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巅盛景 第9章 阿弦出山（三）

叁

南境颇为辽阔，从东南至西南，南人习俗各不相同。因而南境总共有十三个城子。这十三个城市有大有小，既有繁华的、又有清净的。东南的云凰城乃是南方地区最繁华的地方，也是王府的所在地，因而是南境的首府。

南国贸易繁荣、商贾云集、商路亨通。云凰街集上售卖的，有来自月下城的织锦，有来自西边的琉璃镜、北边的雪莲、东边的书卷。这些东西标价低廉，并非是专供给显贵人家的。云京城里有罗城门，隔开内城与外城，但云凰城里却没有。

云凰也不是自古以来就没有罗城门的。在这座城曾经的日子里，有位祝氏王爷不顾众人反对，令人把内外城间的隔墙砸掉了——打那以后，云凰城就再也没有内城和外城之分，也自然就不需要什么罗城门了。打那以后，原本居住在外城的商人，便可以跑进内城里来做生意。

但形式上的罗城门没了，并不代表人们心里的罗城门塌了。

倘若人们心里的罗城门当真塌了，祝家就不会出现一个年少袭爵的小王爷了。如今的阿弦，本不应该坐在冰冷的王座上，俯瞰着对他献上亦真亦假心肠的众生。

从前的王爷祝沉淮有三个孩子。沉淮的长子名叫南尘，次女名叫南烟，三子名叫南意。南尘既是长子，便理应袭爵，如今英年早逝、留下一双孤独儿女；南烟被封为县主，如今还活在世上；三公子南意虽天赋异禀，却总觉着壮志未酬，如今既没结婚、也没怎么做事。因沉淮本人长得漂亮，所以但凡是沉淮的儿女，皆出落得貌若芙蓉。

既然阿弦的小叔叔南意没有后代，那么他和妹妹阿笙，便成了祝沉淮唯二的后裔。且在祝沉淮的后裔之中，只有阿弦一人是男子——这样一来，不论他如今有多大岁数，都必须要袭爵为王了。

倘若小叔叔南意有孩子呢？倘若阿弦有点堂亲的话，也必须理应是他袭爵——只因他父亲是正当的王爷，而南意只是三公子。早在南尘还活着的时候，阿弦便已经是祝王世子了。

所以，倘若阿弦想要逃离被缚在王座上的苦海，自是不可能的。

阿弦在幼时是见过姑母和小叔叔的。

祝南烟安静又有骨气，冷清又不怎么搭理人。因而阿弦同她共处的时候不多，只知道她喜好穿藕荷色披纱的衣裳，喜欢戴精致干净的饰品，屋子里喜欢熏香。有时候南烟屋子里熏的香，会熏得小阿弦有点鼻子呛。南烟总拿团扇遮着脸庞，也总爱在屋子周围闲逛。

祝南意倒是个容易叫人印象深刻的浮夸之人。

那日阿弦见他，是在王府的大荷花池边。大荷花池后头修着高而婀娜的假山，还修着翘脚的凉亭，凉亭之上挂着飘逸的纱帘。正值夏日，满池荷花开得艳粉。尽管这里的一切张扬如此，还是抵不过那个身着亮衣的手捻荷花人。

捻着粉荷花的南意坐着小船，却不请任何人帮他划船——荷花池子本就浅，他不请人划船也就罢了，还特地将船靠岸边停。他穿着一身亮松石色的衣裳，浓密的黑发半掩着细眉凤眼。粉色的荷花靠近着他有点发粉的嘴唇。加之他将船停的靠岸，整个人的身子便融在了一大片岸边荷花之中。

小阿弦只觉得这人手捻荷花显得阴柔，穿的衣服又亮的刺眼。这人仿佛像是从荷花丛中生长出来的一般，像是一个荷花妖怪。

在十岁以前，阿弦空闲的时候不多。那时候，阿弦大多觉得南烟与南意皆是闲散之人，只不过前者显得安然、后者显得浮夸罢了。到后来南尘与宣璇皆死了，偌大个王府只剩下影卫们陪着阿弦（影卫还是历代王爷剩下来的特务们。不然南尘与宣璇死后，留给阿弦的什么也没有），阿弦才终于开始关注起旁的这些人来。

既然罗城门表面拆了，人们的警惕便放松些了。但浮世之间，扑朔迷离的现状从未改变。南烟与南意究竟是何等人，他们的心肠是真是假，阿弦直到如今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