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跋扈 第205章 立威

正啸走回营帐，眼神中却透出一抹难掩的忧虑与无奈，他皱眉低头翻看着案上的文书，指尖微微用力，神情没有丝毫的松懈。

若辰看着他这模样，忍不住轻叹一声开口劝道：“现在边关和南关大营顺利合营了，周总教头也回来了，您何苦日日这般操劳、忧心。正是过年时节，人总得有松有驰！”

执礼望向若辰语气中带有几分愁丝的解释道：“少主是思虑着，年节一过，奉圣上旨意，西营的边军亦会赶赴南关合营，到时候军中事务只会更复杂……”

若辰闻言神色微沉，显然也明白了正啸的忧虑。边关大营由元帅统帅，震北将军坐镇多年，与正啸本是一体，自然合营如同兄弟一起过日子。但西营不同，虽然也是卢家军出身，但其统帅乃正啸爷爷卢老元帅当年的旧部，虽与卢家关系紧密，但是终究这些年来往没有那么紧密。

正啸看向文书，渐渐思绪有些抽离，还有一件更让他忧心的事，他的岳丈，也就是亡妻的父亲程老将军，曾是西路军的统帅。程老将军离世后，程家一落千丈子嗣不济，居然猖狂到卷入私盐案与贩卖妇女案，迫使卢家只能选择放弃对程家的庇护，最后都被重判，程家也绝了后嗣。

但是于西营而言，程家后人再不济，那也是老统帅的后人，军中不分缘由的偏袒故人之后是常态，所以西营军中难免有怨气，而这些案件，茉云或多或少参与其中，恐会迁怒于她。

可是想到此，他马上咬牙抽回了思绪，他心中明了，现在摆在眼前最重要的便是西营军与边军此次合营，若处理不慎将士离心，那是军中大忌，他不该思虑其他，更不能有私情和偏袒，这也更会导致她成为众矢之的……

营帐内一片沉寂，若辰与执礼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神色中读出了相同的担忧。

到了用膳之时，正啸他们才起身去到了元帅营帐，准备随同元帅一起和将军家眷一同用膳，一走进去就听见了依妮欢快的声音。

“爷爷，刚才我还说，爹爹只有军务，再无其他！”依妮看向元帅笑着说道：“其实也不尽然，不管我爹多忙，多不想搭理咱，只要茉云姨出马，顷刻能让爹从公务中抽身，那时在中州，就是大晚上我爹秉烛写奏折之时，茉云姨都能喝多了摔在院中指着我爹的房间，叫我小声点，那屋里住这个大老鹰，姓卢，他凶且恶！”

元帅顷刻被逗乐了，威行也想起了当年之事，乐得不行说道：“对，她还嚷嚷说那不是个好玩意，硬是半晚上将将军从房中吵了出来，气得暴青筋！刚也是，也就茉云有这个本事，能在大将军议事的时候，让他分心出来管她。”

依妮笑着看着元帅说：“对，所以昔日在中州之时，我就忽然觉得，我都不生气爹没空管我了，因为茉云姨更需要他管！”

众人的笑声此起彼伏，气氛轻松而热闹。然而，站在一旁的季岚，目光落在依妮身上，神情中透出几分若有所思的复杂，隐藏着某种忧虑。她自幼在京中官宦人家长大，自古女子若能干预朝政，军务的，皆不会有好下场……

依妮抬目便看见了走入了营帐的正啸，她眼珠一转带着几分揶揄的笑意看向正啸说：“爹爹不搭理我，就只搭理茉云姨！”

正啸闻言，目光中顷刻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卢依妮，不得胡言！”

依妮被他突如其来的冷意震住，怔了一瞬，转头愣愣地望向父亲，原本带着戏谑的笑容瞬间收敛了几分。

正啸深吸了一口气，双眉紧皱地说道：“军营之中切不可胡言乱语！”

依妮沉默片刻，忽然仰起头，认真地问道：“可爹爹当真不觉得茉云姨好吗？”

她的语气如此直率，让原本平静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正啸站在原地，脸上毫无波澜，声音低沉而决绝的说道：“军营之内，绝无私情，不得胡说八道！”

依妮嘴唇抿了抿，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没再开口，可是任谁都能看见她眼中的失落和不悦。元帅站在一旁瞪着正啸，正啸亦吸了口气，自己是不该当着众人面的斥责一年多才见一面得女儿的……

帐中原本轻松的氛围顿时凝固了几分，将军们和家眷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化解。

就在气氛僵持的时候，茉云正好掀开帐帘走了进来，扫了一眼桌上众人的表情，视线落在依妮身上，挑眉问道：“怎么了？”

依妮干脆毫不遮掩地忿然说道：“我说爹看重你，爹说军中无私情，让我不要胡说八道！”

元帅闻言吃惊看向依妮，无奈的说：“依妮，你这丫头！”

随即，众人都抬眉瞥向茉云，似乎在等她的反应。

茉云故意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语气中透着几分调侃说道：“还好，听你这么说，我松了口气！你爷爷当着众人的面给了我一个六字军牌，搞得我颇为忐忑。毕竟单字号军牌之前都是你卢家人的，幸好你爹这人脑子还算清醒。”

依妮一愣，追问道：“为何？”

茉云坐下拿起筷子，一本正经地指着众人说：“哦，人家来投军为国效力，他们都只要卖命就行，到了我这里，老子还得卖身啊？而且一分钱没有，就一个字就把我卖了？哼，你爷爷这梦，做得可真美！”

这话一出，帐中顿时哄堂大笑，连周总教头都无语的笑了看向茉云。连元帅都摇头笑着说道：“这丫头，你怎么这么想呢！”

“我爹多好啊！”依妮亦笑得不行的说道，“武艺超群，威猛不凡，顶天立地，气吞山河！”

“你这丫头，你不能用打战的标准衡量，你以后选夫婿，就得选你沧海叔叔这种的，别人说你畅夏婶婶，出生低微，言行无状，胸无点墨，教不好儿女什么的，可你沧海叔就觉得她好，还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嫂子就是命好，沧海哥就是那种这世上最好的夫婿！”茉云指着沧海和畅夏一脸的敬佩的说道。

军中任谁都知道茉云素来尊敬沧海，可是如此甚赞沧海，威行他们都乐了，沧海一脸无语的望向她，畅夏则一脸不好意思的笑着挠挠头。

“最不济，像周总教头这种恶人吧，见谁都打骂，幸亏他发飙亚亚听不见，而且他至少不打亚亚！”茉云继续笑着评价道。

顿时周总教头瞪向茉云，众人哄堂大笑，威行笑得最厉害，周总教头对他就是一脚，周总教头素来是军中最严厉之人，谁敢如此取笑他。

此时依妮长叹一口气补了一句：“那这么说，完了，我爹更糟，一言不合就动手，特别是对您！”

众人更是笑得欢畅，茉云亦乐了不经意的看向正啸，谁知正啸亦看向她，两人顷刻间四目相触，茉云马上躲开了眼光。

若辰亦捕捉到了两人的目光，轻轻一笑，茉云本是如此，不论正啸陷入到什么困境，她都能轻易化解！

众人又恢复了轻松愉快的氛围，杯光交错之间，享受着这短暂的团聚。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年节一过，军营便迅速从欢庆的氛围中抽离，投入到紧张的准备工作中。为了迎接西营的到来，将士们各司其职，整个军营内外都显得忙碌而有序。

茉云在送走依妮之后，便一直乖乖待在自己的营帐中养伤。每日里研习兵书，甚至碰到自己不懂的地方时，居然会虚心请教执礼，让执礼都有几分受宠若惊。她好似也多了一份刻意的回避，几乎不主动出现在正啸面前，而正啸亦因军务繁忙，无暇兼顾她。

与此同时，西营的军队在魏副帅的统领下，已经抵达了南关。魏副帅是西营的统帅，他品阶比正啸还要高，当年他是老卢帅一手提拔起来的得力干将，与卢帅昔日一起驰骋沙场，情同手足，后来被皇上任命为朝中副帅，统领西营。

魏副帅久居西营但威名远播，他的军队纪律严明，作风强悍，军中上下对他极为信服。

元帅一早便亲自站在营门迎接，目光远远望向西营军队的方向，魏副帅远远瞧见了卢帅，疾驰而来下马跪拜，元帅豪爽的大笑着将他一把拉起，老兄弟两人来了个热烈的拥抱都畅然而笑。

正啸抬目望向这纪律严明的西营军队，心中倒是欣慰，可是他也知道这次两军的合营，也是一次边关军的考验。而这份考验中，若能避免偏见与芥蒂凝成一股力，那将所向披靡，反之则军心动荡，后果不堪设想。

魏副帅此生最崇拜之人便是老卢帅，正啸是卢家老卢帅最看重的子孙，所以魏副帅在正啸小时候就对他极为看重，他欣慰的拍着正啸肩膀，顿时眼眶都有些红润，只因他在正啸眼中见到了老卢帅的影子。

“好！啸儿，颇有老卢帅的风范！”

“他啊，岂可跟咱爹相提并论！”元帅笑着谦虚的说道，“还不给你魏叔行礼！”

“魏副帅！”

“诶，这辈子你就叫我魏叔！”魏副帅豪爽的笑了说道，“来，你们这些小的们还不来拜见元帅和大将军！”

魏副帅旗下的诸位将军马上上前行礼，元帅顿时笑了一手扶起崔老将军，然后看向诸将说道：“都起来！”

崔老将军也是军中老人，他两年轻之时，就是老卢帅安排的让他两搭档，魏副帅性子急，崔老将军自入军就是个性子温吞稳重之人，也从来不计较得失。

“这老家伙总是这个德性，躲在后面！”魏副帅指着老崔笑着说道。

“元帅，一路随着魏副帅着急忙火的赶来，我这把老骨头都要颠没了！”老崔笑着说道。

“看着你两这互相打趣的样子，就好像回到了当年父帅跟前的样子！”元帅爽朗的笑了说道，“快，正啸，震北，沧海，营大军进营，好生安置，将士们一路都辛苦了！”

“是！”

“晚上边关设宴，为西营将士接风，让全营参军以上将领全部入我营帐！”元帅抬手豪迈的说道。

“是！”

众人忙了一日，晚膳之时元帅在营中设宴，为西营的到来接风洗尘。按照规矩，参军以上的将士皆入元帅的营帐用膳。

东山按照元帅的授意，亲自在营帐中忙碌的操持这，考虑到元帅对茉云的看重，他循例为她在营帐中也准备了一个坐席。

他见她还未来，便准备遣人去请她，却不料魏副帅在一旁冷冷开口，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屑：“方茉云是何人，她什么职务？何德何能，岂配踏进元帅营帐用膳？”

这一句话犹如平地惊雷，顿时让营帐内的气氛一滞。南关的将军都抬目望去，几位参将更是眼中闪过一丝不满，尤其是小马他们正好坐在末尾，听得一清二楚。

还好东山反应极快，立刻挥手叫住了那名去请茉云的士兵，沉声说道：“有劳你去传话，说茉云重伤在身，养伤为重，不宜饮酒，就无需辛劳赴宴了。”

言辞之间，巧妙地掩盖了魏副帅的刁难，也避免了茉云的尴尬。然而，帐中的尴尬气氛却难以轻易散去。

正啸原本正与西营将军们交谈，听到魏副帅的这一番话，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执礼在他身旁，闻言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微微一沉，神色间隐隐带着担忧。

果然，他担忧的事情发生了——魏副帅此举，看似秉公行事，实则带着明显的下马威。他也许不仅是针对茉云的身份，更是试图通过她，立威于南关军。

而南关的诸将和茉云是何等交情，众人此时都不禁双眉微蹙，参将小马他们捏着筷子的手都在微微用力，眼中分明燃起一丝怒意，不过是碍于军中规矩，只能强行按捺下来。

元帅此时大笑着举杯，化解气氛：“诸位将领远道而来终需磨合，今晚我等先不谈军务，一心为众将士接风！来，喝一杯！”

他的声音洪亮有力，但话中的意图却再明显不过。魏副帅听罢畅然而笑，举杯饮尽，并未再多说什么。正啸面色如常，但心底却暗暗思量，这场合营不会那么简单。

执礼低头饮了一口酒和若辰相视一样，心中亦是警醒。方茉云素来锋芒毕露，绝不可能屈服低头。再加上过往与程家之过节，注定让她成为西营将士的众矢之的。这些老将若要发泄怨气，她将首当其冲。而茉云又怎么会坐以待毙，她如今在这军营也是一呼百应……

若辰深吸一口气，此时若斗起来，那么这场合营之局，怕是雪上加霜，正啸又能如何相护呢……

[橙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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