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季离看着萧岫钦真诚的眼神,实在说不出骗他的话,思索了一下选了一个折中的回答。
"城北的七曲巷,你可以到那里来找我。"
七曲巷是芜南城居住人口最多的街巷,巷头靠近主路,巷尾再往前走一段就是难民营。
季离每次回去就是走的这条路,他也经常给巷子里的商铺帮忙,只要一问基本上都认识他。
萧岫钦点了点头。
季离本来想直接走了,但是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世子,我们之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我没有那个福气。"
萧岫钦怔了一下,却看着季离已经转身走了,给他留下了一个利落又干脆的背影。
这个背影逐渐与记忆中重合,看得萧岫钦心底剧烈地震荡了一下,迈出一步想去抓住季离,却摸了个空,他怔怔然地放下了手
"你有的,你本来就有的......"萧岫钦看着季离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低不可闻的声音发着颤。
季离揽着小五走了,小五一脸倾诉欲,季离闭着眼睛冲他做了个稍安勿躁的表情,示意有什么事情回去说。
等到两人离开九江楼范围彻底融进人群,小五才像憋坏了一样连珠炮发般吐着字:"怎么回事啊?之后怎么没看到你了?你真被小世子拉去吃饭了?"
"你怎么知道?都知道了?"季离指的是酒楼其他人员。
"我估计八成都知道了吧,大家都跑上跑下的。"小五摸了摸下巴,压低了声音,"小世子来的时候我正在大厅跑堂,我就看见小世子在问你的名字。"
"我倒是想悄悄溜上去给你报信,但是下面又刚好忙起来了我走不开,等我找到空的时候小世子已经上去了。"
季离惊讶:"老板告诉他了?"
"那可不,老板一问啥都说了。"
季离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冷汗,还好当时没撒谎,差点又是死罪。
想来也是,九江楼本来就是萧岫钦他们家的,想知道他的名字当然是问老板方便多了,怪不得看他说出名字的时候还笑了一下,原来是在考验他。
“你说那小世子找你干什么啊?”小五好奇地问,他真没想到他好兄弟能跟世子扯上关系。
“不知道,他就说想认识我一下,然后请我吃了顿饭。”季离扬了扬手上的包裹,“喏,剩下的我打包了。”
“乖乖,这个可比我们昨天吃的好多了,闻着都是肉味。”小五口水都要流出来了,高兴坏了,“这次我们藏好了,都给阿母。”
“这是你跟你阿母两个人的。”季离轻笑着,“看你也没吃晚饭,明天还要去送信呢。”
“小季你真是我亲兄弟。”小五泪汪汪,好一阵感动。
季离边跟他说着,边在想其他的事情。
小五没什么心眼,没有继续追问为什么萧岫钦想要认识他,但是季离却觉得有一些奇怪。
如果真是小世子认错人了,不会连身份都认错了吧?能与小世子结交的人那肯定非富即贵,他不说没让小世子知道自己是个每天靠救济粥度日的流民,至少小世子是知道他是个跑堂的,跟富贵肯定是沾不了一点边。
小世子难道不会怀疑吗?
因此其实他留七曲巷的位置还有一个原因,如果小世子真的来找他了,多盘问两句肯定就能知道他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穷酸叫花子,这也可以让小世子产生怀疑然后意识到自己认错人了。
既然南巡王一家坚持了这么多年施粥,应该不会不注重自己的名声。七曲巷人多眼杂,很快大家都会知道他小世子来打听过他了,更何况他在七曲巷口碑还可以,如果他突然不明不白死了或者被抓了,大家肯定都会第一时间想到是萧岫钦。
这样萧岫钦就算真的恼羞成怒,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名声,最好放他一马。
当时情急之下季离只能做这样的打算,其实现在仔细想想还是有很多披露的,万一小世子只是派人来打听他,自己不出面,那动手干掉他就会很简单了。
又或者给他安个什么罪名说他偷了东西云云。
越想季离越觉得不能再芜南城待下去了,他转头对小五说:“我要是有一天走了,你要好好照顾阿母,晚点我告诉你我把钱藏在哪里的。”
小五一脸懵,季离聊天跨度太大让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刚刚不是还说一起吃饭吗?”
季离也回过神来觉得自己想的太多,这也没有办法,他还是比较怕死的,不然也不会想方设法地这么多年想要活下来。
“没事,我说着玩的。”季离比小五高一点点,他拍了拍小五的头,“回去吧。”
先观察两天吧,如果真有人来打听他他再想办法跑也不迟。
季离风平浪静地过了两三天,生活好像没什么变化,他也问了一些跟他关系好的店家,都说最近没人来打听他的消息。
小世子就像忘了他一样。
这让季离有些松了一口气,只是每次去领粥都要带个面罩,生怕被认出来。小五觉得他小题大做,季离说你不懂玩去吧。
这天季离刚刚给人跑腿回来,挣了几文钱,加上之前存的,正好给阿母买一件软和一点的衣服。
“小季啊,你要不就留在我店里帮忙吧,你手脚比我徒弟都要灵活,你跟我学门手艺以后肯定能吃饱饭!”
季离笑着婉拒了:“老板,我这人心浮气躁的,干什么都干不长,您别让我耽误您传手艺了,之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叫我一声,我都来。”
木工店老板连连叹惋,他知道这个新来的小伙已经婉拒了好几个师傅了,他手灵巧,性格踏实灵活,说话也机敏,找他帮过忙的店铺或者老板都想雇他长期干,或者一些老师傅想把手艺传给他,但是待遇多好都被他拒绝了,都说是自己心浮气躁干不长久,又说有事叫他来帮忙就可以,大家都即纳闷又惋惜。
季离将工钱放进口袋里,估摸着要到发粥的时间了,就准备往那边走。
他有他的考量,他之所以不干长期是因为他每次都不会在一个城市呆太久的,短则一年,多则三年他就会动身前往下一个城市,所以他也从不置买什么东西,因为都带不走,这几个月挣的钱基本都花在小五母子两个身上了,存点上路够用的钱就差不多了,多了也不好带,还容易被盯上。
季离摸着口袋里的铜板,突然看见前面一个人小跑着往人堆里钻,一脸慌乱,后面跟着几个家仆一样的人在追他。
这个人季离认识,也住在难民营里面,是个以偷窃为生的人,但是手脚有些笨,每次都偷不到什么值钱的东西,还经常被抓住然后被打。
季离眯了眯眼睛,看见那人口袋里掉出来一节红色的流苏,上面似乎用金线绣着一些纹样,倒是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流苏。
眼瞧着那人越跑越近,季离也想起来在哪儿见过了。
那天跟小世子吃饭,小世子似乎腰上的玉佩坠着这个流苏。
不管确没确定,季离都往那人的必经之路上靠了一下。
那人慌不择路,根本不看人,谁挡道就撞开谁,季离很公平地也被他撞了一下。
太笨了,东西到手了更不应该跑了,这不摆明了抓你吗?
季离叹惜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将入手温凉的玉佩放进了兜里,闲庭信步地继续向外走着。
这个笨蛋估计要回家才发现得了了。
季离在兜里一笔一划摸着玉佩上的刻字,他不太识字,但是数了一下笔画数是一样的,长得也差不多,应该**不离十。
很快走到了七曲巷巷口,却见围了一小圈人,季离一时有些好奇就猫到人群后面打望。
是小世子在跟他的侍卫争吵。
季离眼睛瞟了瞟萧岫钦腰间,果然玉佩不见了,这下十成十就是他的东西了。
“我说了不用动用家兵,到时候再打一块不就行了。”萧岫钦看起来已经跟侍卫争了有一会儿了,脸色难看的可怕。
侍卫言辞恳切地说:“世子,那可是老王爷给您的啊,极其贵重,王爷知道了肯定会怪罪的!”
“他要怪罪就怪罪,反正已经是私自出府了。”
“世子…唉,世子我们回去吧,找不到那人的。”
“他说了要找他就来这里,他不会骗我的。”
萧岫钦不想跟他争了,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转身就想往巷子里走去,突然听见一个含着笑意的熟悉声音从旁边穿来:“听起来小世子好像丢东西了。”
萧岫钦猛地转头,看见季离正从人群中走出来,脸上顿时浮现出欣喜的表情:“季离!你来了!”
季离对他的反应心里小小地受用了一把,看着萧岫钦快步向他走过来,手指勾着玉佩上的环扣,握着玉佩在他面前放了手,玉佩在他手掌下晃了晃,红色的流苏在空中撒开跳动着。
“丢的可是这个?”
玉佩上是一个苍劲有力的“钦”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