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皇上,漠兰王已经起兵造反。”
上官纯一快步来到御书房深处,对着坐在书案后正在揉着额角头疼不已的承桑北昆禀报道。
承桑北昆猛地抬头,但从表情上看似乎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先前承桑漠的一举一动他早就从上官纯一那里得知,自然也做好了对付他的准备,抬了抬手示意一旁的刘公公将东西递给他。只见刘公公从一旁拿过一个金色的哨子,递到了上官纯一的手上。
上官纯一接到哨子后来到一旁的窗边,深吸一口气吹响了金哨。灵动的哨声从皇城飞出去,进入到城中布置好的暗兵据点。
几个月前,
李落凝:“皇上请看,此物名为凤鸣沙和龙吟摇,一只凤鸣沙可以在千里之外同时唤响多个龙吟摇,当凤鸣沙被吹响,龙吟摇就会接收到并且摇晃发出声响。”
早在几个月以前,上官纯一就已经将承桑漠的野心上报给皇上,他们便想出了这个将计就计的对策。由看似出逃在外的李落凝在城中暗中调查,并将军队埋伏在承桑漠兵变的必经之路上,只要承桑漠的兵力进入都城,那么他们便可以关闭城门来个瓮中捉鳖。
果不其然,城南和城北的街道上,在听到信号后窜出了许多的兵,更是从城门外飞驰而来一群林家赤麟骑兵,将承桑漠的人团团围住。
还在打斗的林牧川一招虚晃,朝着身后退了几步,口哨一吹唤来了自己的马,翻身上马后笑着说道,
“想必漠兰王平日里兵书还是看得少,这么危险孤注一掷的打法,只需稍稍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如何破解。你若是现在缴械投降,我们便也可少些血溅当场的街道。”
承桑漠垂眸沉默不语,半晌这才抬起头,嘴角的微笑看着胆寒,意味深长的说道,
“小林将军说的不错,孤注一掷确实不是明智之举。不过身为将军,你也应该懂得兵不厌诈这个道理,起兵这种大事,本王怎么可能如此草率的只带一队兵进城?又或者,我的本意根本就不是要入宫呢?若不是我答应了人不取你性命,真恨不得现在就跟你痛快的比上一场,看看你这个少年封将如今到底能有多厉害?”
林牧川不禁眉头紧锁,仔细思考着承桑漠的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眼中闪出不可置信的神情,随后将手中的长枪握的更紧。
此时,城中两个军队的位置早已发生了改变,如今的位置是赤麟骑兵背靠城门,而承桑漠带着一队兵则是背靠皇城。承桑漠原本就没打算带兵杀入皇宫,而是在此拦截住想要进宫救驾的人。
“承桑漠起兵造反,却不入宫,他这是打的什么算盘?”林牧川心中暗道不好。
皇宫内,萧皇后废弃的寝殿大门缓缓打开,一双黑色纹龙的长靴从门内迈出,带着半张面具的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崔易和另外几个人。这是一条从萧府通往后宫的密道,当年萧家为了以防万一,便私自挖出了这条隧道。而崔易所需要做的,就是找一处可以避开城门进入都城的地方,而那套宅院紧挨着的后山河道正好满足这个要求。
御书房的大门应声被撞开,原本守在门口的太监被踢到房中,两个打手拿短刀眼里满是凶光的蒙面人从门外走进来。
“来人,护~”
刘公公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黑衣人手中弹出的银针射中,咣当一声头栽倒在地。
上官纯一快步上前拉过承桑霁云护在身后,慢慢的朝着书案承桑北昆的位置退去。他没想到竟然能有人如此毫无阻拦的闯入御书房,承桑北昆则是抓过一旁的宝剑,顺势将剑拔了出来。
“你们是什么人,胆敢行刺皇上。”上官纯一呵斥道。
“崔兄?”迈进来的人群之中有一个颇为熟悉的身影,承桑霁云一眼便认出。
崔易只是微笑的朝着承桑霁云挥了挥手,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黑衣人又看了看承桑霁云,意味深长的撇起一抹微笑,但是他看向霁云的眼神里满是嘲笑。
承桑霁云一下子便回想起,自己先前与崔易相处时,不知不觉间向他透露了许多皇宫的信息。例如皇上的作息,皇宫中大部分宫殿的位置,甚至是宫中侍卫的换班等等内容,都在不知不觉间被崔易套了出来。想到这,承桑霁云不可思议的张开嘴倒吸了两口气,努力平复此刻的心情,原来这个崔易从一开始接近他,就是有意为之。
打手们走进来一字排开,站在中间的便是那带着半张面具身形高大的男人,崔易则是含笑的站在男人的左手边。而承桑北昆,上官纯一和承桑霁云被围困在御书房深处,毫无退路。
“承桑北昆,好久不见啊。”带着半张面具的男人说道。
“这声音?你是何人?”
承桑北昆明显是认出了这声音,眼神惊恐的看向对方连连摇头,一脸的不敢置信质问道。
男人似乎对承桑北昆的意外和惊恐很是满意,向前走了两步,抬起双手退下了头顶的斗篷。即便是在半张面具的遮掩下,也可以看出男人身上的戾气,眼神里那令人胆寒的杀气。
“怎么?久别重逢的老友,你难道一点都不高兴吗?”
男人说着又上前两步,但却被窗外射来的暗器逼退。
一旁的窗子应声而碎,木槿伶和林淮初从外面跳了进来。
被暗器逼退的男人,将身上的斗篷彻底卸下露出健硕高大的身形,即便身穿黑色软件,也能看出男人那硬朗的轮廓,周身上下更是萦绕着几分将才之气。
“追月阁不理朝事,这可是江湖中的规矩,我劝阁主还是少管闲事。”男人看了一眼木槿伶说道。
木槿伶随即微笑着说道,
“追月阁确实不理朝事,但这件事刚好也是我木槿家的家事,更何况淮初是我的干弟弟,这种事我总不能坐视不理。”
林淮初一脸纳闷的指了指自己,疑惑道,
“我?这件事同我有什么关系,他们不是来刺杀皇舅舅的吗?”
上官纯一和承桑霁云也是两脸懵的看向木槿伶,只有书案后的承桑北昆低垂着双眸不做声。
“呵呵,看来你已经知道我是谁,那你应该也知道我今日来此的原因,我劝你最好不要参与此事。”男人低沉着声音警告道。
木槿伶摊了摊手,一脸无所谓道,
“你若是回来认亲的,我自然不会管。我同你一样,也巴不得将承桑北昆这个昏君千刀万剐,以解我心头之恨,用他的血来危机我木槿家数十口人命。”木槿伶的声音里满是仇恨,甚至有几个字可以听出是紧咬着后槽牙说出来的。
“但是这老话说的好,国不能一日无君,若是现在杀了他 ,岂不是便宜了承桑漠这个外人。这个承桑北昆怎么说也是我弟弟的亲爹,至少现在还杀不得。” 说罢朝着一旁的承桑霁云眨了下眼睛。
“承桑北昆的命,我今日要定了。”男人咬牙切齿道。
木槿伶则是不紧不慢的走到书案旁,跳坐在书案上,随手拿过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说道,
“要不要他的命,这个我们等一下再论。只不过都到了这时候,你的那半张面具怕是也该摘下来了吧?我说的对吗?林·将·军?”
在场所有的人都被木槿伶最后那一字一顿的名字给震惊到,林淮初更是不可置信的看了看眼前的黑衣人,眼神里满是惶恐错愕,又转回头看向木槿伶,摇头道,
“伶哥,你别闹,这人怎么看,也不像是我大哥啊?”
木槿伶伸出手指推了一下林淮初的脑袋,说道,
“傻小子,你大哥哪有这么老。熟悉皇宫密道,对都城兵力部署了如指掌,对林家赤麟骑兵一清二楚,更是对皇上的处事习惯,皇宫内的宫殿布局无一不知,洞悉敏锐,谋划周密又身手矫健功夫了得,这挺拔俊俏的身姿还有这高超的武义,全天下怕是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吧?”
男人听了木槿伶的话放声大笑,道,
“不知道阁主是在夸奖我,还是在吹嘘自己追月阁调查的本事?”
随着面具应声落在地上,几个人的表情各异,承桑北昆的眼神里是震惊和不可思议,木槿伶则是垂眸继续喝茶,上官纯一和承桑霁云还有林淮初则是一脸茫然。
“木槿哥称这个人为林将军,可是看淮初的表情似乎并不认识他?看这人的年龄似乎和父皇相仿,那按照刚刚所说,莫非这个人是!” 承桑霁云心中暗道,看了一眼林将军,又转过头看向林淮初。
木槿伶放下手中的茶碗,从书案上跳下来,朝着林将军伸了伸手,回头对着一脸懵的几个人解释道,
“介绍一下,当年战无不胜的将军,皇上曾经的伴读,林家当年的家主,当年兰时公主的心上人,承桑漠的血缘亲爹——林渊。”
林渊这两个字犹如撞钟办在林淮初的脑子里炸开,他从未见过林将军,关于他的事情都是听大哥和娘亲告诉自己的,在他心里自己的父亲林渊一直都是个骁勇善战保家卫国的英雄,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引以为傲的父亲,如今竟是以主谋刺客的身份在御书房里以这样一种方式同自己见面。
上官纯一和承桑霁云也颇为震惊,木槿伶这句话中包含着太多的信息,几个人的脑子一时间都有些转不过来,这个林渊将军当年不是战死沙场了?还有,承桑漠的亲爹是怎么回事?
南中街那边,林牧川和承桑漠在这里僵持不下,但都没有轻举妄动。
承桑漠没有逼宫,而是带兵守在皇城外,若是林牧川在不知道宫中情况之下,率先动手,若是宫中没有变数,自己这么做与造反无疑。
承桑漠坐在马上打了个哈欠,声音慵懒道,
“林牧川,我劝你还是退兵吧。这么僵持下去,你我二人都挺累的。况且你现在也不知道宫里的情况,若我只是带兵在城中转一圈,最多也不过是个私养精兵的罪过。你就不一样了,若是动手那便是谋反,到时候不光是你,你们林家几代忠烈怕是就要毁在你手上,而你身后的这些赤麟骑兵都将要为你的冲动陪葬。”
承桑漠似乎看准了林牧川不敢动手,索性出言挑衅。
“你!北漠中山狼,修得在此狂妄。”
林牧川呵斥道,话音刚落一个身影落在二人中间。
“李先生?”
李落凝抬手丢给林牧川一颗丹药,说道,
“把这个吃了。”
承桑漠坐在马上笑道,
“李太傅,这么久不见,怎么?当不了太子太傅,跑去炼丹了?这个时候来送补药,未免太晚了些。”
李落凝转过身看向承桑漠,面不改色的说道,
“漠兰王,在下奉劝您就此收手,城北的北漠叛军已被尽数斩杀,您若是执意与林将军开战怕只会是两败俱伤。我刚刚给林将军的是牛伤,服下后可免于刀伤,您是打不过他的。”
承桑漠嗤之以鼻,毫不在乎道,
“本王早就听说江湖传闻,李岚星藏宝无数,想不到还有这样稀奇古怪的东西,早知道当年就应该将你收入我的帐下。只不过这种江湖术士的把戏想要拿来欺骗本王,未免有些拙劣。”
二人说话间,一只流光蝶缓缓的从空中飘落,李落凝伸出手接住后看了看,眼神有了明显变化,随即缓缓的合上了手,流光蝶也在手中消失不见。
“呵呵,看来李岚星不光是收藏无数,还会这江湖戏法的小玩意。”承桑漠嘲讽道。
李落凝清楚,承桑漠在这里拦住林牧川的用意就是为了拖延时间。但同时他也清楚,即便林牧川不出现,承桑漠也不会入宫,他今日的任务就是守在皇城外,阻止任何想要入宫营救的兵力。
“牧川,动手。” 李落凝向后撤了两步,语气坚定的说道。
御书房内,
“想不到一向以效忠皇室为家训的林家,如今竟然成了叛军。”木槿伶说道。
“叙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当年林渊将军不是战死在北漠屠城一战之中了?” 上官纯一问道。
木槿伶抿嘴笑了笑,转回头看向躲在书案后低着头一脸愧疚的承桑北昆,问道,
“皇上,事到如今,这件事是您自己说?还是我替您说?”
承桑北昆的脸色十分难看,根本不敢抬头看向众人。
“我来替他说吧。” 林渊开口道,
“所为的北漠屠城,不过是这昏君的圈套。当年他因嫉妒兰时倾心与我,便定下了这计谋,先是传讯让赤麟骑兵入城,随后他便带兵将城中的骑兵和百姓一并屠杀。我被密信骗去护驾,没想到这昏君居然趁我转身之际,背刺与我。若不是我林家人生来方寸于常人不同,这个真相怕是用不得见天日。”
“所以,当年屠城的并不是林将军,而是父皇。”承桑霁云喃喃道,转头看向眼神凌乱的林淮初。
“所以,承桑漠是你和兰时的......?” 上官纯一本上问道。
林渊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承桑北昆问道,
“漠儿的身份,怕是你一直都知道吧?”
当最后一层秘密被解开,承桑北昆无力的比上双眼,丢下手中的剑,缓步从书案后方走了出来,说道,
“原本我是不知道的,但随着漠儿逐渐长大,我发觉他虽然眉宇之间和兰时非常像,但身上却没有我承桑家的胎记,我便开始怀疑他的身世。机缘巧合下我得知木槿家的夫人知天命,便让她为漠儿算了一卦。”
听到这里,木槿伶的双眸微微颤动,声音平静道,
“所以,这才当年木槿家被诛九族的真正原因?”
承桑北昆长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道,
“木槿芷瑶不仅算出漠儿的真实身份,而且还算出他日后必当谋权权位,弑父君兴北漠。”
承桑霁云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神里闪过一丝意外,问道,
“所以,当年围猎刺杀漠哥哥的不是萧家,而是父皇!”或许他怎么都不会明白,父皇竟然为了一则卦象,竟然对养育多年的孩子动了杀心,不禁有些后怕,若是当年父皇为自己也算了一卦,或许他便活不到今日。
承桑北昆默认了霁云的问题,许是觉得自己今日在劫难逃,索性开始坦白所有事情,语气里满是愧疚和歉意道,
“那件事之后 ,我以为漠儿留下了旧疾,许是会命不久矣,便没有再动他的念头,没想到啊。”
林渊轻笑了两声,讥讽道,
“说到底,我还要谢谢你,这么多年将我的这几个儿子养大。”
承桑霁云看着一旁依旧呆愣在原地的林淮初,忍不住上前轻轻的推动他的手臂,轻声唤道,
“淮初~淮初~”
“别碰我!”
林淮初显然是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实,原本紧绷的神经在霁云的触碰下尤为敏感,大吼一声用推开了承桑霁云。
许是有些用力过猛,经林淮初这么一推,承桑霁云失去重心,退了几步背对着林渊的方向就要栽倒在地上。
木槿伶显然是意识到了危险,忙想要上前拉住将要摔下去的承桑霁云,一旁的上官纯一也快步上前,结果还是慢了。
林渊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扯住承桑霁云的脖领将他拉入怀中,随即一只手锁住他的双手,另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霁云!” 众人惊呼。
林渊翻起眼神里,带着几乎病态的诡异,坏笑着说道,
“小太子,先前几次算你命大,对不住了,今天你怕是要为你作孽的父皇偿还他犯下的错了。我今天就要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在意的人死在眼前是一种什么体会。”说着便加大了手中的力道,三根粗壮的手指用力朝着承桑霁云的喉咙掐去。
“住手!”承桑北昆呵斥道,“你若是要报仇,将朕的命拿去便是,放了霁云。”
“父皇。”承桑霁云被掐的呼吸困难,但听到这句话,不由得有些感动。
林渊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减,说道,
“留着他?若是今日萧家那群狗贼还在,我便会叫他们为我林家的骑兵陪葬,但只可惜他们死的太早。那只能委屈你来偿还你母后的罪孽吧,更何况,只有你死了,漠儿才能名正言顺的继位。” 说着手中的力道又增添了几分。
承桑霁云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脸别的滚烫,甚至能够感觉到额角凸起跳动的脉象,眼前的事物也逐渐开始模糊,用尽最后一丝力量,从牙缝中艰难的挤出几个字说道,
“我...不是...她...儿子。”
林渊手中的动作一顿,指尖的力道轻了几分,疑惑的问道,
“你说什么?”
“我说,我根本不是萧蕊的儿子。”承桑霁云再次说道。
但眼下这种情况,林渊根本不相信他的话,嘲笑般的说道,
“果然,懦夫的父皇也只能生出此等贪生怕死之徒,为了活命真的是什么都说得出口。”
“他的确不是萧皇后之子,他的生母是我娘,木槿芷瑶。”木槿伶开口说道。
此话一出,承桑北昆被惊的长大了嘴巴,双眼瞪大的看向木槿伶,声音颤抖道,
“你,说什么?”
林渊面露质疑的看着木槿伶,仍是不太相信的问道,
“你有什么证据?”
木槿伶解释道,
“萧皇后年少时,因调理身子的药方里混入了蓇蓉,导致她日后在不可能怀有子嗣。萧永年为了不让权力落入其他姓氏手里,便与承桑北昆达成协议帮他继位,其中附加的一个条件就是要立萧蕊为后且终身不得纳其他妃嫔。”
承桑北昆表情冷淡,似乎是默认了木槿伶的说法。
木槿伶继续说道,
“萧家一直以为自己的算盘打的很好,以为以木槿全族人的性命威胁我娘,为他们产下一子便可以在宫中高枕无忧,但以我娘知天命的本事,这些事情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萧皇后以为设记让醉酒的承桑北昆轻薄了我娘,便可为承桑皇室留下子嗣。但其实早在入宫之前,我娘便已经怀有身孕。她早就算出木槿家日后的劫难,这才特意将霁云生在皇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