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爵的宴席和一般朝臣待遇不同,菜肴酒水样式看似与众人一斑,实则每份都是精挑细选的。
朝臣赴宴分为三类:一类工于心计,为了结党营私;一类遵守礼仪,洁身自好;一类心无旁骛,大快朵颐。姬无夜属于第一类,白亦非属于第二类,阿瑶属于第三类。
白亦非不爱歌舞升平,索性用余光看阿瑶吃东西。
小姑娘第一次吃御厨手艺,每道菜都细细的品其精髓,偷偷学习。此刻正一手捏着烤鸡腿,一手端着茶杯,腮帮子被肉塞得鼓鼓的,小嘴用力嚼着,颇似正屯粮的松鼠。
“这个也好吃...和血衣堡的厨子做的就是不一样......”还边吃边评,自娱自乐好不快活。
白亦非摇头,原来有人一直在嫌弃他血衣堡的伙食。
远处的卫庄自然感受得到,每当他要抬眸看向那边,红莲的目光就**裸地射了过来,他只得饮酒。
卫庄何曾在意他人,不过是不解先生此举用意罢了。原以为她即便涉局也只是置身事外,未料想那个生长在鬼谷的烧饭丫头还有这等身份。有点意思,看来流沙探听谍报的手段比起夜幕确有值得改进之处。
白亦非向来不用外食,桌上的那些菜品更是一口没动。阿瑶劝过他多少给韩王他老人家些面子,可人家硬是不为所动。
暴殄天物哟!
酒过三巡,宫人把残羹冷炙撤下,端上水果糕点再蓄满茶水。小姑娘偷偷打了个饱嗝,有些满足地在桌子下面摸了摸肚子,小舌偷偷舔了圈嘴唇。
明珠夫人教过她,女子要以丝帕拭嘴,不可用袖口更不可直接用舌头舔。她心虚地缩了缩脖子,明珠夫人今儿应该没来吧...
她悄悄出了口气,有股烤鸡腿的味道,忙压了口茶。一转头就对上了白亦非的目光,她连忙将食指放在唇中间“嘘”了一下,示意他别告诉明珠夫人,自然被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刮了一眼。
这些行为在远处的卫公子看来可就不怎么美好,吃相还那么丑。
此时阿瑶还不知,自己正在被两个人以同样的方式嫌弃。她打了个喷嚏,总感觉有人在念叨自己。
不过,念叨她的确实不止卫庄和白亦非,对面公子坐席中的韩非,魏国乐灵太后侧席的红莲,还有大将军,苦了她的鼻子。
做为今日寿宴的中心,韩王并不轻松。
一半压力来自他的姑母,大魏乐灵太后。韩魏虽有姻亲,可今日他的寿宴,年过半百的国君却不得不看旁人的脸色。另一件便是他思之犯难的联姻之事,韩国处境不佳,今日他的寿宴不论哪国提议,岂非都不可拒绝?
“老四,今日朕的寿宴你着实费心思了。”韩王点头,寿宴至此毫无疏漏,彰显国威,他心中愉悦便提点了自家儿两句。
韩宇行礼,“父皇的寿宴举国同庆,乃是我韩国大事。儿臣为此国事的执行人,须得格外用心,以宇的微薄才学倾力为之。此乃儿臣之福,儿臣惶恐。”
“呵呵,我儿如此谦逊,不失为韩国之幸。”韩宇应声落座。
“老九。”韩王看向韩宇身旁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韩非,点他起身。
“父皇。”韩非起身行礼,太子新死,朝中皇子只剩他与四哥,自己即便是躲到桌子底下...怕是父皇他老人家都要点自己起来说说话。
“寿筵的准备虽是你四哥执行,不过你与大将军、血衣侯能够合力在皇城设防,也是有心。”
韩王看似昏庸,实则对自家儿子与臣子间的利益关系看得明白,老四独善其身,处事圆滑,老九却与将军他们不对付,今日出言提点他,望他这小儿能像他四哥学学。
“父皇龙体康健,是我韩国之福。韩非做儿子的,自然心中欢喜,将军、侯爷都是丹心一片,我等自当进些薄力。”韩非徐徐行礼。
“嗯...”韩王点头,派老九去南阳赈灾,小子有能力解决,又退而弃功名愿挨三百诫鞭,确实也是个可塑之才。
“兄友弟恭,臣下同心。我韩国能有皇子朝臣如此,是本王之幸。”
乐灵太后近日来韩,绝不是单单赏脸那么简单,她眼里不容沙子,什么兄友弟恭,什么将相和睦,真有那么和睦岂能使太子新死?
“哀家观陛下的朝臣,有如张相国这样的中流砥柱,也有朝堂新星冉冉升起,确是一国之福。”
听闻老太后赞许,韩王忙点头应和,他清楚魏国一直看轻韩国,今日姑母愿意开口,即便是场面之辞也能让韩国增光。
“大王寿宴,难得众人齐聚,不若这些俊杰之后,也叫老身认识认识,如何?”
韩王略一思索,倒也无大碍,“姑母驾临韩国,小侄本就欣喜万分。本王亦正有此意,诸位爱卿便从相国开始,逐一自引罢。”
张相国闻言起身拱手,“陛下、太后,老臣自认才疏学浅,教子无方。我张家如今后生之中,唯有子房堪当重任。”张良跟随祖父起身行礼。
“嗯...”乐灵太后点头,“温文尔雅,意气风发,小小年纪担任内使之职,张家后生着实是个人中龙凤。”
姬无夜携长子姬一虎行礼,“陛下、太后,此臣之犬子一虎,虽火候尚浅却也是臣的得力帮手。”姬一虎行礼,他在这等场合也不敢造次,但听父亲夸赞自己心中得意,不禁悄悄看向太后身旁的红莲公主。
红莲公主感受到其目光,瞪了他一眼气鼓鼓地看向别处。
“姬将军的公子在晚辈中年纪稍大,不知可建功立业、或是屡破奇案?”太后对姬无夜还客气些,说到姬一虎可谓指桑骂槐、毫不留情。她本就看不惯韩国将军当道,加之区区平民竟敢觊觎一国公主,更令其凤颜震怒。
“...是臣教导不周,犬子未得机会历练,在这方面...确实是逊于四公子与九公子。”姬无夜听出太后不悦,看他儿正直勾勾盯着红莲公主,只得低头赔罪。
臭小子!平时随你玩,关键时刻掉链子!
他瞪了眼姬一虎,后者忙回神低头听训。
“陛下...”乐灵太后看向自己小侄,“听说在韩国,血衣侯可是有些与众不同,今日出席寿宴,据说也十分罕见,可有此事?”
“这...”韩王被人卡了短处,语气局促起来。血衣侯虽然贵为侯爵,却因为历代侯爵行事与常人有异,先王在世也从未对其有所要求。
阿瑶从刚刚开始,右眼皮就跳个不停。本以为大将军和相国过了也就没她与兄长什么事,颗老太后都把话递到这了...
她有些紧张地看了眼身旁的白亦非,不是说好了我只管吃的么!
白亦非看了她一眼,放下酒樽,“血衣堡为韩国的开疆拓土有功,封地与皇都相隔两地,自先王时起,便宽宥我等镇守国境不必时时回朝。”
真假参半,敢质疑的不多,敢出言的更只有一人。
“爱卿所说,确是朕的心意。”韩王连忙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血衣侯战功赫赫,在韩国的地位不同于其他世袭侯爵,若说如此也合理。
“原来如此。陛下体恤臣下的心思日月可鉴,倒是本宫唐突了...”
“哎呀,姑母说的是哪里话?姑母身在魏国,也是为了国家民生操劳,不知我韩国之事着实正常。”
表面的融洽并非真实,阿瑶置身其中更加体会到,并非白亦非解了韩王之围,而是其眼中阴冷,阻止了乐灵太后再问下去。
她心惊,血衣堡究竟是何来头,竟连魏国太后都忌惮三分!
积案下的小手轻轻扯了扯白亦非的衣角,对方余光扫了她一眼,点点头。她这才得令起身行礼,“臣女白瑶见过陛下、太后,恭祝陛下福如东海,太后永乐安康!”
从这一刻起,她姓白,是生是死都是血衣堡的人,云梦水乡的那个小姑娘已经在回忆中渐行渐远了。
皆着龙血赤锦却与白亦非不同,白亦非阴柔俊美,阿瑶灵气更盛,比之其兄长,显得更温和亲人。
太后面色缓和了些许,这小姑娘身上有股不属于宗族女子的灵动自由,朝堂混沌,人心鬼蜮,只有这个小姑娘,还恭祝她老婆子喜乐。既然如此,老身便还了这个礼。
韩王原以为姑母会追问些事,袍袖中的手紧紧攥起,却不料姑母示意他可以了,面上点头心里却悄悄松了口气。
小姑娘喜滋滋地坐下,待各方使节祝寿时,白亦非不动声色地将面前那盘桃花玉糕推到其面前,“本侯自有分寸,再多言罚你禁足,记住了么?”
阿瑶乖乖地点头,“记住了。”推走自己那份空了的点心盘,将白亦非推过来的放到面前抓起块玉糕,美滋滋地嚼起来。
使节来朝,纷纷献上寿礼,并无人谈及和亲之事,阿瑶歪头思索,不应有人错过这次大好机会才是?未料她尚未想好,大殿门口就传来了一声中气十足的:
“韩王殿下!”
她随之转头,柳叶眉渐渐紧蹙,原来如此。
一群塞外服饰的男女在人群中站起身来,她不了解塞外民风,却听白亦非压低了声音,“匈奴。”竟是匈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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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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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