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放肆欢愉,美好的时光过得飞快,卧榻上旖旎风光无限,烧了一夜的炭炉此刻已经没那么旺了,南荣屿孝浑身酸痛地醒来,他今日醒来的时候慕容霄还闭着眼睛熟睡着,他小心翼翼地趴在慕容霄身上,他身上好热好暖和,就像个天然的大暖炉,这样的天气抱着他睡觉简直舒服得让人眯起眼睛,就算炭炉不旺了也不会冷,只是他胸前的那道伤口十分的刺眼,伤口已经结疤,十分整齐的剑口,如今泛着粉色,像条小虫子一样附在他心口旁的位置,南荣屿孝轻轻拂过,每每回想那日他都不敢相信自己是怎么动手的。
“痒,别摸了。”慕容霄早已经醒来,就想看看南荣屿孝会做什么,没想到就围着他的这道伤口来回轻抚,好似想努力把它抚平一样。
“很疼吧?”南荣屿孝问,这也是他第一次问这道疤。
慕容霄也摸了摸南荣屿孝胸口的那道疤痕,也问道:“你这里疼吗?”南荣屿孝回想了一下,他不太记得了,这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疼痛,,这一刀本来就是慕容霄用来救他的。
“不疼,我已经忘记了!”南荣屿孝如实回答。
“我……也不疼。”慕容霄说得云淡风轻的,当初怒断云霄剑的痛都抛在了脑后。听到这话南荣屿孝鼻子微酸,“胡说……”慕容霄在唬他呢,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慕容霄徒手折断云霄的画面,当时他得是什么心情才会在那种情况下还徒手去断剑,必然是心灰意冷绝望至极。
慕容霄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轻笑地说:“以你的剑法,若是想杀我,怎么会刺偏呢?”当慕容霄活着醒来,军医告诉他那一剑刺在了他心脏旁,避开了致命的地方,才让他活了下来,那一刻他就知道南荣屿孝不是真心要杀他,南荣屿孝的剑法如此精准,他要想杀谁根本不会刺偏,由始至终他的目标都不是他的心脏。南荣屿孝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道疤不偏不倚也在心脏旁,他们都用了一样的方式豪赌了一把,让对方在险中存活。
两人赖床到中午就听到外面有了鞭炮声,今日就是除夕,南荣屿孝获得自由的日子,他起床洗漱收拾,难得地坐在镜子前整理头发,失去自由的这些日子,他基本都不束发,突然也不会了,手忙脚乱弄得歪歪扭扭,慕容霄上前接过梳子解下他的发带说:“我来吧!”墨发如绸缎一样在手中游走,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是昨夜洗发后留下的香气,他很有耐心地梳开他的发丝,再束一个简单的发髻绑上发带,南荣屿孝很久没有收拾得这么利落精神,他迫不及待地要见妹妹,他要离开这里获得自由的喜悦难以掩饰,许久没有在他脸上看到那种期待的表情,慕容霄平静地问:“路线都记住了吗?”
“嗯!记住了!”南荣屿孝点点头,他的记忆力很好,这些技能他还没有失去,慕容霄为了他的安全给他规划的路线只能让他自己记在脑子里。
收拾好后慕容霄将一个沉甸甸的包袱递给南荣屿孝:“马车上会有干粮和水,还给你们准备了一些粗布的衣物以备不时之需,这里有足够的银两,车夫会一点武功能护着你们。那丫头在北门附近的一个宅子里等你,你接上她就立刻朝北门去,那边江恒都已经打点好,没有人会拦着这辆马车。出城之后记得把车上的那盏红灯笼摘下,按我告诉你的路线一路向南,莫要回头……”慕容霄说着说着突然哽了下,南荣屿孝抬头对上慕容霄眷恋他的双眼,心中一痛避开了他的目光,他马上就要获得自由,能见到南荣娉婷,能回新月去,不能犹豫,他不能为了一个男人,让自己下辈子都囚禁在这一方天地里,还有那个虎视眈眈的尧靖皇帝随时等着杀他,他必须离开这里,南荣屿孝回避着慕容霄,一直坚定自己心中的想法。
“嗯,我知道了!”南荣屿孝低下头整理包袱,里面有黄金,有银锭,有银票也有碎银,可谓想得十分周全,这些钱足够普通百姓一辈子衣食无忧的开支,慕容霄虽然位高权重,但他十分清廉,这些估计是他大半数的家底。
“侯爷,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姚管家在门口提醒道。
“知道了!”慕容霄说完把自己的狐皮披风披在南荣屿孝身上:“陛下的眼线太多,庞峥的巡防营会帮忙打掩护,稍后你从侧门上马车,车夫会带你去北门接你妹妹,你们要在城里绕两圈,等到江恒的人换班北门的守卫才可以从北门离开。”
“嗯,我知道了!”这个计划以及细节等慕容霄已经跟他说了好几遍,南荣屿孝过目不完,早就烂熟于心。
一辆不起眼的小马车停泊在安国侯府的偏门,这个门很小很不起眼,是用来送菜和倒泔水的通道,一般只给下人使用,慕容霄亲自把南荣屿孝送至侧门。车夫老乔是他在军中的心腹,退伍多年,为了报答慕容霄当年的救命之恩接下这个任务,他不知道自己的护送的谁,慕容霄只告诉他,“此人性命与我亦然!”老乔见慕容霄亲自来送行,想来此人对他一定十分要紧,恭敬地给慕容霄行礼道:“侯爷放心,我定护这位公子周全。”说完也给南荣屿孝点头行礼,准备扶他上车,南荣屿孝准备上车的时候,慕容霄一把将他抱住,捧着他的脸一个深吻就压了过来,老乔猝不及防赶紧背过身去非礼勿视,这下他才顿时明白自己要护送的人跟慕容霄是什么关系,为何会如此要紧,心中大惊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幽静的小巷里,坐在马车上非礼勿视的车夫在一旁静静等候,慕容霄抱着南荣屿孝吻得难舍难离,舌尖在他口腔里疯狂扫荡,流连在唇瓣不舍分离,可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慕容霄再不舍得也要注意时辰,他慢慢放开了南荣屿孝,将他抱上马车,只留下两个字:“保重!”
马车从安国侯府后巷缓缓驶出,慕容霄站在那呆呆地看着,自始至终南荣屿孝都没有什么话跟他说,他吻他的时候甚至整个人都还是僵硬的,他知道他是不留恋他这里的,慕容霄眼前有些模糊,心口痛得呼吸都不顺畅,姚管家跟了出来,本想安抚两句,见他那副样子,顿觉言语十分无力,悠长的巷子里,只留慕容霄一人呆站着,都已经看不到马车的身影也听不到马蹄声,他依然在期盼着,也不知道在期盼什么。慕容霄回了自己的院子,交代姚管家道:“我要一个人待着,让他们都退下,你们自己过年去吧,都不要来打扰我。”
“是……”姚管家不忍心,却也只能应下,他知道此刻慕容霄需要一个人静静,仆人们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内院,连守卫都撤了,整个院落顿时就空荡荡的,慕容霄的心也空了,他苦苦维持的一切,还是到了这一天,他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手里拿着他从新月皇宫顺出来的那些写满他名字的纸张,呆呆地看着。
北门附近的宅院里,南荣娉婷已经整装待发,她一身红衣十分喜庆,很有过年的氛围,一大早就起床盼着那辆来接她的马车,时不时就到门口张望。
“小姐,时辰还没有到,侯府那边说要等到申时,您别这样一直到门口张望,太惹眼了。”丫头劝说着一身红衣的南荣娉婷别去张望,她这幅样子实在惹眼,南荣娉婷的眉眼和南荣屿孝极为相似,如今出落得婷婷玉立,稍微打扮一下就够惊艳一方。
“你知道我多久没见我哥哥了吗?我怎么能不急?”南荣娉婷终于盼到了这一天,她乖乖听慕容霄的话,被他困在这个宅子里,整日读书写字,就盼着能见到哥哥的一日。
南荣娉婷实在焦急,但看到巡防营走过,也立刻缩了回来,不久一辆马车就停在门口,门口的守卫一看车夫是老乔,就立刻明白了。其中一个守卫立刻跑进来禀报:“小姐,来了,快上马车,巡防营正在给我们打掩护。”南荣娉婷眼睛一亮,跟着守卫一起出了门,马车十分低调不起眼,唯一惹眼的就是马车前挂了一盏鲜红的灯笼,巡防营就在不远处,南荣娉婷一个箭步跳上马车,老乔片刻不敢耽误,就离开了那个宅子,在城中慢悠悠地四处溜达。
南荣娉婷一闯进马车就看到穿着狐皮大氅的南荣屿孝,她扑了过去,忍不住哭了起来:“太子哥哥……哥哥……”兄妹俩这一别恍如隔世,当初分别时没想到还有再次相见的一天。
当日尧靖大军攻至京都,南荣屿孝做了最坏的打算,他给南荣娉婷收拾了细软,让她假扮成宫女偷偷逃离,若是可以守住江山自然最好,若是守不住,他也不希望南荣娉婷落到敌国手里,亡国公主的命运会有多悲惨,历史中不是没有记载过。他摘下自己脖颈上的祥云项链戴在南荣娉婷的脖子上:“娉婷,这个是哥哥最珍视的东西,你戴着它千万不能丢,它在你在,记住了吗?”
“太子哥哥,你……我不走,我不走……”南荣娉婷抱着南荣屿孝哭了起来,她年纪太小,但在那时她也知道这是一场生离死别,她又怕又伤心,万般不舍。
“乖,听话!听哥哥的,你是女子,若是哥哥守不住新月的江山,你会死的!”
“娉婷不怕死!”南荣娉婷那时对死还没有任何概念。
“我怕,若是亡国你会比死更悲惨,哥哥让你多读书,你怎么就是不听,史书也不看,亡国公主会是什么下场你知道吗?哥哥顾不了太多人,只能先把你送出宫去,你听话乖乖的,先去避避风头,他们攻进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若真守不住,我会安排其他人一起撤离,娉婷你年纪小,你带着哥哥的东西先走,好吗?”南荣屿孝当时没想到尧靖一天之内就攻破城墙和宫墙,南荣娉婷前脚刚刚踏出宫门,后脚皇宫就失陷了。
两人在战乱中分别,之后听到的都是新月皇宫失守,新月皇族灭族的悲惨消息,小小年纪的公主也在一夜之间成长了起来,曾经想过一死了之,也想过活着报仇,她伤心纠结彷徨无奈,直到她遇到慕容霄,才知道南荣屿孝还活着,从那之后南荣屿孝就是支撑她活着的所有的力量,她从新月辗转来到尧靖京都,被慕容霄安排在这所把守森严的宅院里,就期盼着能再见到南荣屿孝的一天。
“哥哥……你没事了,你终于没事了!”慕容娉婷抱着南荣屿孝,看着他的样子十分康健,心中泛起了喜悦,嘴角也跟着上扬:“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慕容哥哥把你照顾得真好。”
“慕容哥哥?”南荣屿孝一愣,这个称呼有些亲密了,南荣娉婷什么时候开始叫慕容霄哥哥?按理说她应该知道慕容霄是带兵破城之人,她不但没有恨她,还称呼得这么亲密?
“嗯,哥哥怎么就你一人,慕容哥哥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他?他是尧靖人,怎么会跟我们去新月,他可是尧靖的军候,娉婷你别忘了。”南荣屿孝相信只要他离开了,尧靖的皇帝不会太为难慕容霄,毕竟慕容霄战功赫赫,皇帝只是削去了他的王爵,并没有连军候的爵位都削去。
南荣娉婷惊讶道:“什么?就我们两个去新月,他不去吗?那以后再也不见他了吗?”
听到这样的问题,南荣屿孝有些恍惚,“估计是……不会再见了……”是啊,这一走恐怕就是永别。
“哥哥……你怎么舍得?你竟然舍得……”南荣娉婷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被这么一问,南荣屿孝愣住了,有时候不是舍不舍得的问题,他们生来就是对立的,他们在尧靖不会有容身之所,他不想一辈子被困在安国侯府里,他想和妹妹回新月去,这个想法十分强烈。没想到南荣娉婷一副不太情愿的样子。
“哥哥,你不要慕容哥哥啦?你好狠的心!”南荣娉婷气鼓鼓的,刚刚的亲昵瞬间凝结。
“你……”南荣屿孝看这样子南荣娉婷是知道他跟慕容霄那暧昧的关系,所以才这么问,他有些尴尬地说:“没有什么要不要的,娉婷你不懂,别问了,一会儿酉时北门守卫换班,我们就从北门离开,我们就能回新月去了,以后哥哥会照顾你。”
听到他们要离开的消息,慕容娉婷脸上没有喜悦,她是一脸的不解和气愤,他本来以为慕容霄会跟他们一起走,“哥哥你太狠心了……”这带着气愤的口气听得南荣屿孝十分疑惑,她怎么比他还舍不得慕容霄,竟然会期盼着是跟慕容霄一起回新月,那人是可以随便跟他们走的吗?
“娉婷别闹,哥哥知道你受委屈了,哥哥会补偿你……”
“我没有委屈,慕容哥哥对我很好,除了限制我自由逼我读书,吃穿用度一样没有亏待我。还时不时告知你的情况让我安心。”
南荣屿孝这时打量南荣娉婷这一身,红色的锦缎用料讲究,她长高了一些,出落得标致,头上戴着簪花都是名贵的宝石,慕容霄何止没有亏待她,简直还把她当公主一样养着。
“娉婷,我们跟慕容霄不是一路人……”
“什么一路不一路的我确实不懂,我只知道你的命是他救的,是他一刀一刀剐了自己数百刀,流了不知道多少血,才把你从鬼门关扯回来,太医都放弃你了,他说他一命换一命都可以,他说如果你死了,他就殉你,他背着尧靖皇帝,把你我兄妹二人护到今日,如今我们说走就走?”南荣娉婷的话犹如五雷轰顶,南荣屿孝眼前立刻出现了慕容霄那两条都是刀痕的手臂,沟壑交错的看不清了原来的面目,他凝滞住了呼吸,一脸的无措。南荣娉婷看到他的表情立刻就明白了,“想来慕容哥哥什么都没有告诉你。”她早该料到慕容霄根本不会把那些事情告诉眼前一脸迷茫的南荣屿孝,既然如此她就不得不跟他把事情说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