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靡丽,气氛旖旎,像极了那时。
眼前青年微微弯下的脖颈,垂下的脑袋,连同每一丝优美的弧度都仿佛和当年重合。
楚稚酒坐在吧台高高的椅子上,托着下巴笑意盈盈地看着面前昏睡过去的人。
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了晚上八点,楚稚酒看了眼时间,把手里的杯子放回桌面。
“哥?”他轻轻扶了扶林垂檐的肩膀,“哥哥?”
林垂檐茫然地想要抬起头,却发现脑袋沉重得要命。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啊?”,那声音不比呼吸声大多少,像小猫爪一样,轻轻搔了搔。他眨了眨睡意朦胧的眼,睫毛上一层水雾。
楚稚酒唇边的笑意更深。
“没事,就叫叫你。”他说。
林垂檐咕哝了一声,然后换了个姿势又趴了下来。
他实在是过于清瘦,外套的领口因为俯下的姿势而折起,自上而下能看到薄薄的白T恤下平坦微凹的背脊,一直延伸到最深处。
楚稚酒默不作声地看了许久。周围有人时不时地朝这边看过来,楚稚酒仿若未觉。
一直到九点钟,他再次站起来,想了想,伸手把林垂檐架了起来,“哥你喝醉了,我带你去休息。”
他没带林垂檐回家,而是直接在楼上包间开了房,把林垂檐打横抱起,放在床上,然后帮他换好衣服,盖好被子,最后倒了一杯蜂蜜柠檬水放在床头柜上。
“之前哥也这么照顾我,不知道还记不记得。”做完这些,楚稚酒坐在床边,等着林垂檐的呼吸逐渐沉静绵长,然后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
“走啦。”
他洗了个澡,换好衣服,想起了什么,又打开林垂檐的手机,把闹钟关掉。
“好好睡一觉,晚安。”
他朝床上的人留了个飞吻,然后轻手轻脚关了门,走出了酒吧。
.
林垂檐是被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吵醒的。
他睁开困意迷蒙的眼,伸手去抓手机。尝试了几次,终于拿到了手机。
“喂?谁啊?”
谁大半夜扰人清梦。
“林、林老师,我是杜栩。”
“杜栩?”林垂檐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被塞了一团浆糊,混乱一片,“杜栩你……”
那头少年似乎是在外面,背景里还有掠过江面的风声。
他有些委屈地说:“林老师您终于接电话了,您让我九点在这等您,现在都十一点多了,明天还得上学,您到底要做什么啊?”
九点?等我?
林垂檐皱起眉,努力地梳理思路,忽然背脊一寒。
他隐约记得自己和杜栩约了晚上九点在高架桥相见,为什么呢?因为他要在那时候开车经过高架桥去找楚稚酒,然后带着他们两人上山避难!
林垂檐大脑里一根弦猛然绷断,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床上摔了下来,一把扯开窗帘。果不其然,窗外夜色浓重,俨然已是深夜。
林垂檐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盯着手机时间那一栏,眼睁睁地看着时间从11:59跳到了第二天的00:00。
他竟然喝醉了,然后睡了足足五个小时!
他几乎是疯狂地冲了出去。
酒吧老板看见他从楼上下来,还跟他打招呼:“你朋友有事先走了,让我们跟你说一声。”
林垂檐来不及说话,一把推开他直奔停车场。
还好他的车还在。他的胸膛剧烈起伏,试了好几次才把车钥匙成功地插了进去,随即发动车子,直接朝楚稚酒家开去。
杜栩信守承诺,一直在等他。林垂檐接到他之后争分夺秒地往楚稚酒家开。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喝醉,就这样误了正事,如果不是自己贪图那一时片刻的温馨,怎么会弄到如此地步?
他不断地自责着,一路狂飚,把车开到小区门口。
沉寂的夏夜里,在看到那一栋栋完好的高楼时,林垂檐才终于稍微松了口气。
还好不算太晚。
而就在他的车即将转弯驶入小区时,对面忽然投来一阵刺眼的白光。林垂檐赶紧换挡踩刹车,方向盘打死,才堪堪避了过去。
两车相会,对方出,林垂檐进。擦肩而过时对方的车窗似乎降了下来,车速也慢了,然而林垂檐一心想快点带楚稚酒离开,丝毫没有空闲往外看。
他将车停到楼下,然后就往楼上冲。
而在他身后,那辆刚刚经过的奥迪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停在了一街之隔的路口。
十几秒的电梯也变得漫长起来。光滑如镜的电梯门上倒映出林垂檐苍白的面容,细密的汗珠从他额头鬓角渗出,小臂到肩膀的肌肉僵硬如石。
终于,“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了。
林垂檐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楚稚酒家奔去,在他身后,就在电梯门合拢的一刹那,整栋楼似乎摇晃了一下。
“滴答——”
“砰”地一声,林垂檐推开防盗门,环视一圈,朝卧室跑去。
“滴滴滴滴滴——”地震警报声接连响起,窗外的夜幕下是轰然倒塌的楼房,烟尘漫天。
卧室里没人,床铺整齐,被褥被叠得规规矩矩。
“啊——”外面不断有人尖叫,朝楼下跑。
林垂檐转身朝洗手间跑去的,这时身后书房的门里忽然传出“咔哒”轻响。林垂檐猛地推开书房门,扶着门框,终于看到了楚稚酒的身影。
“哗啦!”小区楼对面的玻璃幕墙整面整面地坍塌下去,粗壮的触手从地底探了出来。书房的玻璃窗也被震碎了,玻璃洒了一地。
而楚稚酒正以一个极其危险的姿势倚坐在书房巨大的窗台上,膝头搁着一个什么东西。他听见声音回过头,目光和林垂檐相接。
林垂檐一只手扶着膝盖,另一只手撑着门框,手指青筋暴起。这种强度的运动让他剧烈地喘息着,一时间竟然失了声。
于是还是楚稚酒先开了口。
“哥。”他微笑地注视着他,仿佛身后万顷高楼一夕崩塌并不存在,仿佛他脚下不是满地破碎的玻璃渣,而是柔软的玫瑰花瓣。
他歪了歪头:“你怎么来了?”
“你……你快下来!跟我走!”林垂檐嘶哑出声,朝窗口跌跌撞撞跑去。
玻璃渣穿透薄薄的一次性拖鞋鞋底,瞬间将他的脚底扎得鲜血淋漓,他却毫无所觉。
楚稚酒的目光轻飘飘地掠过一地狼藉,展颜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太危险了。”他轻声说:“真的是……”
“知道危险还不快点过来!”林垂檐气急败坏地一边喊一边朝他跑去,然而下一秒。
“别动。”
他身子一僵,随即看到楚稚酒从旁边拿了什么,这次他终于看清楚了。
那是一把枪。
一把精巧的、黑沉沉的手?枪。
他几乎是僵立在原地,难以置信。
楚稚酒拿着那把枪,像是个小孩在把玩自己最心爱也最熟悉的玩物,那样娴熟。
他把枪在指肚上转了一圈,冲林垂檐比划了一下,然后对准了自己的额头,漫不经心道:“哥,再见。”
“不——”
“砰!”
在林垂檐目眦俱裂扑过去的同一秒,枪声响了。与此同时,距离他们最近的那栋楼也塌陷了下去。
楚稚酒张开双臂,翻身从楼上掉了下去。
明明只是几秒间的事情,却好似一辈子那样漫长。林垂檐冲到窗边,努力伸出手,手臂被窗沿碎裂的玻璃渣割得鲜血淋淋,但一切身体上的痛觉仿佛都已经离他而去,只余下心底那不断抽搐的、难以愈合的伤口还在将难以忍受的痛苦传递到中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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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五次重生[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