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跋扈 第64章 中箭

灰白的云层暗压着天空，淡漠的风在凌冽的穿梭着。

清晨正啸先去刑部见了办案刚回的景城，求他不计前嫌把茉云调入刑部，好好调教他。

景城笑着伸手给正啸倒茶：“我不在这段时间，京城真是风云变幻，小师弟……，但这是你第一次求师兄，我倒是有几分震惊。”

“我日后一定还师兄这个人情。”正啸端起茶喝到。

景城怔了一下看向正啸叹气道“小师弟当真是个的刺头，昨日我去师傅处，师娘说师傅气得终日困在书房不想见人，我只能请个安，他……值得你这么兴师动众的？”

“有劳师兄。”正啸皱眉看向景城说道，既没有正面回复，但也是斩钉截铁的回到了景城的问题，那便是值得，因为景城心中明了，正啸素来行事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从来不会落人口实，不会求人，更别说人情交换。

景城吸了口气看向正啸：“好，放心吧，柳大人那里我会尽量避开。”

“为谢。”正啸思前想后，在这些人中景城是最合适的，哪怕茉云曾经冲撞过景城，相信他亦看在师傅和自己的份上，不会跟她计较。景城素来最懂为官之道，也瞬间能明了自己为何找他。众人中也只能仰仗大师兄能暂时护她周全，而且景城亦不会轻易被茉云所蛊惑，陪她去闯下大祸，日后自己再做打算。

晌午后，正啸和若辰两人去见茉云，远远地看见了茉云还是掩面而坐，坐在茶楼窗边，他两骑马并行往茶楼走去。

“你啊，等下对他态度好点。”若辰温润而笑看向正啸，“可别见人便一顿训斥。”

话还未说完顿时身后传来了疾驰的马蹄声，众人不禁望去。

“卢正啸，小心，别去，他可能要杀你。”余震骑马飞驰而来吼道，众人还未恍惚过神。

正啸抬目望向茉云，四目相触的瞬间，茉云毫不犹豫的抽出利箭，立于茶楼二楼廊边，拉弓上弦，一箭自高处俯冲而下，发出尖锐的破空啸声，正啸未及闪躲，就这般毫无防备的挨了如此凌冽的一箭，顷刻鲜血迸出，染红了半边衣衫，顿时坠下马来。

“正啸。”仓皇之间若辰不顾一切伸手去扶正啸，他高大的身躯若辰根本无法支撑，正啸好似完全失去了意识，两人一同跌下马。

“少主”万莫和千山不顾一切的吼着冲来，现场一度混乱不堪。

正啸倒地不省人事，而方茉云趁乱飞身上梁逃窜而去，此时都未有人来得及去抓他，尹恒等人远远地看着，神情中的雀跃和兴奋无以言表，他手中却握着那枚扳指，疯癫的念叨着，似乎在告诉他哥，他帮他报仇了。

不到半日功夫，卢正啸中箭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震惊了朝野。老太君看着被抬进卢府的正啸，差点没有厥过去。

“啊，正啸，我的啸儿！”钟远冲出来见到卢正啸浑身是血，没了知觉，钟远几近崩溃。

皇上听闻之后，马上下旨命镇远回京，亲自指了太医来卢家，他舅舅柳尚书亲自带着太医来了卢家，太医当机立断为正啸取出了箭头，这一箭其实射在了肩胛处，所幸没有射中要害。最终经过一夜，正啸的伤情还是稳定住了，血止住没有再喷出，众人皆松了一口气。

柳尚书在床边轻轻喊道：“正啸。”

正啸虚弱的睁开了眼睛“舅舅。你来了。”

柳尚书吸了口气眼眶微红正啸“幸亏你没事，不然我怎么跟长姐交代。”

老太君拄着拐杖坐在一旁，亦皱眉看着正啸，看见他醒来，老太君愤然起身走去了祠堂。

“我定然不会放过……”柳尚书起身说道

正啸突然伸手抓到了柳尚书的衣袖，没让他走，但是伤口的血瞬间就渗出染红了绷带白布，柳尚书马上转身回身扶着正啸。

“少主，切莫动！”执礼深吸一口气马上说道

“舅，您再等等，先不要动他。”正啸虚弱的看向柳大人说道，执礼他们都惊愕的看着正啸。

柳尚书立即扶着正啸躺好：“正啸，若是舅一早就知道，绝不会让他有伤你这个机会。”

执礼咬紧了牙关，恨自己当时没有坚持不让少主去。

“舅。”正啸实在是太虚弱了，“算正啸求你行吗？先不要轻举妄动，就跟外界说，我积重难返。”

柳尚书皱眉有些诧异的看向正啸，他为何此时还为那人求情。

“若说他心有怨气，会不择手段证明自己能耐，我信。可说他要杀我，不可能，他一定有原因……”正啸看向柳尚书忍者巨痛，艰难的说道。

“正啸，你自小身边的恶人还少吗？你为何还信他？”

“因为他真要杀我，他的箭法当场便杀得了我。而且帮他约见我的罗虎，也不见了，罗虎……他不可能害我……”正啸说话显得越来越困难了。

执礼也愣松了一下若有所思，素来罗虎将正啸看重得比起自己性命还重，是不可能此时还未显身的。

柳尚书看向正啸面色惨白，虚弱不堪的样子，不忍再与他争论，只得答应了：“好，舅听你的，你先养伤。”

“谢谢……您……”

“你别在说话，好生修养。”柳尚书弯腰亲自给正啸盖好被子，“舅还要进宫，皇上也等着你的消息，本来皇上差点亲自出宫，可是考虑你重伤，府上还要接驾，恐贻误你的伤势，太医已经回去复命了，我会知道怎么说的……”

正啸微微点头，柳尚书长长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去，让正啸能好生安静的修养，执礼皱眉不展的送航焯出府。

“既然是正啸如此苦苦相求，我便再给他十日。”航焯愤然的看向执礼说道。

“是。”执礼行礼道，执礼送完柳尚书回到府中，看见谢青轻轻扣上正啸的房门出来，执礼咬紧牙关，眼中都是寒意。

“少主说得有理，若是罗虎都不见了，此事也是蹊跷。”

“少主就是偏袒他，我倒要看看，他能翻出什么浪，弥补这个过失。”执礼咬牙轻吼道，“这个人当真不能留。”

“执礼。”

“我知道，等少主先把伤养好。”执礼愤然而去。

谢青看着执礼离去的背影，深吸一口气，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此时还隐瞒此事，是否妥当，可是正啸便是挨了一箭，他亦未说。

茉云自然在人的接应下，逃匿而去，他坐在马车之上，看着自己的双手，手居然抖了一日。

此时茉云被带入了一所庄子，见一人坐在月下喝酒，似乎在等着自己，茉云边走边望向那人，此人鼻梁高挺，眉目深邃，一看就有关外之人的血脉，似笑非笑的面容也算俊朗，眼中透着寒气又流出孤寂，壮硕的臂膀依靠椅手而坐，脚也踩在椅上，侧目看向自己显得狂野不拘。

“方茉云？”

“对。”

“值得吗？”

“人活一口气。”茉云自顾自的拍拍身上的灰尘，坦然而松弛坐下。

那人两道浓浓的眉毛好似泛起波澜，眉尾挑起，笑容更显邪魅。

“你谁啊。”

幽戎没有说话喝着酒，深黯的眼眸里透着孤傲的平静。

“是谁不重要，可以带我离开京城就行。”茉云自顾自的拿起酒壶，往另外一个杯子里倒着酒。

“可以，取了东西就走。”

“什么东西？”

“卢家人的狗命。”

“卢正啸，我已经干掉了。”茉云端起斟满了酒碗，丝毫不迟疑的喝着酒，如解渴一般。

“我知道。”幽戎良久之后回答道说，“卢正啸，一般人杀不了。”

“我看起来也不像正常一般人吧？”

幽戎忽的端起了酒倒在里地上，面对茉云有些不解的目光，他黯然说道：“他曾是我最好的朋友。”

茉云愣松了一刻端起酒，坐得离幽戎远一点。

幽戎嘴角上扬又斟满了酒杯：“为什么这么恨朝中人？”

“找人干活，看了人的履历吧。”茉云顺手拿起花生剥开扔嘴里。

“你这人，为自己活得也算纯粹。”

“为别人活，多累。为自己活，痛快。”

幽戎侧身望向茉云，茉云畅快的咧嘴笑笑，两人就这么喝着酒。

良久之后，幽戎看向月亮叹息的说道“我叫幽戎，知我为何这么恨卢家吗？”

“不知，但是想必不是我这样的原因。”茉云笑着解释道，“我是个神经病，狗咬我，我咬狗的那种。”

幽戎倒是被逗笑了手撑着头看向茉云。

茉云转头望向幽戎说道：“而你，太重情义。”

两人眼神对峙，茉云一脸坦然，幽戎怔松半刻还是望向茉云的眼睛，不知为何两人眼神都透着坦率，却又总让彼此觉之深不见底。

“这怕不是一个人身上该配的东西吧，除非你是个卖佩饰的。”茉云指着幽戎腰间说道。

“幽戎也乐了像介绍自己朋友一样介绍道：“这是我哥的遗物，这是我弟，我爹，我娘……他们都是那一场战卢家杀的。

茉云看着佩饰没有任何波澜，倒是挑眉从上到下打量了幽戎一番，喝着酒笑笑说道：“小伙长得挺俊啊，怎没骗到一姑娘佩饰，不应该啊。”

幽戎倒是顷刻被逗笑了，素来能在面前这般开玩笑的人亦不多。

“大仇未报！”幽戎亦随意笑着说道，“也没碰见合眼缘的。”

“何为合眼缘？乱世之中还要求这么高？”

“合眼缘就是你不知道人是谁？人也不知道你是谁？但是可以聊得很投缘，打得很畅快，玩得很开心。”

“你们峑戎流行见到一姑娘便打一架？”茉云抬眉看向幽戎说道，“那看你身手，着实也难找。”

“找对象和交朋友一个理！”幽戎亦乐了回答道

“你就是这般交上卢正啸这个朋友的？”茉云喝着酒看向星空随意地说道，“倒是没想到卢正啸还能这么狠，独独留下你活着受罪？”

幽戎咬着牙，脸色的笑容瞬间变僵硬了，良久之后说道：“我幼时厌恶打战，更不想和朋友兵戎相见，本想逃离……那场战我没去，卢正啸去了，我家人一个都没回来，哼，人啊，这辈子，就是逃不掉……这爱恨情仇啊。”

“那就忘了跟他做过朋友吧！人生在世，爱和情，笑纳聚散，恨和仇，不死不休。”

“说得好，来，干了。”幽戎豪爽畅快的笑了，举起酒碗看向茉云。

两人一饮而尽，幽戎看向苍穹，漫天繁星在闪耀。

“幼时娘跟我说，天上的星星都是故人？”

“中州南境也有这样的说法，咱两老家离得算近。”茉云继续自顾自的斟满酒碗说道

“我小时不信，可现在希望是？”幽戎抬头仰望着，“你，信吗？”

“不信。”茉云轻描淡写的喝着酒，“那显然都是长辈们匡你的。”

幽戎挑眉看向茉云:“我也就这点念想。”

“小时候我们村，晚上天上不知掉下个啥，还引起了火灾，村长带着大家，一个劲的叩拜，还说我们家是不肖子孙，我问我哥为啥，我哥大声说，可不就是全村都是不肖子孙，所以故人都看不下去，大晚上砸个东西下来把村里点了，不让大家传宗接代，最好还把我们都烧死，断子绝孙。”茉云乐了说，“我们被赶出了村子，我就再也不信了。”

幽戎和茉云两人顿时想着都笑得前俯后仰。

“这里的天空没我们那儿好看。”茉云喝着酒抬头看着说。

“差远了。”

茉云看向漫天的星空，突然不知为何想起，卢正啸也习惯了这么抬头望向天空，也许因为现实活得太过失意吧，自己来了京城才知道，他真的是有病，他的这一生本可以不知道过得多么惬意逍遥，他若不坚持斩了贻误军情尹恒的大哥，他若不是杀伐果断得罪了那么多人，他若不是坚持战而不和，他若不是辱逆待他如子侄的皇上，他至于活得如笼中困兽吗？

今日再见到了幽戎，茉云才明白他那颗刚强得刀枪不入的心，是因为麻木了才刚强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