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跋扈 第5章 莫既相逢却匆匆

东方欲晓之时，茉云就行色匆匆出府衙，赶来了城门口，看见小乞丐难得穿了一身虽有补丁却洗得干净的衣裳，提着一个破竹篮里放了上香的器物，还有元宝钱纸，一些新鲜野果和两个鸡蛋。

“茉云叔叔。”小乞丐远远看向茉云就飞奔而来。

茉云顿时立在原地，有些局促的抬手摸摸鼻子，为难而忐忑的瞅着小乞丐，不知如何开口才好。

“抓到那妖人了吧。”

“抓是抓到了一个，但是好像不是那大巫师……”茉云说话鲜少有这般没底气的时候

“那大巫师呢？”

“没在……”茉云试探的小声说道，目光似乎都不敢去触碰小乞丐眼中的失落。

“啊？”

“但是你放心，我定能抓住！”

“可是你上次说……？今早就去拜祭爹娘跟他们说……”小乞丐的眼眶有些微红。

“哎，马有失蹄？”茉云为了不挡道马上拉着小乞丐两人蹲到了城墙边宽慰道，“但是我已经带人将铸心堂的那个铸心楼抄得干干净净，戳穿了他们骗局，还抓了他们副堂主。”

“太好了！日后他们就不能再出来行骗，再没得小孩的家里被骗了？”小乞丐顷刻又笑了说道

“这会让你觉得太好了？”

“当然了，以前我爹就说过，我若摔了一觉就把坑填平了，其余弟弟就不会摔了，你不用难过，这也是好的。”

茉云顿时有些哽咽看着小乞丐微微笑了点点头，心想他还不如哭一顿，自己还好受点。若这世上之人都如这孩子这般，自己受了苦难，希望别的孩子不受苦，那就便没有鸳鸯这些恶人。可也或许就是因为，小乞丐还只是个孩子。

“给！”小乞丐开心的递过一个鸡蛋给茉云，两人蹲在墙根边上开心剥着鸡蛋吃。

“这是你祭品吧？”

“嗯。”

“咱吃这个不合适吧？”话还未说完，茉云已将鸡蛋全部塞嘴里。

“今日，我本也没法去了，还是等大巫师落网再去跟爹娘禀报。”

“那这果子也别浪费了，到时候给你爹娘采新鲜的哈。”茉云伸手拿起便咬道，正好自己还没用早饭，腹中空空。

小乞丐也乐了，自己也拿起果子咬着。

“带着小乞丐们到处去城里窜窜，看有没得什么落网之鱼，我一并给逮了。”

“好！我今儿就发动大家一起去找。”两人就这般蹲在墙角咬着果子。

天已经微亮，出城经过之人中有好心人依依稀稀因认出了小乞丐，丢了一文钱到他篓子里，然后看向茉云说道“这般大了，去找个活干。”

但是说完就走了，也朝他前面丢了一文钱。

“他不是……”小乞丐起身要解释道，被茉云一把拉住。

“诶，人生在世，不必这么较真。”茉云捡起那文钱塞到自己兜里

小乞丐愣了半刻，无语的看向茉云。

“亲兄弟也得明算账。”茉云理所当然的起身，想着眼神又露出了凶狠道“你的就是你的，人家的就是人家的，这世上帐一定得算清楚，没有什么该的一说，什么你该穷，该死，该受欺负，都是鬼话，欠了你的，就得还。”

小乞丐咬着果子笃定的看向茉云点点头。

“这些善人给你的好心，你便接着，他们的好心自有好报，而那些恶人说什么舔一下鞋底给你块金子，你死也不要。”茉云拍着身上的灰说道，“蝼蚁尚且偷生，咱为了活着，不偷不抢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小乞丐仰头看向茉云，太阳正在茉云身后冉冉升起，阳光顷刻变得暖暖，不知道为何听茉云这般说，心里好受了些。

“所以咱没什么可拘谨的，嘴要甜，特别见夫人和漂亮的千金出门，即刻迎上前，可千万别碰人衣裳，你就说，姐姐这般漂亮或夫人这般慈眉善目，你要夸人家先，对吧？他若不给，那也正常，这年头谁赚钱都不易，咱也不记恨。咱图他下次，她万一不好意思了，就给了。”茉云想着一脸专业的边演示着，边传道授业道。

小乞丐顿时笑得不行看向茉云，差点都被果子给呛到。

“青岚你知道的，长得那般可人，去哪家做个小丫鬟不行啊，我第一次见她，我就夸她长得这般好看，人就跟我大江南北的跑，若不是她在，我那两哥，铁定要饿死一个。哎……主要是当时我没想好饿死哪个？现在想来真是对不住人家，早知道其实我那大哥饿死还好点。”茉云拍着灰叹气道。

两人都一路谈笑风生的回城里，到了岔路口两人分道扬镳。

“行了，回去吧，我也回去补个觉，记住啊，有事千万别自己去，来府衙找我。”

“好，茉云叔叔，我等您抓住那个妖人。”

“放心吧。”茉云抬手拍拍小乞丐的肩膀，小乞丐抱着篮子欢心雀跃的跑回去了，抬眼看向小乞丐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昨日那大巫师怎会不在呢？定是那大老鹰将其吓跑了。说来自己就气不打一处来，不论是大巫师还是大老鹰，都最好祈求别再让我碰到。

茉云往府衙走去，此时霞光已漫道，万物似乎都已抹上一缕鲜艳。而方茉云却觉得昏昏欲睡，昨晚逮人到半夜，今日天未晓又赶去城门口答复小乞丐，自己快撑不住，得先去补个回笼觉。

可一进府衙，茉云抬眼望去顿时眼露凶光，府中诸多人犯被放出，都颤颤巍巍的被家人搀扶着回去。

“怎么？都这般厉害了？朗朗乾坤，大清早的，越狱？”茉云愤然斥道，此声传出，那群案犯不自觉的躲去，眼露惊恐纷纷蹲下抱头。

“卢大人有令，放出这部分案犯，让他们先回去自行养伤，伤后在回府衙领罚。”白岩走出来说道，他是府衙新任参事，随新上任的司马大人从京城来的。

“什么？”

“方参军，在下白岩，是随司马大人一起刚来中州，新到任的府衙参事！”白岩一身官服穿得一丝不苟，有礼有节的行礼道。

“哦，白参事，幸会！你叫我茉云就好！”茉云想着好像是听宋刺史和师爷说，新来的司马大人是这几日到任。只得心想他放的那便作罢吧，毕竟人家是上官。

“方参军，卢大人在堂内等您！”

“好。”茉云看着的眼神，白岩转身之后茉云看向众人“怎么？”

“大清早的，府上宋大人和郑大人让我等到处寻您。”

“哦，没事，谢了！”茉云心想还是得去拜见一下新来的直属上官再去补觉，一脸的睡眼酥松的往内堂走去。

而众人早已恭候多时，抬目望去，新来的卢大人身姿挺拔，目光如炬，冷峻和矜贵浑然天成，神态沉稳自若，步伐坚定有力，抬手间都流露刚毅的气息，也散发出一种不可抗拒威猛之气。

其实清晨府衙中人就已经传开，卢正啸乃元帅之家卢家的嫡子，年方十六时，便官拜边疆镇军大将军，让西南边境外敌闻风丧胆，深得圣上信赖倚重。

可这么一位年少就得志的将军，不知因何缘由被贬入中州为司马。众人见到正啸的真容，更是不禁感叹其英伟，实乃人中龙凤，何以来到此地。

中州府衙的刺史大人宋大人一见卢正啸，便一脸慈笑的马上将行礼卢正啸扶起。

宋大人须发稍许斑白，高瘦的身姿透着儒雅，面容和善可亲，是一位学识渊博的老文臣，他本是卢正啸父亲的旧识。

“以后州府的事务都交给你了！”宋刺史轻拍着正啸的手臂说道，满脸都是欣慰的看向正啸。

茉云往内堂走，同僚们却已纷纷告退出来，问道“完事了？”

“你哪去了？我们都完事了，你的人都还在里面，”

“为何？”茉云看向他们道

“不知，大人说，众人先行退下，他会再一一传来述职，今日让你们司法队的人留下回话。”

“哦？”茉云恍若还在梦中往里走，被同是参军的府衙司军参军刘雄山拉住。

“你怎么连官服都未穿？还不快去换！”雄山低声骂道

“有道理！”茉云马上飞身就回了内院，从箱里找出咸菜版的官服，一通穿上然后往内堂跑去，自己真是困极。

茉云未等通报直接就跑入了内堂，看见他们四就这么跪在地上，自己亦没多想，进屋就行了跪礼节。

“大人在上，卑职司法参军方茉云来迟，还望大人恕罪。”

众人看向衣衫褴褛如咸菜，博带随系如浪子的方茉云不由得忍俊不禁。卢正啸身边的龚威行和白岩互相看了一眼，看向方茉云亦乐了。

“嗯！！”卢正啸之声平稳而有力，似乎与生俱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嗯？”茉云扶正自己带歪了的官帽，心想这新来大人为何还不让起身，便自顾自的起身了，抬头看向卢正啸。

卢正啸亦端坐在堂前的黑漆扶手椅上看向茉云，两人四目相对。

“我……怎觉好像见过大人？”茉云还有几分睡眼稀松的看向正啸。

“头！昨晚见过……”小马旋即拉着茉云的袖口一脸错愕的小声道

“大老鹰和四只雕？”茉云看向正啸和他身边站着的四人恍然大悟，顿时瞌睡醒了一半。

速来慈眉善目的宋大人亦瞪向茉云。这家伙当真是什么祸他都能闯。

“刚才……他们叫他什么大人来着……”茉云小声看向小马。

“我家大人，姓卢，卢正啸！”白岩缕缕自己的衣袖抬目看向茉云应声道。

“哐嘡”他们四人全部行了大礼磕头未敢起身。

茉云顿时生无可恋的用手捂着额头，一脸惨痛立在原地，心中好似有万片竹林被雨打风吹去。

“头，您的手，应该遮不住您的脸！”小马欲哭无泪的说道

“昨日我等在鬼市见方参军逮捕一干案犯，简直有点放浪形骸！”

“诶，白岩你别这么说，方参军，官威赫赫，让我等倒是大大长了见识，这世上居然还有人敢威胁我家大人，问他想不想死。”正啸身边的随将威行补充道，小马听罢嘴唇微微有些颤抖。

“你们都干啥了？”宋大人吹着胡子就瞪向茉云。

“关键是众人问方参军高姓大名，他说他叫卢正啸！”

茉云“哐嘡”一下也跪了下来。

“他还以卢大人的身份，当着众人对着舞妓写诗，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

“什么翻红浪？”宋大人的声音真是一声更比一声高。

“方参军，你昨日未经请示去鬼市逮人就算了，他还狂言说自己叫卢正啸？去跟一舞妓写诗，还春思荡，鸳鸯翻红浪？”沈师爷是宋大人的门客，在府衙已多年，在府衙内素来亦受人尊敬。

“方茉云！是不是！”宋大人吃惊的弯腰看向跪着的茉云。

“不是，宋大人，我怎么写得出，那是一个姓柳的诗人写的！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再说人也不是妓女，人家卖艺不卖身的！”茉云无奈的笑着解释道。

“这是重点吗？”宋大人愤然拍着桌子恨铁不成钢的骂道。

正啸抬目而去，方茉云的气息依旧从容不迫，看似仓皇认罪的姿态下，此人的心灵深处是一汪深潭，纹丝不动。

“你说你是卢正啸？你知道卢正啸是谁吗？”宋大人也气不打一处来吼道“方茉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