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亦尘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梦见自己深陷火海,四周都是掉落的火焰。一个年轻的声音着急道:“忘轩兄你在哪?”找到自己后又一把揽在怀里,大哭道:“忘轩兄你别死啊。”他被烟尘呛得说不出话,只听那人一只手臂抵住大火燃烧倒下的柜子,用另一只手艰难地将自己拉出角落,然后转身蹲下,用尽力气把自己背起来。
他想说:“你袖子着火了,快扑火。”但是嗓子很疼,终究说不出一个字来。
迷迷糊糊中,那人把自己放在地上,哭喊着摇醒自己:“你别闭眼,你别睡过去,别晕倒。我哥来了,有救了。你再撑撑。”
他记得昏昏沉沉中,有人慌乱地擦他的脸,用力地按压他的胸口。他还记得自己被灌了很多水,冷冽的水流入喉咙间,像滑进刀片一样疼。
他听到另一个声音惊叫着:“修之你在干什么!”
水仍旧流进来,却变成温暖的了,唇间柔软一片,是从未有过的触感。等他想仔细感受一下时,柔软又消失了,水渍从脸上躺下来,温温热热的湿滑一片。
“你疯了!”他听到身边有人似乎在吵架。
“哥他还没死!你快把他扶起来,我们回府……”
“修之!你醒醒”
接着就是长久的无声黑暗。他在黑暗中感到被人擦拭照顾,但是总喘不过气来,能清楚地听到周围的动静,却怎么都睁不开眼睛,好像灵魂脱离了躯壳,一切都是虚浮的雾蒙蒙的,混乱地晃动着。
突然砰的一声,他的头撞到了硬物,他感到自己从起伏的波浪上跌了下来,掉到了坚硬石地上。他猛地睁开眼睛,这下真的清醒了。
身边的小厮赶紧扶他起来,“大人你没事吧。”又听这人朝外面喊道:“慢点,撞到大人头了!”
他迷迷糊糊地摇摇头,“我没事,这是哪?”
“大人,我们在马车上,正送您回临安呢。”
临安?他不是在帝京吗?
“回临安?”他四下张望,马车内只有这个小厮和他自己。
“是的,大人。是圣上下旨让我们送护送您回临安。”
圣上?
“大人,这是邓大人留给您的信。”小厮从怀中摸出一个信封,交于孙亦尘。
他接过来,见封面写着:“轩儿亲启”
打开来看,正是邓公湄的字迹。
“回临安,盼平安。别再回来。”
这十个字一下子让他清醒了。他忙问道:“云沐霄呢?”
“大人,云氏逆党已于今日午时在午门斩首。”
神志一下子恢复过来。他拿着书信的手颤抖着,停不下来。
许久,才闭上眼睛,无力地靠在车窗边:“终究一场空。”
他又想到那个长长的差点醒不过来的梦,喃喃道:“原来那时候,他哭了。”
临安,又是回去临安。
他把混乱的思绪理了理,终于反应过来,师父终究是答应成全了自己。
他从十八岁跟着师父,师父又怎会不知自己是在装疯卖傻。他不想留在京城,他对那个人彻底失望,他不想虚与委蛇,索性让自己彻底失去利用价值。但是站在如麻人头上的九五之尊,又岂是可以轻易骗过去的呢。
所以师父,一定是用尽了全力帮助他,一定是用了特别的手段才让圣上不得不放过他。
孙亦尘心内感慨,他从十七岁入京,十八岁入大理寺担任少卿,二十岁任大理寺卿,二十四岁辞官,二十六岁重又入京,如今,年关一过又返回临安。
一路行来,人生像是兜兜转转的一个圈,他在圈里转了将近十年。
十年一觉京华梦,醒来还是躺在回去临安城的马车上。
真是好一场白日梦游,好一场大醉大醒啊。
“大人,这是您刚刚撞到头掉落的。”小厮将护身符递给他。孙亦尘望着附身符呆了一下,问道:“此时可已经离京了?”
“回大人,刚出城门不久。”
孙亦尘接过护身符,忙道:“停下,先回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