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跋扈 第107章 忠诚

翌日，初春的寒意卷席了整个南铸。

府衙之内三位审官高坐堂上公审，正啸和若晨他们在里旁听，唐百刚被带上了堂，经过一夜他依旧沉默且从容不迫。

而唐百刚的属下仍然铁桶一般，坚称一切与唐大人无关，都是属下行事操切，酿成了血案，欺瞒了大人。

荣大人当场愤然怒斥他们死不悔改，可他心里是惶恐的，案子已经审到这个份上，把起先的布局已全然打乱，自己实在又无法短时内像太师禀报。

茉云忽然抬目说道：“荣大人，可否传我请的一位证人上堂，他是南铸德高望重之人，想必他的证词在此案中举足轻重。”

“好。”荣大人点头说道，他如今都未想清楚方茉云到底是搞什么鬼，只能见招拆招。

此时方茉云命人带了徐铸上堂，众人都咬牙切齿的望向徐铸，他居然成了方茉云的证人。

唐百刚一直如此厚待和尊重徐铸，徐家是誉满天下的铸剑家族，徐铸作为这一辈的传人，因为他性子孤傲且不懂变通，之前的刺史都极为厌恶和打压他。可是唐百刚来了之后，却一直对他礼敬有加，极为推崇，让他主理全城铸造武器之业，也是因为唐刺史的帮衬，徐家恢复了往日的兴旺，可他依旧固执。

徐铸在堂上从头到尾交代了唐百刚在南铸，如何以非人的手段吞并私矿，一统铸造行业，逼迫所有的武器工坊按照他的图纸打造武器，并将铸造兵器的类目和数量呈送了堂上。

“荣大人，这一份是朝廷要求南铸铸造兵器的公文，上面详细记载了所需兵器的数目和种类，而这一份是南铸报给兵部实际铸造的账目副本，基本完成朝廷所需，可与徐铸师傅呈上来的数目对照，南铸居然只上交了五成兵器。下官不知他们私藏的剩下五成兵器所为何？”茉云看向荣大人汇报道，此话一出震惊四座。

谢青他们都吃惊的看向茉云，这可是天大的罪过。

“回答！”荣大人望向唐百刚说道，此刻他身为主审也只能被牵着鼻子走了。

唐百刚依旧沉默不言，可他咬紧了牙，茉云亦深吸一口气，唐百刚也知道自己必死无疑。茉云心里知道，唐百刚为何多生产兵器，他还能为了谁，就是为了他心心念念的少主。

她知道，正啸亦知道，诸将也知道，他就是不想正啸处处受制于朝廷，当年若不是军需不够，卢正啸的娘柳将军那一战不会败，她不会为了引开敌军而殉国。

“唐百刚，私藏这么多兵器，是想造反吗？可你没兵啊，是想给有兵之人造反吗？”茉云正义凛然的问道。

此言一出，语惊四座，连荣大人也被茉云的直接震惊到了，余震亦侧目望向茉云。

“若他不回答，也请将我的问话记录在案，呈上去。”茉云转身望向笔录之人说道。

“是！”

若辰倒吸一口气，谢青顿时脸色惨白，此情此景让他们谁都毫无招架之力。

“方大人，罪臣没有那般能耐，只想将这些军械换取点钱财。”唐百刚终于说话了，他就算死也不能再牵连少主。

“换取钱财？”

“是，事已至此，罪臣也不欲隐瞒，希望朝廷可宽大处理！”

茉云则冷冷的笑了说道：“此话着实让人费解？私卖军械亦是死罪，都是死路一条，你这不是祈求宽大处理，你是在为背后之人脱罪吧。”

唐大人怒目瞪向茉云：“方大人，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我地库那些黄金便是这般来的。”

“素闻唐大人有唐青天之名，衣食住行都甚为节俭，这些钱和珠宝你也没用啊？”

“罪臣有负圣恩，自小下人出生，终究被浮华所惑，沽名钓誉……”

茉云顷刻间打断唐百刚的话，咄咄逼人的问：“去年年前，南铸往南关送了五十个酒坛，那酒坛里是什么？”

唐百刚顿时瞪向茉云，鹿里他们都愣了，她居然栽赃陷害，沧海更是握拳望向茉云，她明明知道那是酒，她还喝了！

“酒坛里自然是酒。”唐百刚咬牙瞪向茉云说。

“可是以下官对大将军的了解，大将军在军中从不喝酒啊？你送酒的意义再哪？请将我这句问话详细记录在案。”茉云冷冷的笑了说道，余震亦皱眉望向茉云，荣大人则依旧没缓过神来，此人攀咬卢正啸比自己还厉害。

“我已认罪，大人为何要千方百计无端往军中牵扯？”

“唐大人，蒙朝廷器重审理此案，我不可能让你如某个县令一样，轻易逃脱朝廷和律法的罪责。”茉云眼神中放出狠戾的光，顷刻如猛兽一般。

千山等人都咬牙握紧了双拳，方茉云素来睚眦必报，原来她心里一直憋着怨恨，最终背叛。若辰双眉紧皱望向茉云，顷刻间脑子里如一团乱麻，任谁做梦都不会想到茉云会这般倒戈……

只有卢正啸依旧是一脸的波澜不惊，唐家兄妹在自己面前在劫难逃，他却无能为力，他这一生际所遭遇……好像都有些麻木了。

唐百刚苦笑着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原来大人们等着逮我，只为构陷南关。”

“大胆！”荣大人愤怒的说道，“事已至此，你竟毫无悔改，反而居心叵测将罪责推到审理官员身上。”

“荣大人，他如此冥顽不灵，不如请柳庄主夫人上堂。”茉云望向荣大人说道。

荣大人望向茉云迟疑了片刻，最终同意了带唐百欣上堂，将唐百刚压了下去。

“按照我朝律例，犯妇非朝中官员，更无封赏，是可以用刑的吧。”茉云望向荣大人说道。

荣大人亦皱眉望向茉云还是应了一声，可是朝廷如此大案，对女子用屈打成招这一招未免太过下作。

“来人啊，先将夹棍备好。”茉云冷厉的说道，千山他们等人都握紧拳头咬着牙，可谢青皱眉示意他们千万要冷静。

唐百欣被压了上来，尽管她一脸的失魂落魄的，可是她已经将自己整理得发丝都一丝不苟，她走到了正啸身边，抬头看着正啸，她从来没有敢这么直视过正啸，更不敢用这么深情而毫不躲藏的眼神望着正啸，然后她此刻什么都不怕了。

正啸深吸一口气望向百欣，百欣却如幼时一般灿烂的笑了，自己顷刻无憾了，自己虽是一身的罪孽，可是还是得上天垂怜，能在死前再见正啸一面。

“来人啊！准备上刑。”

“方大人，你还未审问，她都还未答，就上刑……？”荣大人望向茉云，茉云的这一番操作排山倒海而来，他都有些不知如何应接，千山等人却怒目望向茉云，她此举还不是徇私报复？

百欣则微微向正啸行礼之后，忽然转身望向茉云，茉云亦冷峻的望向她。

“也好！”唐百欣望向茉云释然的笑了，四目相触之时，茉云知道她终于明白了自己意思，此时便是弃车保帅的最佳时机。

顷刻间，百欣突然转身抽出了押送侍卫的刀，抬手便当场自刎，正啸顿时站了起来，可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姐！”百刚不顾一起的冲过来吼道。

“随我去找大哥请罪吧……”

茉云顿时起身瞪向吼道：“拦住他，不要让他寻死，他是此案重要证人，还有很多话没有问出来。”

“百刚，你千万别冲动！”千山顿时亦望向百刚吼道。

“别冲动！”威行也马上说道：“将军定然会救你！”

而这些话便是一记重锤一般，让百刚二话不说将刀捅人了自己体内，他若死，就再也无人拿他攀咬正啸，而正啸亦不用犯险相救。

百刚一口鲜血喷出，迷离之际故意说：“罪臣有负朝廷所托，罪该万死，可臣从未想过谋反……臣愿一死谢罪。”

顿时堂上乱作一团，只有两人站在原地没有动静，茉云站在原地深深松了一口气，此案也到此为止了，他两终于结束了罪恶的一生，就在最后一刻他们亦是忠诚的，可这般偏执的忠诚害人害己。

而另外一个人就是卢正啸，顿时百林走时的场景好似浮现在自己眼前，他拉着自己的手说，求自己护他的一双弟妹，可如今他两都倒在自己面前……

茉云余光看见了正啸的表情，不知道为何……她想抬手捂住自己心痛，可是她握紧了拳没有动，那就痛吧，至少自己能感同身受他的痛。

此案就这般草率的终结了，再也查不出个所以然，荣大人只能和余震回京复命，茉云亦只得回中州了，她在一片骂声中走出了南铸。

直到走到了断弦桥，撞见了风尘仆仆赶来的元帅，抬手一巴掌扇到跪在他身边的正啸脸上，诸将都跪在了他身后。

“你让你老父死后如何去见你娘，你死后又如何去见百林！”元帅怒不可斥的吼道。

正啸跪在元帅身前，咬着牙一声不吭。

“元帅！”元帅身边的顾将军和震北都拼命拦着他。

“他们全家为卢家肝脑涂地，他们来南铸是为谁来的，你居然眼睁睁看着唐家最后的血脉断在你面前？”卢帅顿时眼眶红了咬牙说道，“卢正啸，你娘在天之灵看着，她生了你有什么用！”

“元帅，不能怪正啸，只怪是贼人太过狠毒。”震北扶着元帅说道，他是元帅的义子，正啸的义兄，自小就在元帅身边长大，此时也只有他敢为正啸说情。

“是吗？唐家姐弟不狠毒吗？”

顿时所有人都抬起了头，怒目望去看向一人一剑站在桥头的方茉云，一脸的风轻云淡，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此时坐在马车中的老太君从马车的车窗帘的缝隙中望向茉云，她依旧如此坦然而镇定。

“方茉云！”顿时众将都起身瞪向茉云，眼中的愤怒和仇视呼之欲出，纷纷握紧了手中的刀剑。

茉云居然淡然而笑，丝毫不畏惧的说道：“让让！”

“让她走！”此时马车中传来了老太君严厉而不容质疑的声音，终究众将咬着牙让出了一条道。

茉云一脸波澜不惊的准备离去，老太君抬手撩开了车帘，望向茉云的背影，依旧是挺拔如松，未有一丝迟疑和软弱，她便是如此，哪怕等待她的将是狂风骤雨，她亦不改，石可破也，而不能夺其坚。

忽得一声冷峻而忿然的声音吼道“站住。”

茉云站定抬目望向正啸，四目相触，这一刻，他的眼神中冷若寒冰，透着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