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落 第7章 陵安嘉瑜

锦安之火煌煌明夜，多少游子羡其豪奢。

快，月光大方地倾泄而下，夜尽，黎明，拍卖会之期如约而至。

“四方驻客，八方旅人们，欢迎来到拍卖场！……”主持人向峰在台上说着开幕词。昨晚，他想了想，并没有立即离开牵期，拍卖盛会，若未一观岂不可惜？所以，他亲自握了话筒。

向峰于台上念那冗长词稿时，台下已有侍者为买客们逐个发牌号了，唐落是521号,他拿到牌子后给了郑语一个眼神,郑语心领神会地走远了些也要了一个木牌,是734号。

“……逸请九州豪客入此盛会，向某在此敬谢，祝各位宾仪尽欢，收得好物，尽兴而归！那么，现在，拍卖会正式开始！”

向峰将话筒交于另一个女主持人的手中，下了站台，找了个贵宾包厢进去后从幕后观看这场大戏，这次的拍卖会定较以往精彩百倍，毕竟，从半个月前，这牵期盛会的举办目的就已经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第一件拍品，忘忧草！”女主持人优美的声音婉约悦耳，抑扬有致点燃了场内氛围，“忘忧草，生于厉桐族的九幽之地，既是毒，也是圣物。食之，记忆尽失，于珍视记忆者是巨害，而于视过往为苦痛之源者而言，它可忘忧，无异于再缔新生之圣物。起拍价，一百星币！”

星币，又作星元，因以纯度极高的金子铸成，故含金量极高，非王公贵族、富商豪绅不能用。

随着女主持人的介绍，忘忧草从台子中央缓缓出现，驻客们亦开始了竞争：

“我出一百个星币！”

女主持人：“四十八号，一百个星币！”

“一百星币未免小气了些。一百五十星币！”

“一百五十一个！”

“我出两百个！”

……

牵期城奇货众多，夜光璧，鲛鱼绡，人鱼泪，千幻珠，甚至是唐落最往往新设计的机甲型号，往往只有你想不到，而没有什么是见不到的。

台下不起眼的角落里，唐落安静地等待着他的目标；台上不显眼的贵宾间里，男人耐心地等待着他的猎物。

“忘忧草，是个有意思的物什。不若，你去尝尝，让我见见效果如何。”男人玩笑世不恭地把玩着一块与他身份极不符的质地低劣的玉佩，有趣的是,玉中央还雕3个姿态娴雅的雪猫。

“君侯……说笑了。”那被点到的人肃着面容从容回他。

男人：“你真无趣，滚下去，把你的执事官叫来。”

“是。”

片刻，他的执事官便来到了男人的身前。

“准备好了吗？我要抓活的那条大鱼。”

“都准备好了，只要一声令下，保准无人逃得出会场。”

“好。”男人顿了下，极其认真地补充道：“对了，切记不可伤了他。”

“?”执事官不解地抬头看了男人一眼,哪有设局抓捕敌人而要求不伤害敌人头目的道理？被男人轻飘飘出瞥了一眼后却哆嗦了一下，立刻答道：“臣明白。”

得到答复，男人将目光慢悠悠放到足有上千人之多的会场里，想到这么多人人鱼混杂，看来确实只有那个东西出现才能找到那人呢。

四海拍卖会上凡是能摆上台面来的东西，无不是四海名珍八方奇宝，一经现世即遇哄抢，很快，拍卖会便到了压轴时刻。

“接下来，是我们的压轴珍宝——殷心石！蕴含着奇异能量的它，其材质特殊世间无二，无可仿造，历来为官家必争之物，乃当之无愧世之瑰宝。那么，竞拍开始，起拍价五千星币！”

众人哗然，五千星币未免太过狮子大开口了些，且殷心石虽罕见，可其作用至今为止无人得知，所以于他们而言，那无异于一个名贵而绚丽的无用的花瓶。

天价竞拍，无人举牌。

但，唐落识货，他对殷心石誓在必得。

“五千里币！”郑语先举了牌。

女主持人弯了弯眼,笑眯眯道:“734号,五千。”

过了两秒，无人再加价，她开始倒数：“五千星币，第一次！”

她才一倒数，竟又有人跟了价：“五千零一星币？”竟是有些犹豫的语气，大概是在犹豫要不要买下殷心石，所以先报个数拖着。

女主持人闻言似是翻了个白眼：“九十六号，五千零一！”

唐落不等女主持人开始倒数就举牌加价，温润的嗓音如静水淌过山涧一般令人心向往之：“五千一百。”

别人见唐落加价加得这么毫不犹豫，开始有踌躇着、纠结的、凑热闹的了，“我，出五千三！”

郑语不得不帮唐落压回来：“五千四！”

“五千四百一十。”方才的九十六号喊。

“……五千五百，我要了！”有人回压。

……

场面竟一时混乱起来，出于各种心理的驻客们不一会儿便将殷心石的价格提到了七千多。

“看，世人就是这样，有钱有势又如何，骨子里的愚昧与盲目始终消不去。不管此物于己是否有益，只要见别人出手，一旦惊疑起来，哪怕仅仅只是出于嫉妒，也不会允许旁人轻易得到哪怕于己无丝毫用处的东西。”贵宾间的男人冷眼瞧着会场里他们的动静，眸子里的情绪冷而淡，“不过，他们倒是成全了我们。他那么聪明，若提前吩咐不许旁人跟拍定会引起他的警觉，现在这样，他才敢大胆露面啊。”

男人旁边侍立的少将沉默着，他知道，男人并不需要他的回应。

会场里喧闹而混乱，一开始女主持人还高兴于听到驻客们加价的声音，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笑不出来了。女主持人从事这工作近十年，已经有能判断驻客是否是真心拍买的能力了，她看得出来，他们无心买殷心石，大抵只是当凑个热闹罢了。

直到那道清澈如山泉鸣石的声音穿越所有嘈杂传来时才挽救了女主持人那颗不断下沉的心，“九千。”

九千星币，什么概念呢？大抵也就是足以供给一个师的士兵一年的粮饷和军械的资金了。也许，能拿得出这么多钱只为去买一块目前尚无价值的石头的人，不是脑子进了水，就是执着过了头。

驻客们以为这人是前者，都不敢再玩笑加价，怕会自食苦果；而贵宾间的男人则双眸一亮，他心中认定这人是后者，他判定这嗓音无人肖他，也判定这世间无人如他这般痴迷一块石头——一块或许有望成为最新型机甲内核从而震惊大陆的石头。

总之，在所有人都还沉浸在那如溪涧击鸣泉石一般润朗的声乐之音的意境之中时,女主持人便欣喜若狂地敲下了木锤——殷心石将会属于521号驻客。

521号,自然便是唐落。

“那么,恭喜521号的这位先生,稍时于会宾间与我方交付买金后，殷心石就会真正属于您了。好了……”看得出来，女主持人很欣喜于压轴品的成功贩出，一顿总结后，驻客们开始交还牌子，然后三三两两地成群离去。

而唐落,则手持521号牌和郑语与方才拍得宝品的人们一起随侍从的指引去往会宾间，办理钱货交付转移手续。

因着方才那场精彩的争夺大戏，那些人里有以好奇、审量、探究的目光打量唐落的，不过唐落并无丝毫余光分予他们，他只安静地跟在指引他的侍从身后，与郑语渐渐地远离了那群人。

明亮直长的走廊里，侍从停了步伐，转身，恭敬道：“两位先生，您的交易房间就在前面，房号是204 号，请您沿着这条路走即可。祝您交易愉快。”

侍从说罢欲走，郑语谨慎地伸手拦住了他：“你不引我们到达会宾间吗？”

侍从从容不迫地直视唐落，以他多年接待贵宾的经验和眼光，一看便知这位看似沉默寡言的人才是真正的说话管用的，“先生，我们城主曾有规定，拍卖会后的交易部分，我只能稍作引路，是万万不能再向前去窥伺买主交易**的。如果两位先生是担忧一会儿出来不认路的话，那请您放心，会宾间内有按钮呼叫系统，只要您摁下了，就会有人前来为您指路。”

郑语以目光询问唐落，唐落微点了下头，郑语便道一声“道歉”与“多谢”后放侍从离开了。

唐落回头看了眼来路，轻声道：“走吧。”

他们又走了大约两分钟，越接近侍从指向的地方，唐落越觉心慌，他的左眉连跳了几下——他的第六感一向准得出奇，于战场之上，他曾多次凭此躲过致命的危险，也曾多次凭此建功立业，他是天生敏敏锐的政治家和军事家。

所以，蓦然地，唐落停下了脚步。

“嘉瑜君？”郑语走出几步才发觉唐落停在原地未动，于是疑惑出声问道。

陵安嘉瑜——银面唐落的另一雅称。陵安，盛也，和也；嘉者，美好也；瑜者，美玉也。

外人多知银面唐落之名，闻此名惧之甚恐，但那不过是俞襄人起的叫法；暨淮境内，感念唐落护国之恩并且坚信唐落会彻底带领暨淮战士们打倒俞襄的百姓们，都是满怀崇爱地称唐落为“陵安嘉瑜”，在家中为唐落立了牌子供奉并以其为信仰者，大都亲切地唤唐落为“嘉瑜君”。

陌上君子美如玉，大抵“陵安嘉瑜”便有这个寓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