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年以后,每到仲春时节,林雪茵还会想起那年和他的初遇。
那年草长莺飞,陌上花开,暖风习习,落英山上,花开荼蘼,落英缤纷。
她正在河边的石板上洗衣服,嘴里无忧无虑地哼唱着山歌。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这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回过头,她看到一个面容清俊的男子。
他身穿月白色广袖衣袍,头发高高束起,端正肃穆,仪表堂堂,一眼望去,只觉春风拂面,看上去不像是普通人。
他侧身背对着他,表情微微凌乱却又镇定,右手里拿着一把剑,嘴里微微喘息。
他有些担忧地看着她,目光温暖,眼底清澈,语气温和道:“姑娘,这里有狼出没,你快回家。”
声音温润如玉。
林雪茵却一点也不惊讶,看到前面十来米处有一只饿狼。
她纯真无邪地看向他,笑道:“小哥哥,你别担心,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我见过狼,知道怎么对付它。”
说着,她从河边随便抓起一把石头,朝他走去,对他说:“哥哥,你把剑给我。我来帮你赶走它。”
他看着她,却有些迟疑。最后还是把剑给了她。
“你放心,我不止一次遇到过狼。你不能看着它的眼睛,不能背对着它跑。你跟我来。”
说着,她领着他往身旁的樟树走去。她边走边微笑道:“跟我来,狼不会爬树,我们爬上树,它要不了多久,就会知难而退的。”
“来。哥哥,赶紧爬上去。”
他只好道了声谢,便有些慢悠悠地往树上爬。林雪茵看着他生涩的动作,不由轻声笑了。
“记住,别看它的眼睛。”
说着,她已经很熟练地爬上了树干,在高约两米处的枝丫上停下。
“你没爬过树吗?”林雪茵笑道。
“没有。”他紧抿嘴唇说道。
声音温润如玉,林雪茵听来只觉如沐春风。
林雪茵冲他微微笑道。嗓音依旧清脆而稚嫩。
她用余光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位男子。
只见他束发高髻,头顶一根很少见的白玉簪,中规中矩地插于发间。他身穿一套月白色衣裳,两侧衣襟是深蓝色的,上面绣有精美的黑色线条花纹,腰间系着同色系的腰带,浑身散发出一种淡雅如菊的气质。
他面容有些清瘦,朗目星眉,棱角分明,面如冠玉。人中附近几不可见的几根短须,显示他应是已过弱冠之年。可因为他那张俊秀的脸,却让人无法一眼看出他的真实年纪。
唯有腰间一把佩剑,衬得他浑身充满了阳刚之气。
他左手扶着佩剑,目光温暖地看着她,清秀的眉宇之间却带着一丝隐忧。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林雪茵,树林的林,白雪的雪,绿茵的茵。”
“你名字真美。听着就很有画面感。”
“是吗?”林雪茵粲然一笑,骨碌碌的眼睛都快笑成了一条线,“我娘说,我出生在春天二月初五,那日却大雪纷飞,将春天已经冒出的新绿都盖住了,所以就给我取名雪茵。”
“那你呢,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许慕礼。许诺的许,羡慕的慕,礼仪的礼。”
“许慕礼,你这名字也好听。”
他向她温润一笑。“我的父亲一直希望我能恪守礼法,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果然大有深意。”林雪茵笑道。她瞅了一眼已经在树底下徘徊的饿狼,又冲他笑道:“慕礼哥哥,你是这落英山上的人吗?”
他摇头,淡淡道:“我不是。”
“那你是哪里人呢?也是郑国人吗?”
“不,我是许国人,”他答道,温暖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这落英山以前属于许国,如今却属于郑国。”
林雪茵一脸单纯地笑道:“这落英山地处许、陈、郑三国交界,北面是郑国,西面是许国,东面是陈国。南面又有一条越水,依山傍水,特别适合定居。所以,这里住了很多来自各国五湖四海的人,尤其是躲避战乱的。慕礼哥哥,如果你也来这里定居,你一定会喜欢这里的。”
他看着她无邪的眼神,浅浅地笑了。他望向四周,带着一丝向往说道:
“嗯,这里青山绿水,花木葱茏,要是可以,我真希望可以住在这里,多好!”
“慕礼哥哥,你家在哪里,离这里远吗?”
闻言,他微微蹙眉,叹息一声,道:“我家在许国都城,离这里,说远也不算远,只是,没什么机会来这里。”
林雪茵见他眉间带着一丝忧郁,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她看了一眼树底下,那只饿狼在周围逡巡了几遍,最后还是心有不甘地缓缓撤了。
她不由指向树底下,笑道:“饿狼走了。不过,我们最好还是要再等一会儿。等那只狼走远了,我们再下去。”
“嗯。”他点点头。
林雪茵歪着脑袋信誓旦旦道:“回头我得让我哥哥去山上捉狼,这样,它下次就不会再出现在这里了。”
“你有哥哥?”
“嗯,我哥哥对我可好啦!你有哥哥吗?”
他看着她,目光忽而转向别处,轻呼了口气,淡淡道:“我也有。只是我和哥哥已经分开很多年没有见面了。”
“为什么不见面呢?”林雪茵一脸无害道。
“因为我们……离得太远,见不着面。”他微微叹口气道。
“啊?”林雪茵不无遗憾地为他叹息。
他没有答话,林雪茵看时间也等得差不多,便笑道:“我们可以下去了。”
他应了一声,便跟着林雪茵先后爬下树。
一阵微风袭来,路边的桃树林落花纷飞,随风飞舞,拂了人头上和一身满满的花瓣。
林雪茵微笑着,拍了拍他身上掉落的花瓣。
他看着她,目光有些愣怔,一会儿后,他微笑道,“雪茵妹妹,今天真是谢谢你。”
“别客气,其实你手里拿着剑,它也不敢贸然攻击你的。”说着,她把剑递给他,笑道,“还给你,装起来吧。”
他把剑插回剑鞘,便向她拱手施礼,仍旧笑道:“雪茵,慕礼还有事在身,就先告辞了。以后若是还有机会重逢,定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再见!”
“不用不用,”林雪茵连忙摆手,冲他粲然一笑,道,“慕礼哥哥,再见!”
“再见!”他说着,便离开了。
目送他远走,林雪茵开始有些迷惘。二人今日这一别,估计以后再难相遇了吧。
只是,那个面容清俊、温润如玉的男子,从此,便走进了她的梦乡。
低头洗衣时,那衣服上的泡沫是他;山上砍柴时,那枝条上的叶子是他;烧柴煮饭时,那熊熊火焰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