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程记 第5章 文艺汇演

那个年代，小县城的网吧管理得并不严格。再过三年才满十八岁的李楠熟练缴费开号，开机上网，登录小企鹅，一顿操作猛如虎。屏幕右下角的小企鹅不停跳动。看来，想他的人还挺多。

王路严却不明白各种奥妙，束手束脚，不知如何是好。

李楠转头问道：“小严，你的小企鹅号多少？我加你。”

王路严对这个必将名满天下的交流工具有所耳闻，却也仅仅是有所耳闻。他盯着闪烁的屏幕，如实回答：“我…没有小企鹅号。”

在这里格格不入，他有点窘迫。

李楠似乎毫无察觉，点头说道：“那刚好可以申请一个靓号。反正早晚都要用的。”等到褪去青苗高中这太小的外骨骼、振翅高飞的时候，一定会用的。

成长，一步不停。

就这样，王路严有了第一个小企鹅号，和近在眼前的第一个小企鹅好友以及第二个小企鹅好友。赵北辰也是个中老手，游戏玩得花，不一会儿便大呼小叫，沉浸其中了。

王路严亦步亦趋，学会开机后，花花绿绿的界面便争先恐后弹了出来，“很黄很暴力”。他开始冲浪。网络是链接世界的窗口。他扪心自问，最想知道什么呢？绞尽脑汁想来想去，是华夏神州的高等学府。985的名头进入他的视野。

南开两个字赫然跳了出来，有种莫名的亲切，印入脑海。月考的乌云散去，心情也没那么低落了。渤海之滨，王路严心驰神往。

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他也顺利赶上了城乡公交。老车服役多年，路况也不好。摇摇晃晃，掀起散布在路上的尘沙、枯黄的树叶、纸片和雪糕包装纸。

他回到北方采茶女出没的地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离家这么久过。父母也对他望眼欲穿。周日，他焕然一新，带着家里准备的干粮和沉重嘱托，回到青苗高中继续改造加深造。

他在宿舍收拾好一切的时候，刚过两点。也不知道月考成绩出来没有？他期待又有些害怕，朝教学楼去了。

教室后门大开，只有稀稀落落三五个人。修长的身影斜坐在王路严桌上，不是李楠又会是谁呢？他悠悠然，左腿笔直，右腿微弯，右脚踩在凳子横挡上，双手撑在桌上，紫色T恤外是嫩柳叶般的明黄和白色拼接的外套。

这欢快明亮的打扮，似乎只适合出现在这个懵懂的年纪。

王路严瞬间便生出自惭形秽的念头。啊，自己肯定会被嘲笑。让他忐忑不安的，可不仅是即将揭开秘密的月考，还有一些别的什么。

果不其然，李楠看到他第一眼，目光就亮了。他兴冲冲凑上前，打量一番问道：“哟，您老这是刚从哪个看守所放出来的？”

“啊，还没放出去呢。”王路严摸摸自己的脑袋。该死！这劳改犯一样的脑袋。简直像西瓜一样圆，像冬瓜上的绒毛一样短。

这次回家，他更新了青苗高中指定发型，变成了一个愣头青。

李楠不无惋惜伸手抚摸王路严新修理的平头，说道：“我说，大哥！你是打算报复社会吗？本来挺好的一个小伙子，毁了毁了！简直影响市容。”

他仰天长叹。

王路严微微侧身，躲开李楠的修长的手指，笑说道：“就你帅，数你帅，你最帅。你打扮得这么风流潇洒，是想勾搭哪个小姑娘？”

赵北辰死性不改，手里居然拿着一本《三个火枪手》。这次回家，他也进货了。只有这样，才能填满伯爵走后留下的空缺。

他收起达达尼昂，以过来人的口气说道：“严哥还是不了解这个男人。咱睁开眼看看，李楠这幅尊荣，他还需要勾搭嘛？！只要勾勾手指就行。你还不知道以前的盛况呐。”

王路严先不去想月考成绩，问道：“以前怎么了？”

赵北辰笑得睫毛弯弯眼睛眨眨，竹筒到豆子说了一大通：“以前在我们初中，一半的女生都为李楠疯狂，在上学路上剪径递情书呢。”剪径，那不是强盗才做的行径吗？

王路严睁大了眼睛，万分惊讶说道：“这么夸张？”

赵北辰摆摆手，说道：“一点也不夸张。教务主任的头号任务，是阻止另一半女生加入这支横扫千军的花痴队伍。要不然啊，楠哥小身板，根本吃不消。”

李楠一脸无奈的坏笑，都懒得否认。

王路严上上下下打量他，说道：“怪不得楠哥这么精瘦。那最后花落谁家呢？”

“就是那个，叫什么来着…”未等赵北辰说出名字，李楠卷起薄薄的练习册，作势要打：“你们两个别贫了！快给老子好好学习。”

教室里的人多了起来，青苗高中的秩序和规矩再次降临。

吃过晚饭，天已经黑了。太阳直射点朝南回归线移动，白天的时间越来越短。回教室路上，王路严看到教学楼一楼大厅里围了一大群人，熙熙攘攘看着什么。人群中间，有一架梯子。梯子上的人，正在张贴红彤彤的“光荣榜”。

不是月考排名又是什么呢？

王路严不由在远处停下脚步，心跳逐渐加速。梦想还是要有的，南开！他握住了拳头。是看，还是不看？胸膛里，天人交战！最后，他心中隐隐的失望压制住了好奇。反正试都已经考了，结果已定，又何必急在一时。这次考试重要，但还没那么重要。

他扭过头，快步回到了教室。

教室早就炸开了锅，是一派少见的穿梭热闹的繁忙景象。抬头率被抛到九霄云外了。各科月考试卷正无条理而紊乱地发放。大家拿到自己的试卷，互相对照，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简直比村东头的村情六处还要混乱。

连陆志良，这尊纪律之神都失去了调理纪律的兴致。他也很紧张。

有人不甘地说道：“我只当是考得不好，没想到会烂成这样。”实验班八成以上的人都是这个心态，一直失望但绝对不服输。

同学安慰道：“可别！你可太保守了。这叫烂？你这数学已经比我好太多了，大神在身边。”

“也就这一门比你好，总分比你差多了。小丑竟是我自己。” 有人已经去看了总分排名。身边人，既是对手，也是队友。

“那个那个，为什么这道题选C？”

…

晚自习充斥了对试卷的研究。贴心的各科老师在晚自习前将参考答案一齐发下。教室再也安静不下来了。分明盘踞一群嗡嗡成韵、辛勤操劳的蜜蜂，关于试题、分数和名次等窃窃私语的讨论不绝如缕。

王路严同样心神不宁。他惊悉地理居然考了68分，有一点超出预期。不知道是喜是悲。毕竟，他做的选择题加起来，分值只有75。翻找试卷，对照答案，有两道选择题，明明选对了，答题卡却涂错了。

问题不大，反应灵敏一些，还来得及补救。

旁边，赵北辰各科的分数非常可观，与他展示出来的聪慧颇为相符。数理化特别适合他，地理政治也不在话下。他的总分，雄踞年级前三。简直就是复仇成功的基督山伯爵。

赵北辰心满意足，笑问道：“严哥排名多少？”

王路严摇摇头，他还没去看呢。

一直等到晚上跑操的大课间，去厕所放空自己后，王路严才特意绕道大厅，寻找自己人生的坐标。

排行榜也只有三分钟热度。该看的人，基本上都来看过了。此时这里稀稀落落，没几个人。张贴的排名仅包括年级前一百名，红纸黑字，工工整整。依次是姓名、名次、总分和所在班级。

青苗高中深谙“赛马不相马”的道理。光荣榜本身，犹如姜子牙的封神榜，是最大的学习动力。

王路严从排行榜最后往前寻找，心中的忐忑难以抑制。历史长河中封建王朝无数次取士放榜，想来也差不多如此吧？

啊，总算找到了。王路严是第二十八名，不好，也不算坏。继续看上去，李楠比他多了三分，位列二十七名。

这奇妙的世界，他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多年以后，会不会和他一起漫步南开园？他的心脏怦怦乱跳。

未来很难，但未来可期。

最后一节晚自习，班主任照例推门而入。大家熟悉了他的小伎俩，不为所动。他满意笑说道：“这次很好，抬头率基本为零，保持住。大家以这次月考为抓手，进入高速学习的状态。”

看起来，月考成绩让他很满意。

班主任两步跨到讲台上，用黑板擦拍一拍桌子：“停一下手上的纸笔，有几个事情。大家听我说一下。”

王路严像很多人一样，没有抬头。

“这次月考，我们班整体表现不错。前十占六，年级第一是陈末。大家祝贺。”班主任带头鼓掌。平息后，他继续道：“陈末优秀的方法值得学习。来，请分享一下心得。大家欢迎。”

陈末站起，手转着笔，一脸春色，两眼放射出精光。他笑吟吟说道：“分数名次都不重要，学习到的知识才是无价的。”

这大大出乎班主任的预料。他脸色一僵，这小子莫名其妙。

陈末微微侧身，脚好像被踩了一下。他浅浅一笑，急忙改口说道：“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们班的学习氛围非常好，同学们互相帮助，让人心里暖暖的…”

这时，刚剪了短发的何娇娇嘴角微微上扬。她在笔记上写道：愿，友谊之树长青。她在旁边画了两个圆圆的笑脸。

“谢谢陈末。大家一定要养成好习惯。这将是你们一笔宝贵的财富，终生受用。乾坤未定，你们都是黑马！一切皆有可能！”班主任寥寥数语，激起少年斗志。

他突然话锋一转，说道：“十月一日是伟大祖国的生日。”

赵北辰低声对同桌说道：“五十八大寿啦。”

“为开展爱国主义教育，丰富高中生活，学校决定组织十一文艺汇演。时间定在两周后的周六。高一每一个班都要出节目。我们也不能落后！”

官宣了，李楠的消息果然灵通。

众人正月考PTSD中，一时之间提不起太大的兴趣。教室一片寂静。好像掉一根针都能听到。此时，赵北辰的声音格外动听。他惊讶的语气响彻全班：“这个啊，王路严拿手呀。”

王路严身体微微一颤，脸红如朝霞。他狠狠剜了旁边像金属钠一样活泼的死胖子一眼，默默用眼神给他造成一百零一点伤害。

恼人的是，居然有几声起哄的附和。

班主任移驾后门，亲切问道：“王路严同学，你准备了什么节目？需要班级提供什么支持吗？”

王路严头摇得像拨浪鼓：“我…我…我只能表演个退堂鼓。”

班主任莞尔一笑，没有逼太紧：“都先想一想。还有两周的准备时间。有自愿报名的，告诉班长陆志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