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跋扈 第85章 踌躇

茉云带着小马和太易一行人往南容去，恰逢秋风寒瑟而起，逆风掠过如刀，茉云却一路疾驰，他两都追不上。

卢老太君临走之前来见茉云之时的话，时刻在她耳边响起，众人以为老太君是调侃与示好，可她一手操持卢家屹立于京城之中，不论是在对卢家歌功颂德的赞誉中，还是在非议卢家好战嗜血诛心围攻中，她宠辱不惊，巍峨不动，岂是寻常人心性，她担得起自己的佩服二字。

她此行就是试探，是提点，亦是警告，老太君那双狠辣的双眼，似乎可以看透一切，不知她是否看清了自己的挣扎和死鸭子嘴硬。

她说她也心疼她的孙儿，心疼卢正啸还不及他爷爷，他爷爷只是辛劳半生，而他一出生，他的命，他的一切皆不属于自己，注定是一颗孤星，因为他不可有软肋，不可有自我，峑戎未灭，他必将肝脑涂地，这就是他活着的意义。

当时自己也是傻，没有克制住的问了一句，为何一个人的人生，可以凭他人这般随意掌控。而老太君则叹息着说道，可那孩子接受了，也认了，他愿意跟他爷爷，他爹一样担起卢家家国大任，若谁乱其心志便是愧对天下更是南境的罪人。

那一刻，自己不知为何居然心虚了，可是自己为何心虚？

老太君临走之时，看向远方说叹息着说道：“看到你就像看到当年年轻的自己，若我现在能回到当年，知道这些年经历了这一切，不知是否还有勇气嫁入卢家。老太婆当年不及你明智和清醒，你不走入这泥潭也好。”

这 一路她都思绪乱成了一团，可是入了南容城关，这思绪顿时被琼华门口纷纷扰扰所打断，一群人武林宵小，居然在琼华门口如此嚣张……，二话不说，拔剑打了再说，顿时城中马上传遍了，琼华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老七回来了。

而此时恰逢长江沿岸天雨连绵，山洪暴发，江南洪灾泛滥，顿时民间流言四起，说是战乱将至，劳民伤财，所有导致天怒人怨。

朝堂之上更是又兴起了南关的争论，更有癫狂之人胡乱结合了所谓星宿之说，说天道沉沦，卢正啸便是那颗好战祸国的恶星，皇上喝斥了污蔑正啸的此等言论，但是依旧对于南关之战不置可否，视乎在等上天的启示一般，常常闭目不言。

此事不论对于朝局还是军心皆是重创，而正啸他们皆知，什么天怒人怨，这些舆论煽动都是出自朝中那些奸佞的手笔。

“现在谢丞相，王爷等人，应该已经稳住朝中局势了，你就不要再愁了。”若辰给正啸倒茶宽慰着说道，正啸没有说什么。

“只是朝中那些中立之臣本欲支持战峑戎，现在都态度又有些模棱两可了……”

“也要容人考虑清楚吧。”若辰想着说道，“峑戎暗营在我朝也是深耕了多少年，手上不知道掌握了多少朝臣的把柄。”

“天下有几个人家如卢家，关家一样清清白白，处处谨小慎微。又有几个大臣真的能做到鞠躬尽瘁，不在意自家的一亩三分地，要全朝廷都同仇敌忾，那是不可能的。”执礼也整理着桌上公文边宽慰大家道

“为今之计，我们以不变应万变，先把边关修好，再谋后路。”若辰坦然地说道。

“明日出发去南容看看吧。”正啸望向窗外淡然的说道，他向来不在意朝臣如何说他，他在意的终究是朝廷对峑戎的态度。

“是！”

几日的路程之后，正啸一行人到了会当顶门派的大门外，就看见师傅贺宏明和师娘寒娘开心迎了出来，正啸如武林中人见师傅一般，飞身下马，立刻下跪行礼，众人自当随礼。

“这些虚礼就不必了，快进来，今日山上雾大快进屋，你师娘备好了晚膳。”宏明开心的说道。

“看见你安然无恙，师傅师娘就放心了。”寒娘看向正啸也开朗的笑了说道。

正啸望向师傅师娘，当年他娘走后，自己身心都遭受重创，幸亏他爹偷偷把自己送到会当顶学艺，能让自己远离京城，自己这辈子最轻松的几年就是在会当顶过的，师傅师娘素来待自己如亲儿一般。他们一行人随着师傅师娘走入了饭堂。

“师傅，师娘，徒儿既然来了，有事您但说无妨。”正啸开门见山便说。

宏明愣了半刻看向正啸，正啸素来也是直来直去的性子，寒娘也吸了口气。

若辰马上笑着转圜说道：“正啸，今日我等刚来，咱多陪师傅喝喝酒，其余事容后再说嘛。”

“好。”正啸才说道。

宏明则笑着端起酒杯说道：“你们就在这好好呆着，多陪陪师傅，最近城里人来人往，人心浮动，也闹腾，你们都不要管。”

“好，您这儿有酒有茶有趣事，我等哪儿都不去。”若辰笑着亦端起酒杯敬宏明道。

“你们有没得什么趣事讲给师傅我听。”

“您徒儿，您知道，他终日都是公事，哪有什么趣事。”若辰笑着给师傅斟满酒杯。

“没有吗？癞蛤蟆呢？”执礼小声应道，正啸抬眼就瞪着执礼。

众人瞬间就乐了，连一贯没有表情的千山都忍着笑，执礼也笑着故意看向别处。

一番寒暄之后，他们才离去。正啸走了进来，宗玮跟正啸解释说，叶大侠是来邀约他们明日府衙和各个门派的都来会当顶，大家一起议论此事。

“明日你有兴趣就坐后面听听，别出面，没兴趣就自己去走走玩玩。反正莫插手此事。”

正啸看向宏明，他也明白他师傅从来不以私事打扰自己。

“此事你就听师傅的，这不到你这个层面来管。”宏明笑着看向正啸和若晨说道。

此时外面来人报，会当顶的三师弟万子谦上山了，他本是万家钱庄的大少爷，他爹嫌他过文弱，当日送他到山上学艺，他为人精明儒雅，从来都是最尊敬正啸的。

“师兄。”

“嗯。”正啸伸手扶起了他。

“本不是什么整生，也没打算大办，再者师父本想着你会来，诸事纷扰，也没通知你其他师弟来，这不子谦来了，他素来知进退，就让他上山了。”

“师傅，我是公务繁忙，显少上山拜见师傅和师娘，是为不孝，可我从未觉得师弟们纷扰，您言重了，能见他们我觉得甚好。”正啸温和的说道。

宏明开心的点点头，师娘开心迎了出来，子谦亦马上行礼。

“回来都别客气了，快坐，吃饭了。”

众人围坐在宏明身边，宏明夫妇素来最喜欢热闹，自然是喜笑颜开。

“听说你前些日子去了边城，可还顺利？”师娘笑着看向子谦关切的问道。

子谦淡然而笑不知如何评述叹气道：“幸得师兄护佑。”

宏明看向子谦没好气的说道：“诶，这小子何时变得这般谄媚。”

“千真万确，真不是拍师兄马屁，若不是师兄威名，我差点没能回来。”子谦笑着说道。

若辰他们都乐了，子谦在边城是被方茉云吓得不轻。

众人陪着师傅喝酒谈笑到很晚，才各自回房休息，正啸此时命人叫来了的宗玮和子谦。

“师兄，我擅自写信给你，被爹娘骂得狗血淋头。”宗玮看向正啸吸了口气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就是爹不是快过寿了吗？”

“让你说就说。”正啸看向宗纬说道，他一贯也不是废话的人。

“师兄，南容城内各帮派的纷争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江湖事江湖了，也不该牵扯您，只是这次朝中驻防大事，颇有不公。”

“如何个不公法？”执礼看向了宗玮说道。

“就是好人和老实人便被拿捏，武林中人也总有些名门旺族跟朝廷大官有牵扯，人打个招呼线就从他们那里绕过去了，没得招呼打的，为了达到朝廷的面积数，就使劲的往这儿占地。我爹您知道的，他看不惯便仗义执言了几句！”

若辰他们看向宗玮，这也分属常见，下面州县落实朝廷决议时，总会有些偏颇，不只是南城。

“这更好，城中人也知道，我爹年轻时便与卢帅相识，他们就话语讥讽的说，若我会当顶不移，他们也不移。可我会当顶和琼华，叶门这些老实中正的门派有什么可移的，他们在我们前面，凭什么我们先移。”宗玮气愤地说道。

“好，我知道了，我明日去边关看看。”

“师兄，我……”

“关防之事，你告知我实情即可，朝廷自有定夺，去休息吧，我还跟子谦聊一下南境诸城的情况。”

“是，师兄明日是否可讨教一下剑法。”

“好。”

“诸位师兄早些休息。”宗玮开心的行礼说道。

“这一趟边城之行，万家被骗不少钱。”若辰品着茶看向子谦说道，“需不需要承接一些南境官府的业务补贴一二。”

“关大人，切莫这么说，为平定南境大业，我万家肝脑涂地，出再多的钱财都是应该的。”子谦喜笑颜开的跟正啸填着茶说道。

众人皆乐了，正啸没好气的看向子谦，若辰亦笑得不行摇摇头，这便是跟方茉云共事过的人。

“师兄和关大人诸事烦扰，切莫为我费心，这已算是我万家和我爹在赎罪！”子谦想着亦是觉得劫后余生笑着说道，“再者我爹昔日就说过，我家若牵扯师兄是更大的罪过，所以今日绝不敢让师兄和关大人费心，但若是需要我万家做什么，我万家定全力以赴，鞠躬尽瘁。”

正啸看向子谦亦没有说什么，众人都知道，不论是师傅和师兄弟都是待正啸赤诚之人。

“你呀，也是个精明之人，更别说你爹了，可我们到了边城才知，方茉云居然能从你这儿坑这么多钱？”若辰笑了看向子谦说道。

“不知为何，每当见到方大人那大杀八方的气势，只有心悦诚服的份。我从未见过她这般……光芒万丈却毫无底线之人。”子谦想着乐了说道，众人想着亦哄堂大笑。

正啸无语的看向子谦说道：“现在南境诸城，边关重建的情况如何？”

子谦顿了一下望向正啸，若辰亦望向正啸笑了说道：“你让子谦如何评述？”

正啸亦没有再说什么，万家肯定亦和漕帮是一样的心思，不插手朝廷的事务，自己是不应该问子谦，让他为难的。

“师兄，师弟所知，无不可对师兄言！”子谦温和的笑了说道，他想起了茉云曾经跟自己说的话，真诚的赤诚便是知无不言，至于如何处置，那是卢正啸的事，“南境诸城若是每座城都有方大人和师兄、关大人坐镇便好了，南境本就处在当年战乱修整之期，本不富裕，现在朝廷修关的政令到了，大笔经费到了，地方执行起来……难免乱象丛生。”

若辰亦吸了口气说道：“南境吏治**亦非一日之事了，现在想来南容皆是这种状况，下面各县更是……我们是该下去州县看看。”

“关大人，你总得抓几个鸡给猴看！”执礼亦看向若辰说道，若辰点点头。

正啸晚上和子谦聊安全转运粮草和军饷的事情，聊到深夜，万家的生意遍布整个南境，所以对南境每一城都较为了解。

“师兄还是这般一心为公，全然无私。”子谦看向正啸关切的说道。

“可不就是公务繁忙，日子这般无趣，还拉着我一起！”若辰摇着扇子叹气说道，正啸也没有说什么。

“师弟这些日子倒是有些感悟，人活一世，事情再忙，日子还是应该过得活色生香。”子谦想着便笑了说道，“昔日在边城，方大人忙里偷闲，开心带着府衙小马他们去山里爬树摘野柿子，后来才知道，峑戎第二日便打来了，她许是唯恐毁了那一树的柿子。”

“扑哧”众人顿时哄堂大笑，正啸亦被逗笑了，这便是只有方茉云能干得出的事。

夜深人静之时，正啸抬眼望向院外的星空，即熟悉又陌生，熟悉的还是这个院子和这片星空，陌生的却是自己，一晃十几年的光阴，当日那个一腔热血，怀揣报国之梦的少年，励精图治数十年，依旧是前路茫茫，万里路遥……

一刹那间，不知为何想起了茉云，这丫头不知在何处胡闹，可是老太君这次中州之行又一次引起了自己警觉，她确实最好少出现在自己面前，不能让她陷入这弯泥泽，自己都分身乏术，定是无法顾全的……

而他不知的是，此时那闹腾的丫头亦在这片灿烂星河下，正站在琼华后山，俯瞰山下万家灯火，亦是心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