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提着药箱来的时候,赵孟殊跟傅清瑜停止无声的眼神对峙,医生小心柔和给傅清瑜处理伤口上药。
赵孟殊到窗前打电话,背影笔直冷峻。
“以前总是受伤,现在倒好的多了。”医生是傅清瑜的熟人,从傅清瑜进赵家,她的伤一直都由医生负责处理。
傅清瑜笑了笑,“好在我不是疤痕体质。”
医生不赞同,“虽然不是疤痕体质,但疼是真的,以前你总是被热水烫,这两年好多了,怎么又被瓷器扎了?”
傅清瑜敛眸,“不小心摔到了。”她又笑了笑,“这算什么伤呀,我小时候受的伤比这重多了。”而且还没有医生为她诊治,傅冕是打定主意让她自生自灭的。
有时候她也觉得惋惜,她为什么还没有死呢?明明已经活得那么痛苦,怎么还没死呢?
“伤口尽量不要碰水,你要是实在忍不住,淋浴简单冲一下也行,但不要泡澡。”
“谢谢。”
赵孟殊接完电话回来,医生已经走了,傅清瑜靠在枕头上看工作邮件,腿上的伤口被长裙遮住,只露出半截白皙如玉的小腿。
修长干净的手指轻轻撩开长裙,傅清瑜一慌,下意识缩腿,赵孟殊按住她脚踝,仔细看她的伤口。
伤口被包扎好,绷带旁是红肿的於痕,在细腻如雪的皮肤上格外明显。
他轻声:“抱歉。”
傅清瑜依旧柔和道:“老公,我没事。”
赵孟殊望向她。
她笑盈盈回看他,眉眼昳丽精致,在她漂亮的眼睛里,他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收回视线,赵孟殊安静坐在床边上,拿了一卷书看,即使手机铃声响起,他也没有接,似乎世界只有卧室这一方值得他留恋的天地。
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天边的最后一丝光影也消失不见,彻底阴沉下来,傅清瑜听到风雨吹动树梢枝叶的声音。
唇角笑意抿去,她想起从前,也是这样的大雨。
她找不到地方过夜,缩在商店门前坐在台阶上,紧紧抱住自己,垂下眼睛,看见的是从屋檐落下的水花重重砸在脏污的下水道里,淤泥翻滚。
浑身已经湿透,风吹过来,是彻骨的冷,满目望去,街上都是回家的人,渐渐的,便没有人了。
只剩她自己与街上的路灯作伴,晕黄的路灯照过,眼前是她自己的影子。
那时,傅清瑜说不清是寒冷更可怕还是孤独更可怕。
那样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赵孟殊手边的书迟迟没有翻动,傅清瑜猜测他留在这里是想给她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想了想,她便直接开口,“老公,事情是我做的,是我找人告诉桑建军大哥是他的儿子,纵容他来赵家闹,我的目的是阻止大哥入族谱,彻底取消他的继承权。”
灯光温暖,赵孟殊表情平静,没有说话,终于开始翻书,动作还是不急不缓,显然知道一切。
傅清瑜垂眸,继续道:“我的目的不是为了搅得赵家天翻地覆,只是想报复谢有仪。之前在她手上,我吃了很多苦。”
赵孟殊显然不知道这些,他抬起眼睛,“她对你做了什么?”
傅清瑜仰眸,担心他不信,便道:“我把证据传给你。”
谢有仪做过什么呢?
有时候,傅清瑜真的觉得这位谢夫人不该生活在现代,她应该去古代搞宫斗。
故意烫伤她,找人推她下荷塘不说,还暗暗买通人在她车上做手脚,甚至雇佣货车司机来一场人为车祸。
这些她都忍着,因为家丑不可外传,赵昀和不可能跟谢有仪离婚,而她跟赵孟殊的情分也不值得他为她出头,所以,她收集好证据,暗暗隐忍,只待时机成熟,一击即中。
后来,她调查到谢有仪用皮包公司大规模收购京颐集团的股票,然后暗暗联手第二大股东想要对赵昀和逼宫。
这件事无疑戳到赵昀和的痛处,赵昀和不会为了她惩戒谢有仪,但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处置她。
果然,在将证据递交给赵昀和,赵昀和直接剪掉所有谢有仪的爪牙,将后宅大权放给傅清瑜,又将谢有仪在京颐集团的股份全部交给**浔代管。
传输文件需要一段时间,赵孟殊看着傅清瑜,并没有问为什么不告诉他这种白痴话,他沉声,“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起身,展开一条小羊绒毯轻柔盖在她腿上,“你先睡,我马上回来。”
文件传输完毕,他直接走出卧室。
外面的雨,越发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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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昀和与谢有仪分居多年,他住在西苑的荣禧堂,书房里的灯光亮着,照亮被雨水淋湿的青石台阶。
赵孟殊过来时,书房里除了有赵昀和,还有老宅管家荣伯康,赵孟殊轻轻颔首,唤了声,“康叔。”
荣伯康笑起来,戏谑道:“先生跟老先生慢慢聊,我先回去了。”
赵孟殊道:“我有些事情想跟您还有父亲一起商讨,您先留片刻。”
“好。”
赵孟殊将手机递给荣伯康,眼神清冷,侧目,“这些事您知道吗?”
荣伯康看着那些血淋淋的证据,微微叹气,“我是这里的管家,哪里能不知道呢,倒是不知道夫人还雇佣人制造车祸,还好少夫人躲过一劫。”
“所以您一直在纵容谢有仪害人?”赵孟殊声音阴冷,目光直直看向他,深邃幽暗。
荣伯康一窒,下意识看向赵昀和。
赵昀和缓声道:“那时候有仪还是京颐集团的董事,这些事情爆出来不利于公司整体大局发展,是我对不起清瑜。”
赵孟殊似笑非笑,“现在她不是京颐的董事了,您能处置她了吗?”
赵昀和道:”倒也可以,但处置有仪,势必会伤南浔跟桑榆的心,我倒是舍得伤南浔的心,你舍得伤桑榆吗?”
赵孟殊平静道:“父亲,我请求您立刻跟谢有仪离婚,然后以京颐集团董事长的名义起诉她蓄意杀人,我不希望舆论的风波压到傅清瑜身上,您自己承担,可以吗?”
赵昀和一看自己也没拒绝的余地,便点头答应了,“这件事我会好好办,但南浔那里—”他顿了顿,温和道:“毕竟培养他那么多年,是不是有仪的孩子又怎么样呢?我觉得还是得给他一个机会,让他留在京颐集团,他为你挡过那么多次灾,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赵孟殊淡淡道:“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想法,无论大哥是什么身份,都不妨碍他是赵家人,这件事我听您的。”
说完,他抬步离开,只身撑伞走入阴暗混沌的雨夜中。
回到松山堂时,身上衣服已经湿了大半,客厅灯亮着,推门进去,傅清瑜窝在深绿色的雪茄椅上看手机,穿着单薄的睡裙,只腿上盖着小羊绒毯,头发披散着,发散出幽淡的香气。
她仰起眼睛,指了指桌子,“姜汤,喝一点。”
赵孟殊走过去,抬手捏起碗,将姜汤一饮而尽,嗓音温和,“怎么还没睡?”
他俯身,伸臂打横将她抱起来,深邃眼眸凝视她柔婉面容。
傅清瑜伸手环住他颈项稳定重心,亲昵蹭了下他胸膛,“我在等你回来。老公,我知道你跟父亲关系一般,为我走一趟,委屈你了。”
赵孟殊吻了吻她额头,“他会跟谢有仪离婚,谢有仪的所作所为都会得到法律的制裁,作为交换,我不再追究**浔的事情。”
“作为交换?”傅清瑜敛眸,冷静想,**浔又不是赵昀和的儿子,他为什么这么向着**浔?
“没想到,身为养子,大哥也能得到父亲这么的偏爱。”
“养子?”赵孟殊笑了,“他是赵昀和跟谢有仪的儿子。”
傅清瑜不相信夏岚会验错DNA,表现出一脸惊讶,“怎么会这样,外面的人都说大哥是父亲的养子,而且,收养他的时候,父亲跟母亲还没有离婚吧。”
是的,那时候谢有仪只是赵昀和的秘书,真正的赵太太还是赵孟殊的母亲陈敏静。
赵孟殊温和道:“他是赵昀和的孩子。”他抱着她坐回到深绿色雪茄椅上,慢条斯理捋着她柔顺长发,“并且,是谢有仪跟赵昀和一起谋划把**浔送到福利院然后把他当养子带到赵家的事情,为的就是瞒过我的母亲。”
他垂眸遮住眼底神色,淡淡道:“过去十几年,母亲一直都把**浔当亲生孩子抚养,殊不知,她一直在为情敌养孩子,这个阴谋,是她的丈夫一手策划。”
“但,我找人验过他俩的DNA。”夏岚说,他俩是没有亲子关系的。
赵孟殊垂眸看她,很明白她想说什么,“**浔只会是赵昀和的儿子。”
傅清瑜见他这样笃定,便没有多提,安安静静靠在他怀里,眼底情绪涌动。
赵孟殊搂住她纤瘦腰肢,“祭祖结束之后,谢有仪跟赵董离婚,我们便不要来这里了。”
傅清瑜敛眸,掩饰住眸中思绪,轻轻回抱他,“好。”
赵孟殊俯身,抬起她下颌,轻吻住她的唇,傅清瑜配合着攀住他臂膀,摸到一手的湿润,“你身上湿了。”去洗热水澡。
赵孟殊意味深长看她一眼,“你也是。”
傅清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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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赵孟殊发起烧,他额头滚烫,体温高达39°,傅清瑜打电话叫家庭医生过来。
雨还没停,下得淅淅沥沥,薄雾如烟,笼罩静谧幽雅的宅院。
一大早,佣人便在松山堂进进出出,夏岚送来早餐,又跟傅清瑜道:“赵董在西苑等您过去呢,明天祭祖,赵董想跟您商量具体流程。”
今年祭祖最要紧的事是把**浔的名字记在赵家族谱上,**浔是当之无愧的主人翁,因为信不过傅清瑜,谢有仪便大包大揽祭祖的具体事宜,一直没让傅清瑜插手,但现在,赵昀和要跟谢有仪离婚,赵夫人的名头名存实亡,谢有仪再没权利插手内宅的事情了。
卧室里赵孟殊还在睡,傅清瑜叫夏岚来院子里说话,望着庭院里开得正茂盛的合欢花,她漫不经心道:“我记得康叔来赵宅工作得三十多年了,他跟赵董一直形影不离。”
夏岚:“他是赵董当之无愧的心腹,既管着内宅,又处理赵董身边的事情,大半辈子都献给赵家了。”违心夸完,她轻声问:“您想让我查什么?”
傅清瑜悠悠道:“两年前,谢有仪联手第二大股东逼宫赵董让位,除了暗地里偷偷加持股票外,谢有仪还拿出赵董早年受贿证据,企图举报赵董,她自己好取而代之。”她转眸,深深看着夏岚,“我认为,谢有仪的手段根本拿不到受贿证据,她身边有高人相助。”
夏岚诧异,“您觉得是康叔?”
傅清瑜轻轻点头,“康叔跟赵董关系亲近,调换DNA不是问题,你帮我去验康叔跟**浔的DNA,动作要快,赶在祭祖前拿给我。”
“好。”
谈完,医生匆匆赶来,望见院子里的傅清瑜,他不禁笑起来,“你们两口子真是多灾多难,昨天你伤腿,今天他发烧。”
傅清瑜温和含笑,“有劳您了。”
卧室里,赵孟殊应该是刚睡醒,慵懒靠在软枕上,脸色苍白,眼睛却黑漆漆的,他看向傅清瑜,“去做什么了?”
傅清瑜坐在床侧,自然握住他温度过高的掌心,温和道:“父亲叫人过来让我主持祭祖的事情。”
“你要去吗?”
傅清瑜笑了下,偏头温柔道:“我在这里陪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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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chapter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