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处听歌 第32章 阵中

一个戴斗笠的年轻男子跪在地上。

“起来吧。左右没有外人，这些虚礼就免了。”花蝴蝶表情没多大变化，但是语气平添了几分威严。

“是，主子。”男子起身，他穿着一件不起眼的黑衣服，面容虽然普通，但眉眼挺清秀的。

阿林高兴地攀住他胳膊，“小周哥哥你终于来了，你不知道，刚才我和师父遇到了鬼打墙……”

“阿林，这世上没有鬼的，就是一个很普通的**阵。”

“你手下那些人呢？”花蝴蝶问。

男子立刻恭敬回答，“我看主子放的是绿色的烟花，不是要紧事，就让他们在外面等候着。我这就带主子离开这里。”

花蝴蝶突然想起还有一个人，她看向赵小云去的方向，“赵小云怎么还不回来？”

阿林冲着那里喊了几声，“小云姐！小云姐！……奇怪，她不会是掉坑里了吧？”

男子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个方位，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八卦盘，每一层都可以自由转动。他手指轻拨其中两层，“那个方向好像是入门。”

“什么？”

“主子放心，她应该往里面去了，暂时没有危险。主子先随我离开这里，等会我再派人进去找找。”

花蝴蝶眼神幽幽地望着那个方向，脸颊半被阴影覆盖看不出表情。

“不必了，我们往里面去。”她不容置疑地说。

赵雨茹手指粘起一点掉落的清漆，这家门槛中间的位置没有灰尘，明显有人经常从这里经过。这种很难注意到的细节大概率是真的。

她站起身，研究整个门面。没发现哪里有掉漆的地方。

赵雨茹目光落在那一对门环上。她没有直接上手，而是贴着门从侧面观察，果然右边门环底下有一小块清漆剥落的痕迹。

赵雨茹了然，她把手放在右边门环上，轻轻推开那扇门。

门推开一瞬间，她立马闪身向一侧，生怕里面冲出什么东西。

无事发生。

赵雨茹探出脑袋观察里面，是个空荡荡的院子，里面长着一棵粗壮的大树。

她注意着脚下有没有陷阱，小心翼翼地走进院子。院子里没有别的，只有一棵树占据了所有视野。走近了瞧，越发觉得这树古怪。

树的枝条走向歪歪扭扭，虬结缠绕，还挂着一些彩色的小灯笼。赵雨茹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了，她不知不觉离那棵树越来越近，丝毫没注意到脚底下的陷阱。

扑通一声，赵雨茹脚下踩空，一下子落入深坑里，还好她手快扒住了边缘，没有立刻掉下去。

赵雨茹艰难地想爬出来，可是洞口边缘的地面非常光滑，双腿悬空使不上劲。她用力用手指扣进土里，指甲都扣出了血。

“哈哈哈，你逃不掉了！”忽然，近处响起一阵诡异的笑声。

赵雨茹使劲扭着脖子往后看，从树上跳下来一个瘦瘦的小男孩，十几岁的样子。

他穿的一身黑，脸上也抹了黑灰，所以刚才藏在树上没有被发现。

他一笑，洁白的牙齿便露出来，这大晚上的，看起来像讨债的小鬼。

小鬼手里拿着一根长树枝，蹦蹦跳跳走到赵雨茹面前，用树枝敲打她的头顶。“你已经是掉进这坑里的第八十三个倒霉蛋了。”

这小孩看起来对这里很熟悉，自己得想办法和他凑近乎。

赵雨茹立马装出一副和蔼友善亲切自然的模样，微笑地看着他，“小弟弟，你拉姐姐出来好不好，姐姐给你糖吃。”

那小孩不为所动，蹲下身看着赵雨茹的脑袋，“你当我是小孩吗？拿这套幼稚的话哄骗我，真恶心。”

“那你怎么才能救我出去呢？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小孩咧开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他不跟赵雨茹废话，站起身，狠狠踩向赵雨茹的手。“下辈子吧！”

赵雨茹强忍着手指上的剧痛，一只手趁机抓住他脚腕，另一只手被踩得再也撑不住，便拽着那小孩一起坠向深坑。

然而赵雨茹坠到半空就停住了，她往四周看，深坑的内壁和底部都插满密密麻麻的削尖的竹签木棍，人一旦掉下去，身体立刻被扎成筛子，再无生还可能。

里面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腐烂发臭的味道，闻得赵雨茹想吐。

那小孩双手紧紧抓住树枝，那根长长的树枝卡在坑口，恰好救了他的命。可是赵雨茹抓着他的腿不放，两个人的重量坠在他身上，他没有力气爬上去，手臂也渐渐脱力，撑不了多久。

他焦急喊道，“你快松开我！”一边用力瞪着腿，想把赵雨茹甩下去。

赵雨茹抱紧不放，“就不！我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小孩慌了，“你想怎么样？”

“当然是想活了。”

“那你快松开我，不然我们两个都得死，我快撑不住了。”

赵雨茹死不松手，“那就一起死吧。”

“你……反正你也活不了，还不如放开我，我又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狠心牵连我。”

赵雨茹抓着他的腿和衣服，顺着他身体爬上去，够着树枝后，撑住坑口边缘就爬上来了。

“谁说我活不了的？”

小孩没有了身体上的负担，也跟着想爬上来，被坐在坑边的赵雨茹一脚踩住头，“你还想上来？”

赵雨茹想明白了，自己以前就是太善良了，被各路人马大的小的轮流欺负，逼得自己卑微讨好，东躲西藏，明明自己没有做恶，却像个过街老鼠一样。而做恶者明目张胆地招摇过市。

赵雨茹看在这个小孩年纪不大的份上，并不想过分为难他。但是必须给他个教训。

“快拿开你的臭脚，我马上要死了你知道不知道！”小孩急得破口大骂。

“我又不认识你，你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赵雨茹不松脚，语气悠悠地说。

“你！你好恶毒！我师叔就在这，让她知道你就完了！”小孩威胁道。

打不过就叫家长是吧。你师叔说不定跟我差不多年纪，真碰上指不定谁输谁赢呢。

赵雨茹勾起嘴角，“哇，你师叔好厉害啊，我好害怕啊。”

“哼，怕了就放我上去，不然没你好果子吃。”小孩没听懂她话里的嘲讽，以为她真怕了。

“你师叔这么厉害，给我介绍介绍呗，我还不认识她呢。”

“你别啰嗦，快，我坚持不住了。”小孩咬着牙说。

赵雨茹看他确实快脱手了，就把脚拿开，让出位置。

小孩一手抓着树枝，一手攀着坑沿，吃力爬上来，坐在地上，两条胳膊都在打颤。

“你知道往里面怎么走吗？”赵雨茹问。

“往里面走就是死路一条，反正只要进了这里，都是要死的。”小孩没好气地说。

“那你不还活着吗？”

“我，我当然不一样，有师叔在，我肯定死不了。”

原来这小孩师叔了解阵里的原理，估计是阵主的熟人。

“你师叔是什么人啊，这么厉害。”赵雨茹试探他。

“你竟然连我师叔都不知道，不过她一般不让我说出去的，反正你也快死了，就大发慈悲告诉你吧。”小孩背着手，一脸神气，“她可是千面教的大当家，花容月貌的花容！”

赵雨茹面无表情，“没听说过。”

不是，等会？千面教的大当家？

“千面教的大当家不是千面佛吗？”

“千面佛那个懦弱的胆小鬼也配，我师叔雷厉风行，民心所向，现在整个千面教的实权都掌握在她手中，只等杀了千面佛，她就名正言顺坐上老大的位置。”

赵雨茹想起白玉娘子那副担惊受怕的模样，她把自己藏在机关重重的天香苑，谁也不见。她防备的除了魔教和阿林师父这伙，估计还有自己教里的人。

当老大当到被自己人追杀，改头换面拼命躲藏的地步，也是够窝囊的。

赵雨茹又想到，自己不也一样吗？哪里有资格笑话别人。

既然他师叔是千面佛的死对头，自己又是千面佛的大弟子，坏了，得赶紧走，千万不能被他师叔发现。

“小孩，你知道往里怎么走吗？”

“你还想走？”小孩恶狠狠地盯着她，他手里突然多了一个圆滚滚黑糊糊的球，一面涂成白色。和树上挂着的很像。

他直接把球对准赵雨茹抛过来，赵雨茹下意识接住，看见一张扭曲腐烂的死—人脸，白花花的蛆虫蠕动着把千疮百孔的脸皮顶得一鼓一鼓的，把赵雨茹恶心得当即就丢出去了。

“彭！”一声剧烈的震响，房子被炸成了碎片，砖石四溅，尘土飞扬。

原来那人头里面放了火药。

赵雨茹气愤地盯着他，“小小年纪这么狠毒！”

小孩得意地说，“谁让你要害死我的。”

“明明是你害我在先，我差点掉进坑里。”

“胡说，是你自己不小心掉进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小孩眼睛闪烁着恶毒的光，“搞出这么大动静，师叔很快就会赶来的，你完了。”

赵雨茹一刻也不敢多待，一头扎进翻滚的浓烟里。

小孩追进里面顿时迷了眼，什么不见了。他赶紧退出来，心想，反正进了阵，就如同瓮中捉鳖，师叔早晚会找到她的。

花蝴蝶刚从窗户爬出来，头上戴的繁复的发饰实在碍事，她一一摘下，头发瞬间散开，再用一根发绳简单扎束好。

本来是和翠翠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门玩耍的，哪成想跑到这偏僻旮旯里钻老鼠洞来了。

突然某个方向传来惊天动地的震响，地面都在微微颤动。

“什么声音？”花蝴蝶拍打着衣服上粘的尘土草屑。

“好像有人触发机关了。”周虎望着雾霭深处。

“走，去看看。”

周虎来到一道门前，他竖起一个纸条放在门缝处，里面有风吹得纸条颤动。“这里是生门。”

“刚才的爆炸声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你既然说是生门，为何里面还会炸？”花蝴蝶不明白。

“主子，生门只是代表真正的出口，并不意味着绝对安全。为了阻挡外人进入，生门处也会设置机关。”周虎解释道。

“你们这些钻研阵法的，真会算计。”花蝴蝶抱着胳膊说，她最烦这种暗地偷袭耍阴招的小伎俩，看不到对方本人，却时时刻刻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自己空有一身本事却使不出来，实在叫人难受。

“没办法，各行有各行的门道，在别人的地盘就得遵守别人的规矩。”周虎无奈地笑了笑。

“行了，接下来怎么办，要开门吗？”花蝴蝶伸出手，周虎赶紧拦住她。

“主子，您可别乱动，万一背后有机关呢。”周虎想了想，“这样，我去捡些砖块石头，投石问路，即使有机关也伤不到我们。”

他和阿林在附近找了些大小适中的砖块，三人离得远远的，周虎一块一块地往两扇门上丢砖头。

“小周哥哥，这是什么原理啊？”阿林好奇问。

“门上如果有机关的话，一般会有阻力。我用相同的力道敲击这两扇门，先打开的那扇便是安全的。即使触发了机关，我们离这么远也来得及躲开。”

说话间，右边的门扇开了。

周虎率先走进去，说，“你们小心地下。”

阿林手里有棍子，她说，“我来探路吧。”便走在最前面。

花蝴蝶迈过门槛时往左边看了一眼，看到了门后挂着的一颗人头。

那颗人头看起来不太新鲜，应该是死了几天了。

三人来到院子里。

房子已经被炸成了一片碎渣。

阿林注意到了那棵树上挂着的东西，好奇地想凑近看，“这树上挂着的什么啊，花花绿绿的，还挺好看。”

冷不防一脚踩了空。

花蝴蝶一只手把她提溜出来，“旁边已经有个坑，你还过去踩。”

阿林低头，这才发现在自己踩空的坑旁边，还有个大坑挨着。

周虎往里仔细看了看，确认道，“下面没有人。奇怪了，这里面都是尖刺，地面又滑溜溜的，那人是怎么逃脱的，还是压根没有掉进去？这身手也太好了吧？”

花蝴蝶脸色阴沉，冷冷说道，“那个姓赵的本事不小，她太会装了，我一开始竟然还可怜她。哼，是我小瞧她了。”

“姓赵的？”周虎警觉，“主子遇到的莫非是赵雨茹？属下无能，跟了她一路，最后还是让她跑了。”

“那人确实狡猾。千面教的人一向如此。我也不罚你了，只要你能将功赎罪，好好地破阵，从阵里把她揪出来。”

“是，主子，属下一定尽力而为。”

“不过真是她的话……”花蝴蝶忽然看向站在一旁不敢吱声的阿林，“阿林，你对赵雨茹最熟悉，那人是不是她？”

阿林吓得一激灵，“……是……不是……”

她舌头都快打结了，这让她怎么办才好呢，一边是自己的师父，一边是自己的朋友。两边都不能得罪。

“不是……赵雨茹不长她那样。”

阿林终于一口咬定，反正赵雨茹现在换了脸，自己认不出来也正常。

殊不知，阿林的表情早就出卖了自己。

花蝴蝶凉凉地看她一眼，得出结论，“看来真的是她。”

她最讨厌耍弄欺骗自己的人，尤其对方还蹬鼻子上脸挑衅上门。

阿林小心翼翼观察师父的表情，此时师父肯定在心里把赵雨茹大卸八块了。

阿林默默给赵雨茹点了根蜡烛。

“虎子，继续往里走，我今天一定抓住她。”花蝴蝶的语气平静得可怕。

周虎头皮一阵发麻，这通常意味着主子真的生气了。

她生气的后果，恐怕没人承受的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