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程记 第16章 重拳出击

两人像草地上的小狗打闹，王路严占尽上风。

李楠上下四周被挠痒，身子不由自主扭动，竭力忍住爆发的笑声。他好不容易才攥住王路严游走的手腕，低声道：“别闹，别搞了…还没看完…后面还有更精彩的呢。”

李楠的语气，带一丝无奈的哀求。王路严心中的感觉难以言说，愉悦中带一丝害怕。

他们重新坐好，玉娇龙的故事继续上演。

李楠整理自己的衣服和发型，愤愤说道：“你这厮，竟敢欺负我。”

两人藏身安静的宿舍，一直看到五点半。玉娇龙从山上一跃而下的那一刻，月光爱人的旋律响起，这个故事变成一个谜。她既不想选择罗小虎，也不喜欢鲁家，不想做武当弟子，也不会继承碧眼狐狸的衣钵…

一天的值周结束了，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内疚。晚自习上，每个人都变成了景立新。抓紧时间，要将耽误的学习时间夺回来。体力劳动让同学们失去了说悄悄话的兴趣，教室中只能听到中性笔在纸上的刷刷声。

王路严心里好像堵了什么东西。他在想今天下午的事情。当他的手碰到李楠的时候…李楠涨红的脸，他的笑声…那种感觉。王路严骨头里好像充满了泡沫，似乎有新世界在向他招手。

这让人恐惧。

这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他回想起来，感到无聊、悔愧、自责和羞耻。李楠，真是祸水。

王路严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要和李楠划清界限。讨论学习，可以；其他的事情，免谈。他才不想…不想让电子产品毁掉自己的南开梦。

他开始有意识疏远李楠，避免任何不必要的肢体接触。

蝉鸣声声。太阳直射点越来越靠近北回归线，天热得完全不讲情面，好像跟什么人有仇一样。坐落在顶楼的实验班尤其如此。就连太阳落山后，教室的墙壁仍旧热情似火，惹人讨厌。

此情此景，同学们不得不时不时用书扇出一缕缕人造微风，竭力抵挡炎热，将注意力转移到学习上。

六月七、八、九号，就在不远处了。高大的红色倒计时牌竖在餐厅里。高三高四迎战高考的焦灼气氛，传染给整个青苗高中。老师们总是忍不住就高考，说几句。

一言以蔽之，命运的转折点。

丰满的高明班主任趁晚自习时间，再度对大家进行思想教育。他故作轻松调侃道：“同学们，这点热就受不了？夏练三伏！要想人前显贵，必得人后受罪。俗话说得好，心静自然凉。”

就这条件，哪怕如来佛亲临，都会热得受不了。

高明老师更进一步，说道：“我看到有的同学用书扇风，哗啦啦响。这不行。这会让人心浮气躁，根本起不到凉快的作用。”

同学们默默停下了手。杀人不过头点地…不要欺人太甚啊。

趁这个炎热的机会，王路严对李楠的肢体接触，表示了隐隐约约的反感与拒绝。不能勾肩搭背，不要搂搂抱抱，不能坐在一个凳子上，晚上在下铺洗脚要争分夺秒，不要长时间逗留。

李楠对他不知所谓的变化莫名其妙。炎热似乎让每个人都变得暴躁了。两人爆发了好几次不大不小的冲突。

高考一过，短暂的暑假到了。王路严恼人的、想不明白的心事终于可以扔在一边。他和发小去村外的水库冲澡，驱赶炎热。

然而，一连几天见不到李楠，他却有点想了。紫色的T恤，折痕分明的夏季校服，神奇的MP4。

高二在炎炎夏日中拉开帷幕，天气更热了。王路严和李楠保持礼貌的距离。第一次月考在汗津津中结束。

转眼返校两天了，月考成绩居然还没出来，这不是青苗高中的风格。事出反常，发生了什么？这两天晚自习，连高明班主任都没有现身。

实验二班的赵北辰热汗淋漓，冲到李楠的座位上。他一个劲的用书扇风，大呼小叫说道：“你听说了吗？”

这没头没脑的话。王路严摇头问道：“怎么了？”

赵北辰哇啦哇啦说道：“青苗高中终于，搞了个大新闻！学校高层犯大错误了。”

难怪月考成绩难产了。

王路严惊问道：“什么错误？”影响会很大？

这时，去上厕所的李楠回来了。见赵北辰占据了自己的座位，他熟练坐在王路严座位上，想和他分享。王路严身子一缩，像躲避瘟神一样，抬起屁股，站起身，倚在了课桌上。

李楠感到尴尬，微微咬牙，面带礼貌的微笑。

赵北辰毫无察觉，口若悬河说道：“前几天，省素质教育督查小组化妆成普通人微服私访。督导小组在夜色中，神不知鬼不觉潜入青苗高中。他们赫然发现整个学校上晚自习！更加过分的是，晚自习不是自习。每个班级，都有老师维持纪律！更加放肆的是，有的老师借维持纪律之名赫然在声情并茂的讲解习题，甚至上课？这还了得！”

就这？高中，老师居然上课？这是很严重的错误？这不是加班加点工作吗？王路严都困惑了。学校，但是不能上课。

总之，一番微服私访，一系列不符合素质教育精神、安排晚自习的黑心窝点被拍照取证、记到小本本上，受到严厉的通报批评。

“而且，我们学校还制定了‘假冒伪劣’的课程表，专门应付上面的检查。里面含有大量没有开设的体育、美术、音乐等课程。这造假手段，啧啧。”赵北辰对“假冒伪劣”深有体会，绘声绘色描述细节。他说得有板有眼，仿佛身临其境。

难怪整个学校看起来人心惶惶。

李楠冷然站起身问道：“然后呢？”

赵北辰唾液横飞，说道：“传闻校长就地免职，马上要公布了。他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说要卸下管理重担，再执教鞭。”

在事实的真相浮出水面之前，谣言满天飞，内容都大差不差。据说形势所迫，青苗高中可能再也不会有月考了。以后，只有期中考试和期末考试。青苗高中全面转型。

整个青苗高中的学风和文脉，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岌岌可危。这一切都源于四个耳熟能详的大字——素质教育。

素质教育以全面提高人的基本素质为根本及终极目的，倡导快乐学习，给学生减负。这是一种比填鸭式的应试教育更先进、更高级的教育方式。

近年来，葱省素质教育的落实，一直不顺畅。究其原因，存在青苗高中这样的院校，欺上瞒下，阳奉阴违，暗度陈仓。

现实的脚步比传闻更快更有力。校长果然撤职。松弛的春风一夜之间，吹遍青苗高中的角角落落。

晚自习变成自习，回归自愿底色。放弃休息、以校为家、尽心辅导的老师好像是恶贯满盈的魔鬼，百口莫辩。天黑之后，他们便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剥夺了踏入教室的资格。

素质教育是一个结界。

高明班主任神色怆然从走廊闪过。他如迁徙的候鸟，不敢做过多的停留。这帮孩子！那帮领导…

遏止抬头率已是昨日黄花，交头接耳无伤大雅。晚自习的内容逐渐变得丰富起来。《意林》、《读者》、《萌芽》和粉红色的少女心漫画迅速流通中转。赵北辰大大方方手拿橘黄色的《追风筝的人》，在走廊里晃荡。

最潇洒的，便是马海靖了。他犹如野兽出笼。晚自习的时候，他有一多半的时间在黑咕隆咚的操场度过。然而，他并不孤单。凭借实验班的赫赫威名和蓬勃帅气的外表，他早恋了。

两人携手在操场上转圈。

熄灯前的宿舍中，充斥着马海靖对爱情寻微探幽的直白渴望，身体抖动不已，语言粗俗不堪。班主任不能踏入学生宿舍，没人能奈何他。

景立新对此深恶痛绝。他洗脚的频次更低了。

风高浪急。陆志良摇头叹息：礼崩乐坏，乱臣贼子，蜂拥而起。

当此之时，让人肃然起敬的是长发飘飘的刘蓉蓉。她不改守时的优点。她的晚自习没有浪费过一分钟，比其他人更认真。填鸭式教育，抑或素质教育，对她而言，区别不大。

这翻天覆地的变化，震撼了王路严。他在周记中写道：原来，老师、学校乃至校长，都有自己的十大禁令。被束缚手脚的，又岂止你我？

而且，青苗高中弄巧成拙，“假冒伪劣”的课表弄假成真，体育课喧宾夺主。每周一和周三，从下午四点四十五分到五点半，这段时间为体育及课外活动专用。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体育老师人数极少、疏于操练，体育器材不仅数量不够，更是年久失修。体育课，能干点啥呢？

索性自由活动吧。

操场上两个理科实验班的同学们扎堆在一起，望着缺少球网的水泥材质乒乓球桌，干瞪眼。不少人哀悼自己失去的学习无价知识的宝贵机会。这种课外活动是另一种形式主意，有什么意义呢？

并不是每一个都这么悲观。

浑身抖啊抖的马海靖最近初尝爱情禁果，兴致最为高昂。面对眼前的困境，他跳出来，创造性地提出了解决方案：“我们可以把那一堆破砖头挑几块好的，横在乒乓球台中间。这不就齐活了？”

这些砖头都残缺不全，和乱石堆在一起。马海靖很快就用它们模拟了乒乓球网。

“乒乓球呢？”这才是这项运动的灵魂。

自带蹦床效应的马海靖手中摇呀摇，一颗杏黄在手中闪动，不是乒乓球又是什么？他是有备而来。

“还有乒乓球拍？”

“用这个不就行嘛？”这也难不倒马海靖。他笑嘻嘻的，手中拿着半块红色的砖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一块砖头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来一块。如果还有，就再来一块、再来一块…

两台废弃的乒乓球桌很快热闹起来。俗话说得好，我们这个国家，最不缺会打乒乓球的。刻在DNA里的比赛规则不言自明。胜者留下，败者淘汰。砖头在不同的手中流转。

课外活动变得像那么回事儿。

王路严从来没有接触过乒乓球。他站在人群里旁观。既然不能回教室——学生会在检查，便只好当观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