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处 第67章 山河破碎

深夜，绾妤一身白衣静静地坐在窗前，月光映着烛火，屋内一片寒凉。夏云深走到她面前说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绾妤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淡淡说道：“大朔已经血流成河了，我怎么可能睡的着呢？”

夏云深平静道：“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大朔了。”

绾妤心如死灰地看着他，然后冷笑了一声。夏云深说道：“别这么看着朕，绾儿，朕希望你能够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大朔已经不存在了，你也不再是大朔的公主，你是朕的贵妃。”

绾妤决绝道：“我认得清自己的身份，我永远都是大朔的公主，但从现在开始，我不再是你的贵妃了。”

夏云深冷冰冰地说道：“你认不清形势也没有关系，朕给你时间好好想清楚。”

绾妤笑了起来，笑声十分凄凉。她轻声说道：“你知道吗？我当初根本不愿意嫁到这里来的，我是大朔的公主，金枝玉叶，从没有想过要屈人之下，为人妾室，但是我父皇却想用我来换大朔的和平。”她冷笑一声继续说道：“我父皇可真糊涂啊！他比谁都知道帝王的无情，却依然在我身上下了赌注，他不仅相信了你会重情重义，居然还相信了你会遵守诺言。真是可笑，一个弑兄篡位，霸占兄嫂的人，哪还会讲什么情义？遵守什么诺言？”

夏云深脸色冰冷，狠狠抽了她一个耳光，然后捏住了她的下巴说道：“你真是疯了。”

绾妤冷笑道：“你错了，我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我当初就应该和徐庭深远走高飞，在你攻打大朔的时候，他依然会拼命抵抗，我就会守在她身边，和他一起死。我应该死在大朔的，我应该和他一起死在大朔的，是我辜负了他，也辜负了大朔。”

“既然你不想做朕的贵妃，朕成全你。”他愤怒地喊了声李睿，李睿慌忙走了进来，夏云深对他说道：“传朕旨意，将李贵妃废为庶人，幽禁甘泉宫，撤走她身边的所有宫人，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进来探视。”

李睿行礼说是，匆匆退了出去。

绾妤无所畏惧地站在那里，看着他冷笑了一声，夏云深转身而去，不再有丝毫的留恋。

连怡安得知绾妤被幽禁之后，匆匆去了章台宫，夏云深对她避而不见，她站在殿前，久久不愿意离去。李睿劝道：“娘娘还是回去吧，皇上知道娘娘肯定会为李氏求情的，所以才故意躲着娘娘。昨夜李氏犯下了大不敬之罪，皇上龙颜大怒，这个时候娘娘若还执意为她求情，只会让皇上更生气。”

连怡安担忧道：“可是本宫担心绾儿会想不开，求李公公向皇上通报一声，皇上如果不想见本宫也没有关系，只求皇上能够开恩，让本宫进甘泉宫陪陪绾儿。”

李睿一脸为难，连怡安哀求道：“求李公公帮帮本宫。”李睿连忙说道：“娘娘折煞奴才了，不是奴才不肯帮忙，只是皇上刚刚下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进甘泉宫探望李氏。奴才若是贸然去求皇上，皇上一定会龙颜大怒的，奴才万万不敢惹怒皇上啊！”

连怡安心灰意冷，她绝望道：“本宫不是有意强人所难，还请公公见谅，既然如此，本宫也只能站在这里等着皇上召见了。”

李睿无奈叹了一口气，一名小太监慌忙跑过来说道：“李公公，大事不好了，甘泉宫走水了。”

连怡安闻言大惊失色，她匆匆向甘泉宫跑去，采梦连忙追了上去。她气喘吁吁地跑进了甘泉宫，却看到整个宫殿正在被大火吞噬着，而绾妤一身红衣站在宫殿之上翩翩起舞，此时的夕阳如残血一般，与她的红衣交相辉映。连怡安悲痛地大喊道：“绾儿，快下来，快下来啊！”绾妤无动于衷，在烟火滚滚之中，无所畏惧地舞动着，像是一只赴死的凤凰。

侍卫和太监们奋力地扑救着大火，但大火却依然熊熊燃烧着。连怡安看到了被烧断的竹梯，那是夏怀安生前命人给她做的，因为她喜欢坐在宫殿上看风景。夏怀安被杀以后，她让人将竹梯搬到了这里，她和绾妤经常一起爬到宫殿上，各自望着家国的方向缓解忧虑，偶尔也会在上面吟诗作对，谈笑风生。她悲痛欲绝地喊道：“绾儿，快下来啊！求求你快下来啊！”

新的竹梯很快又被烧断了，滚滚浓烟之中，绾妤依然无动于衷，如痴如醉地跳着她最爱的绿腰舞。

夏云深不知何时站在了连怡安的身后，他看着眼前的一切，目光阴鸷冷漠，还有微微的怒气。他想起了绾妤第一次在他面前跳绿腰舞的场景，舞姿如游龙一般，加上她倾国倾城的容颜，美得如梦如幻。一舞过后，他拍手说道：“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华筵九秋暮，飞袂佛**。绾儿真是美得如诗如幻。”

绾妤笑意盈盈地走到他身边，福身说道：“臣妾从小便喜欢梁夏的舞蹈，也喜欢梁夏的诗词，父皇因此特地为臣妾请来了梁夏的先生，教臣妾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先生们夸臣妾悟性极高，一点就通。”

他对她笑道：“可惜了，绾儿要是生在梁夏该有多好。”

他静静地看着倒在大火里的绾妤，烈火燃烧着她的身体，她却未曾发出任何嘶吼的声音，她一边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一边静静地等待着死亡。他突然想起了她曾说过的话，她说：“我喜欢红色，像火一样的红色……”

绾妤葬身火海以后，随她而来的大朔宫女也跟着服毒自尽了，连怡安十分痛心，夜夜无法入眠。太医院送来了加大药量的安神汤，她喝过之后才能勉强入睡。这天晚上，她刚刚入睡，便看到绾妤一身红衣向她走了过来，她起身说道：“绾儿，你来了，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

绾妤悲凉道：“连姐姐，我来是想告诉你，我们同为异国的公主，都是一样的身不由己。在他心里，权力已经高于了一切，郑婵说的对，他要的是整个天下。连姐姐，我不想有一天你落得和一样的下场，找个机会逃出去吧，如果南陵和梁夏真到了兵戎相见的那一天，连姐姐至少还可以和自己的国家共存亡。”

连怡安痛苦道：“绾儿，你说的对，我会想办法离开这里的，谢谢你不怪我，谢谢你还愿意来看我。”

绾妤摇了摇头说道：“连姐姐，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别再为我难过了。我要回大朔了，我终于可以回家了，徐庭深还在等我呢，我要去找他了。”

连怡安看着她单薄的身影一步步地向外走去，她连忙跑到了她面前，心疼地喊了声绾儿，眼泪也随之滚滚而落。绾妤对她凄凉一笑，穿过她的身体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