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跋扈 第141章 自在

老太君脸色铁青，原本削瘦的身影在这此刻显得更加孱弱。她起身拄着拐杖愤然离去，手指攥得发白，仿佛在极力压制什么，而拐杖重重敲在地面，发出一声声闷响，仿佛宣告着此刻的孤木难支。

“娘！”元帅旋即起身去扶她，却被老太君用力拂袖甩开了手。

老太君回到营帐瞬间陷入了沉寂，刚才的怒火仿佛在这一刻将老太君压垮。她站在屋中，神情有些恍惚双肩微微颤抖，像是承载着太多的无奈与悲凉，已经无法承受。

她一声长叹，拄着拐杖缓缓坐下，坐在宽大的雕花扶手椅中，一只手紧紧握着一方绢帕，指节微微发白，仿佛在用尽全力压抑内心的痛苦。

另一只手将拐杖她轻轻放在一旁，可拐杖却硬生生掉落在地，她原本紧绷的脸庞再也绷不住，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顺着她那布满皱纹的脸颊滴落绢帕上，瞬间染湿了半片帕子。

她手颤抖着擦拭泪水，但擦拭不掉悲凉，整个人陷入了悲伤的漩涡中。强硬一生的她，此刻终于展露了脆弱的一面，她喃喃低语：“到头来，竟是如此……”

元帅他们跟入营帐之后，吓得顷刻间都跪在了老太君面前。卢家之人在营帐内内跪了一地，若辰轻轻停在了营帐外。

“娘，您要保重身体！”元帅深吸一口气的安慰说道。

可老太君似乎完全听不见这些，也顾不得自己往日在他们面前的威严，泪水仿佛将压抑了多年的酸楚，一同倾泻而出，如决堤的洪流般止不住地流下。

她那历经沧桑的眼神里，不再有往日的冷静与威严，取而代之的透着万千的委屈和无奈。风轻轻拂过营帘，带来了阵阵凉意，却带不走她心中的痛楚。

此时依妮轻声退出了营帐，狂奔而去，不一会儿死拖活拽的和小腾一起拉来了茉云，季岚有几分诧异，他们居然还将此人寻来。

茉云进入营帐之前，指着营帐们无奈的看向若辰他们，眼里似乎忿然在说，我怎得这般倒霉，碰见他们，若辰和何友本凝重的神情，瞬间轻轻被逗笑了。

“老太君……”茉云推开幕帘进入营帐之时，顷刻间一脸的嬉皮笑脸。

“滚出去！”老太君顿时马上擦拭了眼泪，厉声喝道，声音虽不大，却震得每个人心中一颤。

茉云则毫不畏惧的说道：“吵个架嘛，输赢是常事，我当日见到您将卢依妮管成小媳妇这样，我就想跟您吵了，还不是当日虚弱，您今日睡一觉，养足了精神，明日起来再找我吵嘛！”

“是我将她养成小媳妇这样？那是圣旨！我还不是希望她日后去那刻薄的宁老夫人那儿，能少受点苦！”

茉云依旧风轻云淡的坐下端起茶壶给自己倒着茶说道：“咱有一说一啊，安慰您可以，但是刚说好的事，不能改，圣旨不圣旨的事，您自己去想办法吧，我不管！”

老太君顷刻将手帕愤然朝茉云丢去，怒目圆瞪。

“自己管自己那一摊子事嘛！你终日耳提面命让他们去完成您夫君的夙愿，您也没提出如何剿灭峑戎啊，你只会说你自己看着办，反正要破了峑戎，对吗？那我这跑去了暗营，我也不会写封信给您，老太君啊，他们太黑太狠了，现在咋办啊？”茉云毫不在意的，端着茶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执礼他们顿时都忍不住伏低头，若辰和何友在营帐外顷刻被逗笑了。

“不知道给我倒杯茶喝啊！”老太君瞪向茉云没好气的吼道。

茉云瞬间笑嘻嘻的，端了一杯茶递给老太君，老太君愤然接过来自己喝着，长叹一口气，似乎刚才的哭泣的气息还未调整过来。

“但是您这事，我可以给您出个主意，我师承琼华，跟我师父感情老好了，我可以写封信给我师傅，让依妮去琼华习武，你就跟圣上说，是怕峑戎报复保命之策。”

“她不用回京了吗？”

“那我跟您保证，以你孙女的性子，她再习得一身武艺回京，不需要麻烦您了，若是皇上还要赐婚，宁国公老夫人定然泪洒宫廷，连滚带爬的求皇上千万别赐婚。”

依妮顿时抬起头一脸期待的看向了茉云，然后看向了正啸粲然而笑，正啸温和的抬手摸了一下她的头。

“姑娘家家，学什么武？”老太君轻声嘟囔道，言辞中还是诸多不爽，但是显然是被说动了。

“老太君，像您这种单靠气势就能震慑八方的难度太大了，学点武艺傍身，帅门嫡女，怎不好日后出去任人欺负！”

“都跟你一样？”老太君没好气的怼道。

“我怎么了？”

“你很不错！”老太君一副眼中无望的神情看着茉云挖苦道：“贤良淑德，琴棋书画，样样好！”

依妮则被逗笑了，茉云无语的转头望向她没好气的说道：“这会儿知道笑我了，刚怎么跟个鹌鹑似的！”

“哎呀，茉云姨，是他们说，若辰叔叔都可以为了给爹力挽狂澜而大婚，我是爹的女儿……”

正啸深吸一口气皱眉望向依妮，可营帐外的季岚眼中却透过一丝伤感，虽然这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事，可是自己亲耳听见还是这般难堪。

“别胡说八道！”老太君顷刻瞪向依妮骂道，“小女儿家，你懂什么？你若辰叔婶乃天作之合！”

若辰伸手轻轻握了一下季岚的手，季岚才有几分怯懦的望向若辰，若辰则温和的笑了，笑容如三月春风般温暖，示意她不用在意。

此时又传来了营帐中的茉云的声音：“就是，你别看京城将关若辰传得如何神乎其神，他就是日日里什么云云月月太多了，人跟你爹一般大，你都快谈婚论嫁了，人连个对象都没有，亏得她夫人，这般优秀却喜欢他几十年不离不弃，正所谓呆头鹅碰见了傻孔雀，天作之合！”

顿时众人忍俊不禁，若辰一脸无语的看向身边捧腹大笑的何友。

“可你不一样啊，有其父必有其子，看你两的爹，卢正啸和宁小公爷两站一起，那就像……像每日里沧海跟执礼站一起似的，大雕旁边站个掉毛鸡，他不搭啊！你还愿意嫁，嫁什么嫁！”

“扑哧”众人哄堂大笑，连老太君和元帅都笑得不行。

“都起来吧！跪着干什么！”老太君看向元帅等人无语的说道。

元帅被震北扶着起身，众人亦才跟着起身。

“诶，卢正啸！”茉云放下茶杯没好气的喊道。

正啸亦没有好的表情望向茉云，两人在众人面前就未曾给过对方好脸。

“上次说的，立功之后，那套枪法教我！”

“你又不上战场，学什么枪法！”

“刚你们家老太君讽刺我贤良淑德琴棋书画都没有，我学了枪法，我日后便能反驳，我刀枪箭射样样拿手！”茉云抬手指着正啸没好气的说，“你要是又说话不算数试试。”

正啸抬目瞪向茉云，眼神中迸射出怒气，茉云说完便一溜烟就跑了，千山他们都笑得不行。

元帅忽然转身望向正啸叹息着说：“自小打你骂你逼你练武，待你别震北他们严格，你也别怪爹。”

“父帅，你听她胡说。”正啸无语看向卢帅说。

“你看，你不是得亏有这身武艺，你震北哥都被她鞭子抽得跟菠萝似的。”

正啸愣了半刻满脸皆是无语的，元帅叹息着拍拍正啸肩膀，众人都忍俊不禁，跟老太君行礼后，才走出营帐。

“爹，明日你闲暇之时，可否带我去腾腾去骑马！”依妮顿时喜笑颜开的望向正啸说道。

“好！”

“若辰叔叔，你知道吗？我可以去……”依妮想着又放小了音量说道，“我可以去南容习武了！”

若辰温和的笑了看向依妮点点头，季岚却深吸一口气替依妮开心的笑了，到底是帅门的千金，若是其他达官贵族家的千金小姐，别说习武了，恨不得将养在家，连院门都不出那才是高贵，更别说以全家之力为她摆脱一生枷锁！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依妮想着便如鸟儿一样欢快的蹦跳着走了，“我去告诉腾腾，爹明天带我两去骑马。”

何友亦笑了长长松了口气说道：“太好了，哥，咱两也松了口气，在京里你还说，若皇上下旨赐婚卢依妮入宁国公府，正啸哥回来不雷霆大怒，责我二人无用才怪！”

若辰亦被逗笑了看向正啸，正啸亦抬目望向他两，他定然是知道这段时间，关若辰是如何使劲浑身解数为当日的南境败局力挽狂澜，不然他连去暗营的机会都没有。

正啸沉默片刻，微微低下头声音低沉而有力的说：“谢了。”

若辰抬眼望着他，温润如春风般的笑了，声音带着淡淡的调侃：“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他的声音如夜风般轻柔，语气亦平和如常，仿佛这些年替正啸挡风遮雨的都只是他应当之事。季岚看向若晨，他眼中那份深沉的信任和不言而喻的兄弟之情，如水一般柔软而坚定。

正啸忽然伸手，轻轻拍了拍若辰的肩膀，动作沉稳有力，眼神中带着鲜少表达的肯定与感激。

若辰微微抬头，嘴角泛起异样笑意说：“但是愚友自知能力不济，兄台之事，但凡茉云出马才真是大显神通，药到病除，青云浩荡非难遇，天遣奇才独不易。”

正啸瞬间就没好气的转身了：“天遣奇才？不知我做了何等恶事，要遭受这般天谴，碰到这种奇才。”

众人哄堂大笑，若辰亦笑得肩膀都在颤抖，季岚望向营若辰和正啸并肩同行的背影，帐外篝火的火光映照下，将他们的身影拉得漫长，他们自小并肩的这份情谊，也在时光的流淌中愈发深沉而坚定。

而方茉云有的，便是他们，高门深，殿墙围，半生山河，半生枷锁，于天地间寻的那份自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