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跋扈 第158章 救赎

傍晚时分，若辰就和正啸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南华城中亦是声名显赫的玉家别苑。玉家老爷是南境闻名的文人雅士，而玉家别苑坐落在城郊一片绿树成荫之中，青砖瓦房与庭院中的花草相映成趣，宛如一幅生动且雅致的山水画。

众人刚抵达别苑，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站在门口迎他们，那便是玉老爷，他身穿一袭宽松的长衫，虽年事已高但气质儒雅，眼神中透出智慧的光芒，他微微一笑摸着胡须，给人一种亲切、豁达之感。

“大将军，关大人，欢迎光临我玉家别苑！”玉老爷欢喜的声音中，不带有半分迂腐的礼节，倒是充满老者的热情和爽朗。

“玉伯伯竟这般客气！”若辰上前行礼，温润而笑说道，“正啸，这位是玉伯！”

“多谢玉伯关照。”正啸亦恭敬地向玉老爷行了一礼，眼中流露出感激之情，关太傅的老友定是坦荡君子。

若辰望向玉老爷一脸崇敬的说：“玉伯，城中纷扰，故而我们特意来借贵宝地，希望能在这里能商讨要事。”

玉老爷听后微微点头，神情间透着几分凝重：“你们年轻人商议要事要紧，快进屋内用些茶点，你们细细谈，老生会将让这别苑之人全数屏退，你们放心在此歇息！”

“有劳玉伯了！”

“谢谢玉伯！”他们两人马上恭敬的行了谢礼。

“切莫多礼！”玉老爷笑着摆手道，在玉老爷的引领下，众人走入别苑。

深秋初冬的玉家别苑更显素雅与静谧，四周树木的枝叶已渐渐染上金黄与枯红，几片落叶轻盈地落在青石小径上，不显凋零反而为这片幽静的空间增添了一抹点缀。院中的老梅枝桠挺立，虽花朵未盛开，但清雅的轮廓，仿佛在静静等待着寒冬傲雪的来临。

两旁的翠竹依旧苍翠挺拔，它们顽强地抵御着寒霜，池塘倒映着天空云彩，水波微动，几尾红色锦鲤依旧再池中悠然游动，仿佛丝毫不受即将来临的冬日侵袭。

院内屋檐之下的窗棂上的雕花细腻精致，雕刻着古朴的梅兰竹菊图案，在黄昏的光线下透出淡淡的光影，处处透着安静平和与素雅精致。

玉老爷将他们迎入别苑，就马上退了去，知道他们有朝廷大事要商议，而若辰轻轻吸了口气看向这别苑，此处好似与世隔绝，让人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淡淡的宁静与安然，仿佛顷刻间只欲摆脱那尔虞我诈，只愿与此雅苑一同迎接静冬的到临。

正啸则没有半分赏景兴致的看向执礼和谢青说道：“让沧海派人将此别苑守卫起来，不让任何人靠近，将需要保护之人都接来！让鹿里他们进来，目前城中局势如何？”

“此情此景你不能歇会儿？”若辰看向正啸没好气的笑了说道，“正值露沾草，风落木，岁方秋……”

正啸压根没有搭理若辰，只是抬手指着门外，让他出去赏秋。

“了无趣味！”若辰起身丝毫不恼的走了出去。

直到入夜之时，茉云才和万莫回来，万莫手上都是吃食，他进来便放在了正啸的桌案之上，千山无语的瞪着他，万莫则开心的先递给了正啸，正啸的眼神亦是相当温和接过食物，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

然后万莫开心的分给大家吃，沧海亦接过便塞到嘴里吃了起来。

茉云则自顾自的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倒着茶喝。这时若辰和何友亦走了进来，万莫将扯开的饼递给了若辰，若辰亦温和的笑了微微点头，用手接过了饼，然后轻轻咬着吃了。

“这饼不错，麦香四溢，香脆可口！”何友尝了笑着望向茉云说道。

茉云放下茶杯看向何友说道：“这地肯定你哥找的吧？”

“怎得？满意否？”若辰笑了轻轻咽下饼才说。

茉云满脸憨笑的说道：“说笑了，关大人的品味素来高雅！”

若辰停住了望向茉云，显然这不是她平日里说话的口气。

“就是体谅关大人被大将军胁迫，没得时间出去观景吹风，画幅画，写首诗，感叹一番，啊，天凉了，叶落了，秋风吹，接下来是冬天了？”

“扑哧”众人忍俊不禁，正啸亦嘴角上扬了。

若辰温润的笑了，半分不恼的说道：“我抱怨了，他将我赶了出去！”

“此刻他带兵闯了南华城，我被控杀了小王爷……哎，可这些俗务跟如清风雅月的关公子着实不搭！”茉云指向窗外叹息道，“眼看就要入冬了，那首诗怎么写的，万山载雪，明月薄之，月不能光，雪皆呆白！大将军何苦如此为难咱们贵贵！”

“扑哧”众人再也隐忍不住哄堂大笑，正啸亦被逗笑了，自从茉云听人说起圣上曾赞誉若辰，人品贵重，诗文亦贵，贵贵就变成了茉云给若辰取的雅号。

“我用心干活还不成吗？”若辰亦无语的笑了说道，“你那案查得如何？”

“没想到瑞王爷属下着实还挺强干的！”茉云开心的拿起酒壶倒着酒说，“山中那些女子的尸首收拾得一个都不剩，可见也是干得事之人！”

众人皆望向茉云一脸风轻云淡的样子，要知道谋杀小王爷是如此大罪。

“那你打算如何？”执礼望向茉云说道。

茉云一杯酒下肚说道：“我准备搞得成的就搞，搞不成就跑，要知道在南华跑路是我常干的事，我十岁不到就从这儿跑路过，轻车熟路！”

众人都熟悉了茉云之腔调，平素就是没正经的。

“我倒是好奇，你为何如此熟悉，一进城就找到了她？”若辰望向正啸笑了说道。

“找什么？我刚进城，那地就爆炸了！”正啸无语的说道，“谁能来炸南华？”

“我啊！”茉云理直气壮且满脸自豪的说道，“当日跑路的时候，我就撂了狠话的，待来日定回来炸了这南华，绝不食言！”

众人看向正啸那忿然又无可奈何的表情，忍不住又哄堂大笑。此时腾腾正好去接了穆棱来，执礼按照正啸的意思，特意安排让他们也住进别苑，有个照应亦能保证安全。

“大将军，关大人，诸位将军，大人！”穆棱恭敬的行礼说道。

“无需多礼，腾腾让你二叔坐！”正啸温和的说道。

众人都看得出来，正啸待茉云的家人亦非常亲厚。

“这是……玉家学院！”穆棱瞧着四周望向茉云说道。

“啊！这里曾经是玉家学院！”茉云想着就乐了说，“我幼时来投靠舅舅家，舅舅就是把我和二哥放在这个学堂，结果……”

“结果什么？”

“结果他们学院，皆是大少爷，大小姐眼高于顶，才气逼人，日日奚落于我，哎，我只得弃文从武，走上这条莽撞的道路！”

穆棱无语的接过话说：“什么啊？她不知道去找谁学了点身手，将那些大少爷全揍了，被赶出了学院，从此走上了疯癫之路！”

“疯癫之路？”

“对，哎……你就是会看见街上有一个女疯子，日日蓬头垢面，扎一个冲天炮，只要碰见大户人家的孩子敢说她一句，她上去骑着就打，打一路！我和大哥皆以为她中邪了！”

“看见没有，你两皆是大户人家的孩子，我第一次见他只是给他下药，第一次见你只是一掌将你打晕，那都是我成长了！”茉云顿时喜笑颜开的看向若辰说道，“我小时候才叫做无所畏惧，锐不可当，且毫无底线！”

众人顷刻又哄堂大笑，正啸则看向茉云没有说什么，自己从见到茉云起，她对权贵和富家子弟的恨意一直深埋心底，许是就是在此时种下的。

深夜正啸感受到了茉云带着万莫飞身离开了别苑，他亦没有阻止。

夜色如此深沉，走在南华街上抬头望向那高耸的牌坊，忽然忆起了当年，幼时夜里她就是独自坐在街角暗处，偷偷抹着眼泪。

她的父亲明明是为了南境民众的安康殉职，她家破人亡来投奔舅舅家，却遭到的都是羞辱和白眼，更甚有人议论，他娘当年嫁给一个莽夫，这便是自食恶果……

她深吸一口气晃晃头，无需执着于往事，她带着万莫潜入了昆家，昆家的宅院此刻才真是显得格外静谧，但也笼罩着一股沉重的哀痛。

大门紧闭，门内挂着白色的幡帛象征着哀丧之意，昆家只能悄悄的为火灾中丧生的昆少举行葬礼。深夜已经无人在旁，只剩下四周的风拂过枯枝的沙沙声，院中隐约飘荡着纸钱被烧得化为灰烬味道。

而大堂中棺木就安置在堂中央，白布覆盖着棺盖，显得格外肃穆和寂寥。

茉云缓步走近棺木，她的手中握着一条断了的项链，那是她今日去后山从昆家别苑外捡到的，项链并不起眼，但是他认识这是昆家大少爷自小从不离身之物，是他母亲留给他的遗物。

她轻轻将项链放在棺木上，仿佛不愿惊动这儿的一切和那寂静的夜，默默地转身离开了昆家。

而昆家之中，芸莲看向昆老爷，那暴戾的面容好像被瞬间击溃，他走到了棺木前，拿起亦认清了那条项链，顿时再也隐忍不住，伏在棺木之上嚎啕大哭。

芸莲眼中却闪过冷漠的寒光，方茉云还是这般厉害，总能轻易戳破一切，让人一瞬间崩溃……

夜深人静，街道上只有寒风瑟瑟和几道月光洒在青石路面上，茉云心中不禁泛起了复杂的情绪。

昆少也许和自己才属一种人，他生前那满腔怨恨而又孤独无助的眼神居然能引起她的深深共鸣。她知道那种感觉，那些无法宣泄的愤怒终将会将一个人推向疯狂的边缘。内心的仇恨与不甘，如同毒蛇般缠绕在心底，慢慢会将人心和人性一同吞没。

然而，她与昆家少爷终究际遇不同……她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抬头望向明月深吸一口夜风，内心忽然涌起一股暖流。昆少被怨愤吞噬，而自己却被救赎。

那份救赎来自于一个人，一个能看清自己，也能让自己重新看清自己和看清这个世间的人。

茉云加快了脚步回到了玉家别苑，夜色已经如此深沉，别苑里一片静谧，她和万莫轻步走在青石小径上，尽量不发出声响，不想惊扰已酣然入睡的众人。

可当她抬眼望去，却见不远处的屋檐下，正啸房间的烛光还未熄灭，透过窗户洒出微弱的光芒，茉云则轻轻笑了，自中州开始，不论多晚回来，她都能见到他还在忙于公务的烛光，自己便会觉得心安，这微弱的烛光，在夜色中总好似照亮了她回来的路……

待茉云回房之后，正啸没多久便吹灭了烛火，千山静静地退下给他关上房门，千山不知道这是自己的错觉还是什么，他只觉得好像只要茉云在少主身边之时，她未回，少主便不会熄灯入睡。

茉云坐在床头望向窗外星河，幽戎都问她为何这么喜欢遥看星夜，因为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星河洒到天上，便能映出他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