老先生的肩，另一只手比着“耶”，阳光洒在他们的脸上。

第二位是和叶茗时一起逃出来的“战友”——叶茗时实际上是被卖给了卓迈思街道里的帮派，后来才逃到了老先生那边。这位“战友”叫贾替，原本和做生意的父母住在阿万斯的阿富汗区，后来父母欠了一屁股债，紧接着在恐怖袭击中被炸死，他被讨债的人抓走，被送来这里。贾替比叶茗时早几周来，也比他大一岁，那个黑漆漆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叶茗时来的第一天，贾替就对他说起那个需要两个人才能完成的逃跑任务。因为贾替是醒着过来的，外面的环境他看过，所以才会制定这样的计划。

令人意外的是，他们就这么荒唐地成功了。

为了避免有人追上来，他们分开，去了不同的方向。

直到某次杀手叶茗时去卓迈思街道的另一头卖烬石的时候，才遇到了瘦瘦黑黑的贾替。寒暄几句后，叶茗时知道了贾替这些年来都居住在卓迈思街道的这一边，干着苦力活，挣点够活的钱。虽然和贾替的交情并不太深，但对方好歹是自己的半个救命恩人，所以他立即把还没卖出去的烬石拿出来就要给贾替，但后者只是笑笑，没接受。

之后，叶茗时都没再一次见到贾替，今天也一样。

从卓迈思街道的头穿到尾，程潇等人再次回到叶茗时当时卖烬石，碰到贾替的地方。

询问才得知，贾替已经因为政策的帮助搬走了，要开始真正属于他的生活了。

“真为他感到高兴。”程潇替着叶茗时把他的心里话讲了出来，也对布莱斯对克里斯的评价有了深刻体会。

顺便，叶茗时也卖掉了那三块烬石，把蝎子兄弟那四张ID卡里的钱提现到自己的账户，共收获了8549元沃币，然后给克劳蒂娅买了点下午茶——是一份2元的韭菜猪血，但做得很难吃，猪血不生不熟，别说是克劳蒂娅，程潇尝了一口也把它吐了出来。

一路走来，一些帮派的成员虽在建筑旁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看着他们，但他们在新规的压力下已经收敛许多，不会做出什么。叶茗时也发现，不光是贾替，许多人也都搬走了，有些空的旧楼正被围起来，似乎是要重建。叶茗时过去所生活的那个卓迈思街道正在成为历史。

程潇也拍了许多照片，有人，有物，蕴藏着时代的变迁。

等他们回到库尔坎时，天色已晚，与布莱斯约定的时间就快到了。

一进店门，三人就看见了已经来到的低着头的布莱斯，随即感受到那股自布莱斯身上散开来的信息素，里面包含着浓厚的消沉和迷茫。

但在布莱斯察觉到三人到来后，那外溢的情绪迅速收敛到了专业人士才能辨出的程度。

“各位，要吃点什么再走吗？”布莱斯扯起嘴角说道。

三人几乎是一齐摇头。

“那好吧，我们现在出发。”布莱斯带上伞起身，“因为我的朋友出了一些事，所以小分要跟着我们一起去坦桑尼亚了，我安排了宠物托运，已经把她送走去机场了。”他走出库尔坎，其他人一起跟着走着。

叶茗时没管布莱斯的朋友出了什么事，而为小分的回归感到开心，他已经有差不多四天没有见到他的小猫了。

“什么是小分？”克劳蒂娅不解地看向程潇——在刚才的时间里，程潇所展示出的知识储量在她的心中超越了叶茗时。

“一只猫。”程潇答道，一边想着小分和布莱斯不符往常的情绪之间的关系。

“什么是猫？”克劳蒂娅出现了新的迷惑。

“你可以让叶茗时给你看看猫的照片。”程潇一边回答，一边在心里对布莱斯的状况有了些推测——小分是被寄养在止汐酒馆，是被寄养在查尔斯·惠特曼那里的，而如今查尔斯出的事必定是影响布莱斯的原因。

听到这个回答，克劳蒂娅转头就去纠缠起了叶茗时。

而程潇看着布莱斯在前方的背影，内心的好奇心又涌动起来。

2100年7月4日 10:13P.M.

客机

在布莱斯的轿车搭载下，他们到达了达尔文国际机场，两次晚点后顺利于晚上十点上了飞机。

因为许多参赛选手都是搭乘飞机转移，而布莱斯订票较晚，还是直飞，所以他们四人是分散着坐的。

叶茗时坐到了靠窗的位置，他没管旁边坐的是谁，只是看着窗外的越来越小的城市，越来越小的灯光，看得愣了神。

他还是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离开这座他生活了十六年的城市。

叶茗时就这么看着窗外的变化，一边终于是开始思考起布莱斯反常的信息素。叶茗时没有布莱斯以前会这样的印象，在他眼中，这个男人永远都是游刃有余、势在必得的模样。

惑然间，叶茗时的手环显示他收到了一封电子邮件，是一封来自凯特·巴达的信。

他打开，阅读了起来：

亲爱的叶茗时：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应该不在达尔文了吧。

在开始之前，我想先向你道个歉。我的话确实有些直白，有些难听了。

我也真正想通了，我没有权利把你留在这个落后的城市，不应该为了阻止你去面对尾川金而成为另一个尾川金，当然，在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方面，我已经是他了。

作为补偿，我会告诉你一些关于我的故事。

我的父母并不赞同我学医，但我还是考到了，并且在我的父母死在战争里后，学医的念头就更坚定了。

大学毕业后，我回到雷沃，看着我原来住的地方变成卓迈思街道的一部分，看着那些难民涌进我破败的房子，我感到一阵心痛。

后来，我就一直居住在卓迈思街道的棚屋里，靠帮别人治病疗伤换取食物和钱。时间久了，我看到了太多我无能为力救治的生命，看到了太多因饥饿劳累死去的生命，除此外，死亡同样在我身上留下痕迹：长期积累病痛折磨着我，我开始感到害怕。

靠着在大学学到的知识，我开始搜寻真菌或细菌类维亚人甚至是他们活着的组织，原因我也说过了。最终我找到了，在进入卓迈思街道那些帮派那里，他们有着很多像你这样的真菌或细菌类的孩子，他们出售着从这些孩子身上分割下来的组织。

我买了。

靠着一些简陋的设备，我完成了植入，顿时，我感到焕然一新。

之后，我又攒钱，然后买新的组织，如此循环往复，我的身体和容貌一直维持着最佳状态，但那只会让我有短暂的愉悦，它带来的钱财需求让我的工作时间变得越来越多，紧接着又是身体不适，我就像染上毒瘾一般恶性循环。

改变发生在一个清晨。

一个清脆的声音吵醒了我，那来自一个衣着整齐，明显不属于这里的金发男孩。

我起身后，带着起床气，正要出去把他赶走。

“姐姐，你们为什么要住在这些地方？”他看着从棚屋里出来的我说。

我的气顿时消了，只是说：“因为穷。”

“我长大之后会让这个地方变得不穷的，到时候你们就不用住在这里了。”他的绿眼睛坚定地望着我。

我当时就愣了。

回过神来后，我就把他送出了卓迈思街道，他还把他父母的联系方式给了我。后来我了解到，他们一家来自南非，为了躲避当地的混乱来到了澳大利亚。

你或许已经猜出来了，这个男孩就是现在的克里斯托弗·弗兰克林总统。

他的话略微触动了我，一段时间后，我离开了卓迈思街道，开了凯旋旅馆，做着和现在一样的生意。

不过在那时，我只是在体外培养器官，然后收取一些费用，移植到卓迈思街道的一些需要的人身上。

但私欲最终还是把我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今天，我去探望了克里斯，他的状况和你的离开让我重新思考起了生命意义的所在。

我决定离开达尔文，去那些人民需要医疗帮助的地方，以及在这个过程中迎接早应到来的死亡。

而你，孩子，去踏上你的旅途，去找到真正属于你的意义。

但，容许我最后啰嗦一次，不要被尾川利用。

现在可以告诉你我在实验楼究竟看到了什么：尾川在用那些失踪的同学做**实验。

请谨记，不要被他利用了。

最后，请给我回信，但不是现在，而是你的旅途结束时。

此致

祝一路顺利

你的朋友：凯特·巴达

2100年7月4日

读完，叶茗时的鼻尖发酸，他转过头去，望向窗外的达尔文，望向那在云层下模糊的城市，那是他身心成长的地方，是他要远去的人，和真正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