荇野刚挂断了崔相宇的电话,静音的手机就开始“嗡嗡”作响,屏幕上跳出“欧阳”两个大字。
荇野吓了一跳,两手托着手机,就像托着个定时炸弹,恨不得直接一个抛物线丢到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她心想,我这也没看见欧阳的未接电话,怎么我一开机,他就来电了?这瓜娃子是在我的手机里装了监视器吗?
她迟疑了半天,想着一昧逃避也不是个办法,反而显得做贼心虚,引人怀疑。
而且她今天总不可能一直关机,等下万一她正在给“莽小五”抓拍,来了个不死不休的电话怎么办,这不耽误她给小憨憨们拍照吗?
于是,荇野只好硬着头皮接起了电话,先把姿态放到最低再说,她清了清嗓子,很做作地用客服般温柔甜美的嗓音说道:“喂,您好,早上好,欧阳先生。”
欧阳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低沉有磁性,只是一口气说出的话比平时长了很多:“我早上并不好,方荇野女士。第一,你能不能正常点说话;第二,你是不是要给我一个解释。”
解释?荇野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你是说你家门口那棵树吗?我不小心踢了一脚,是踢坏了吗?你说个价,我愿意赔偿。或者你说个品种,我再去买一棵赔给你。”
欧阳静默了两秒:“方荇野,我还不至于为了一棵树大张旗鼓地来找你。”
听到这话,荇野一时觉得庆幸,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那可怜的小金库不用大出血了;一时心里又忐忑起来,那欧阳是为了什么来找她?她还犯了什么比那棵树价值还高的事情吗?
电话两头都默然着,欧阳叹了一口气,沉声说道:“你昨天在我房间做了什么?”
荇野背后一凉,心里一惊,差点就脱口而出什么都招了,但她被卓卓唬得一愣一愣,傻乎乎地不打自招,这种先例也有很多。
荇野用尽毕生的演技装傻道:“昨天?昨天我一早就回老家了啊,人都不在武汉。”
欧阳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说道:“哦,原来你一早,就回了老家。”
荇野仰着脑袋,很骄傲地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嗯”。她刚想顺利地结束这通电话,又听到那头说了一句:“方荇野,我说的是你回老家之前,昨天凌晨,你在我的房间里做了什么。”
妈呀,荇野吓得差点把手机丢到马路中央,她握着手机,焦灼难安,最后暗自下定决心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能被别人诈两下就什么都招了,毕竟这不同于平时和卓卓的小打小闹。
荇野抱着脑袋捂着脸:不管是偷酒还是偷吻,我都丢不起这个人啊!以后还怎么在工作室面对欧阳?
她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打算死撑到最后一刻:“你房间啊?哦,我想起来了,那天你喝醉了,我一个弱女子肯定是背不动你的,于是就麻烦代驾师傅把你扛到卧室。糟糕,当时他扛着你,我没让他换鞋就进了别墅,他是不是踩脏了你的卧室。哎呀,真是该死,我又有急事回了老家,否则就可以去你家帮忙打扫一下卫生啦。”
荇野的语气中流露出无限遗憾,她貌似又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为了请代驾师傅帮这个忙,我还多花了五十块,当然,这个钱你也用不着给我,我不是踢坏了你家的树吗?正好两清。”
荇野不禁为自己的沉着冷静,大方得体暗自叫好,nice!
欧阳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咬着后槽牙,最后从牙缝里憋出一声冷笑:“方荇野,你跟我说两清,好,很好,那我就来给你算算,这笔账该怎么清。”
荇野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她一把捂住嘴巴,生生地把小心脏一点一点地推回去。
她暗自告诫自己,空城计唱到现在,谁先沉不住气漏了马脚,谁就是一败涂地,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再逃,切莫在最后关头犯了兵家大忌啊!
荇野捂着嘴巴,屏住呼吸,电话两头都静默了片刻。
欧阳先开了口,却是一句话直捣黄龙:“方荇野,那你看看这是什么?”
那声音像是从听筒那头传来的,又像是从头顶上方传来的。荇野心里“咯噔”一声,顿觉一个黑影乌压压地盖了过来,她还没反应过来,身前的空间已被蓦地压缩。
荇野抬眼一看,一张熟悉的黑脸此时笑得无比妖孽。
荇野一个呼吸不畅,差点把自己憋得背过气去,她惊得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舌头打着结,话也说不清楚:“你……欧……欧阳,你……你怎么在这里?”
欧阳并没有答话,只举了个透明密封袋在她面前:“方荇野,你现在回答我这是什么?”
荇野盯着眼前的密封袋一脸疑惑,她接过来仔细看了看,一头雾水地:“头发?”
欧阳诡异的冷笑终于变回了正常的冷脸:“在我卧室的床上,枕头上发现的。”
直到现在荇野都没有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她莫名其妙,这人有病吧,大老远跑我面前给我看几根他枕头上的头发,稀罕!
她看着欧阳,满头问号:“所以呢?”
欧阳冷着一张脸,面不改色,抬手在自己脑袋上生生拔了一根头发,放到荇野手中的塑料袋上:“你对比一下长度。”
荇野看了一眼,只一眼,脑子里顿时“轰”的一声炸了!
哪还有什么空城计,哪还有什么城!此时此刻全城踩雷,一个雷接着一个雷,“砰砰砰砰”整座城都夷为平地,成了废墟。
这一顿猛轰直炸得荇野脑子里一片空白,弥漫的硝烟过后只留下两个粗体大字:完了。
欧阳迫上前几步,弯了弯腰低着头问荇野:“方荇野,怎么不说话了?”
荇野努力定下心回过神来,十几年不用的小脑瓜此时飞速运转着,用仅有的数学知识和物理知识模拟运算了一下,以目前她和欧阳的这个姿势,如果她使上吃奶的力气朝斜前方45度的方向一个猛撞,能不能把欧阳撞得眼冒金星,大脑宕机,瞬间失忆。
但脑子里仅有的语文知识和思想品德知识又告诉她:瞬间失忆不是永久失忆,你把他撞出了鼻血只会增加敌人的怒气值,给自己造成毁灭性的打击,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荇野冷静了一下,看了看周围,发现人不多的站台上正有人朝这边瞄,她先使了招声东击西,围魏救赵,对着欧阳温柔地嗔怪道:“帽子也不戴,口罩也不戴,自己是大明星,不知道要注意一下影响吗?”
接着她使出一招缓兵之计,拉起欧阳就朝旁边的街心花园走去,为了拖延时间一路往最偏僻,最人迹罕至的角落走。
她手拉着欧阳一路闷着头机械地往前走,脑子里却没闲着,小脑瓜正绞尽脑汁挖空心思地在做最后的挣扎。
庆幸的是,等到了地方,荇野已经想出了对策,找到了一个非常合理的解释。
她施施然放开欧阳的手臂,假装若无其事地看了看周围:“欧阳你看,这里安静多了,你一个大明星怎么能在公交车站那么人口密集的地方站那么久呢,到时候惹了麻烦,李总该多头痛!”
欧阳双手插在兜里,一言不发地看着方荇野,目光清淡在她手上的密封袋又停留了片刻。
荇野顺着他的眼神,讪讪然举起塑料袋说道:“这事是我对不起你。”
欧阳的眼睛一亮。
荇野继续说道:“你当时醉死了,你是不知道那个代驾师傅的长相。”
又扯到代驾的头上?欧阳的眉头微微蹙起,冷着眼看着方荇野,一副你继续,我洗耳恭听的神态:“所以呢?”
荇野一本正经地说道:“那个代驾师傅啊,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的发型很有些迪克牛仔的风格。”
欧阳咬着唇,点点头做了然状:“嗯,然后呢?”
荇野满脸歉意:“这事是我做得欠妥当,我既没注意到脚下,让师傅踩脏了你家的地板,又没注意到头上,让师傅的头发掉到了你的床上。跟你相处了这么久,我知道你也是有些洁癖的,是个讲究人。唉,你那天起床以后看到这些一定很糟心。搞成这样,我真是对不起你。为了表达歉意,我买个手持吸尘器送给你,你看好不好?”
欧阳双手交叉到胸前,站得笔直,抬眸看着荇野,眸色渐浓:“方荇野,你倒是说对了一句,我是蛮糟心的。我算是听懂了,所以你的意思,是那个中年代驾男人进了我家,进了我的卧室,然后还抖落了几根头发在我的床上?”
“是啊。”荇野点点头,“你要理解,中年男人肯定都会有脱发的困扰,头发一扯就掉一大把。”
她非常积极地给欧阳比划着动作:“你看啊,你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他就这样把你一路扛着,然后放到床上,再把你的胳膊从他的肩膀上越过他的脑袋放下来,你看看,这不就顺理成章地扯下几根头发,掉到了你身旁吗?然后你再一个翻身,不就掉在了你的枕头上吗?”
欧阳简直被她气笑了。
欧阳手杵在腰间,站在原地,冲着荇野直点头,最后冲着她比了个大拇指:“方荇野,你可真是个人才啊。”
荇野满脸堆笑,双手作揖:“不敢不敢,低调低调。那个,欧甲方,你喜欢哪个牌子的吸尘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