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离庭花似雪 第40章 归家

莫晚庭不可思议看着安翊，忽然间想起一事，眼眸一闪，看向姜少棠说道：“师尊，既然安公子是深渊族的后嗣，那陆宁体内的虫……”

深渊族通晓深渊万物，那安公子指不定知晓除去那虫的方法，如此一来，或许陆宁还能摆脱虫怪控制，与母亲再度重逢。

“嗯，他刚从深渊上来。”

莫晚庭见姜少棠点头，转头欲与安翊说明此事。

此时，安翊兴高采烈拉着老板娘的手细声叮嘱了几句，而后转头看向陆宁，沉着眼将人拖出茶馆。

几人见状跟去，只见安翊一把将人甩在地上，拍了拍手上的尘，回眸看了看几人。

“此人，你们打算如何处置？”

莫晚庭走上前，正色言道：“安公子，此人身上附了虫怪，能控制雾气使人产生幻觉，还能快速治愈伤口，我等曾尝试用醒魂香引虫出身，但无效用，听闻公子自深渊而来，不知公子是否知晓此虫来历？”

“嗯……”安翊听完，认真思考了片刻，然后坦然一笑，“不知道。”

“……”

姜少棠睨去一眼，冷言：“你在深渊这么长时间，不认得此虫？”

“姜少棠，我那是被关在……”安翊反驳着，话未说完，忽而移目朝身旁看去，见到冷清舒此时正蹙眉抿唇凝望着自己，立即噤了声，改口道，“咳，姜少棠你是故意的吧。”

姜少棠不说话，安翊回瞪了他一眼，随即俯身伸手去探陆宁的脖颈，不一会儿，沉声说道：“虫子都长骨头里了，驱虫咒怎可能能将它引出来。”

莫晚庭闻声惊然：“虫在骨中？”

哪怕宿主执念再深，从来也只见虫怪游走于宿主周身，莫晚庭头一回听说虫怪入骨的说法，皱着眉看向陆宁。

“嗯。”安翊看见莫晚庭的表情，心中只道对方依旧如从前一样心慈，于是一改神色，严肃道，“先说好，此虫我能除，但没了虫，此人可就没了。”

“……”

莫晚庭倏然沉默，在他的理念中，除虫猎怪，是为了救人，审判动刑，亦是为了救人，如若虫在人在，虫灭人亡，他只觉心间似压力巨石一般，倍感沉重，无力又无奈。

“当真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莫晚庭凝眉再问，然而回话的，却是姜少棠。

“此人已活了上百年，若是没有此虫，早该死了。”

莫晚庭闻言，疑惑地走近陆宁，将其面具摘下——不是苍颜白发，也不是狰狞面目，其长相，就是青涩瘦弱的少年模样。

长生不老，不是传说，可真正能做到这点的，只有灵族人，其他妄图长生的人，不过都是自欺欺人，最后也是将自己变成丧失本心的非人怪物罢了。

莫晚庭仔细看了看陆宁，又望向姜少棠，不解问道：“师尊怎知他年龄？”

“山上那株棠梨。”

山上，棠梨？

听了姜少棠之言，莫晚庭回想起那山间的“坟头树”，但那树不是相传助人投胎转世吗？怎会是长生不老？

姜少棠见他疑惑神情，轻叹一口气，解释道：“那棠梨枝高叶茂，树龄少说有百年，若是那妇人说的是实话，此人应与那树同岁。”

此时，莫晚庭恍然忆起秋姨的话。

“我们将我儿的尸首葬于山中，并在其坟上栽了一株棠梨树，可一年后，我儿的坟被掘了，尸骨也不翼而飞……”

棠梨树是秋姨与其夫君为陆宁种的，树有百年，那陆宁，亦有百岁。

莫晚庭明白了师尊的意思，但很快又想起另一件事，再度惊目看向对方。

“师尊，若是此人已活了上百年，那秋姨……”

姜少棠知晓他想问什么，没绕弯子，直言道。

“他死了，受他影响活到如今的人，自然也活不了。”

话音刚落，原本默不作声的陆宁不知怎的，忽地浑身颤抖，仰头嘶吼了一声，下一刻，竟挣脱了束缚，迅速遁雾，一瞬往山脚逃去。

几人万万没料到陆宁还能挣开姜少棠的灵术桎梏，一时都惊了神。

安翊见人跑了，第一个骂：“姜少棠！你的灵术还行不行！如此三番两次失灵，不如回千树岛好好躺躺！”

姜少棠迅疾飞去，莫晚庭也盯着那团雾气持剑追去。

见那人飞快逃跑，冷清舒跃身欲追，却被安翊拦下。

“清舒，你留在此处，我去看看。”安翊看了一眼茶馆，奔向前，又道，“放心，那人他们能搞定，搞不定我再唤你。”

陆宁遁着雾来到山脚，正想扎进林中，霎那间，一白影飞到身前，他猝然反应，立即转身往一道小径跑去。

姜少棠持剑再追，一路追着陆宁穿过竹林，来到藏在其间的幽谧小院前。

小院的围栏与院门都已破败倒地，院中有一旧屋，陆宁毫不犹豫地奔进屋，而后雾气弥漫，很快将屋院周围笼罩起来。

姜少棠见浓雾，心知对方又在屋中给他设陷阱，停在屋前，沉沉发声。

“出来，否则我将此处夷为平地。”

屋中人听闻，却不害怕，笑了两声，应答道。

“师尊啊，我不想出去，此处是我家，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你让我在家多坐一会儿不行么。”

“废话少说。”姜少棠面无表情，“我只数三声。”

“三。”

“师尊莫数，我这不是出来了么。”陆宁徐徐来到门前，笑道，“师尊明明对徒弟那么好，为何对我如此凶……”

见姜少棠手中放出灵光，陆宁从容又道：“师尊且慢，我不会再跑了。若是今日总归一死，我不想离开此处，也不想被捆着丧命，我就想如此静静地，等那位蓝衣公子来。”

说着，他侧身倚着门框，转头看向姜少棠。

“师尊今日为了擒我，花费了不少灵力吧，可我还是想不通，你当时已入了我的幻境，为何还能反抗。”

那时，陆宁假扮莫泽寒重现姜少棠噩梦中的场景，在言语和画面的双重刺激下，姜少棠已完全沦陷其中，紧握着陆宁的手不肯松开。

然而，就在陆宁想取下姜少棠心头血的那一刻，姜少棠却猛然清醒了，蓦地用剑刺穿陆宁的心脏。

陆宁对自己的幻术很有信心，他也能确认，姜少棠那时确实已经迷失了自我，可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他失败了。他始终想不明白，姜少棠究竟是如何突然清醒的。

此时陆宁是自己原本的模样，但反倒是这幅久病虚弱的样子，让姜少棠对他多了一丝耐心，不知不觉，竟答了话。

“比起那时，这算什么。”

陆宁闻声，思忖了片刻，又问。

“那时？殿下跳崖之后，师尊也曾遇到过这样的事吗？”

“……”

姜少棠沉默不语，就在此刻，莫晚庭也疾驰赶来。

见到莫晚庭，陆宁眼睛转了转，忽地直起身，大声道。

“殿下还记得那个坠崖的梦吗？”

“陆宁！”

姜少棠怒吼一声，怎料陆宁勾唇一笑，更加肆意大喊。

“悄悄告诉殿下，那个梦，可不是梦哦。”

姜少棠忍无可忍，举剑朝陆宁击去。

陆宁见状，笑意不减，迅速往屋后退去，一瞬间，两人双双消失在屋中浓雾里。

此时，屋外的“莫晚庭”化成一缕烟，而真正的莫晚庭与安翊一同赶来，两人身后，还跟着一名男子，其肩上背着人，步伐稍慢一些。

姜少棠进了旧屋，立即被一团迷雾围起，细想方才来到自己身旁一言不发的“莫晚庭”，后知后觉意识到那是假象，心中渐渐平静了下来。

突然，屋内响起声音。

“只要是关于他的事，师尊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上当呢，师尊这样，我真的是会嫉妒那人。”

姜少棠沉声：“你为何嫉妒。”

“那人人生短短几十载，却生生世世都有人陪着，而我苟活于世上百年，亲人却要一个一个离我而去，我为何不嫉妒。”

“……”

姜少棠顿了顿，看向屋顶，只见陆宁此时已不似常人模样——他背后长了八只黑髭长肢，似蛛虫一般倒攀在屋梁中间，面目狰狞，眼中泛起绿光，直勾勾盯着姜少棠。

陆宁，化成虫了。

姜少棠握紧长剑，叹一声。

“人固有一死，你何必如此执着。”

“他也固有一死，师尊又为何执着呢！”

陆宁的声音变锐利，话落间，摆动后肢，疾速朝姜少棠攻去。

姜少棠挥剑闪躲，一时间，无数蛛丝亦从四面八方袭来。

……

莫晚庭与安翊赶来小院时，见院中满是雾气与虫气，便扣紧佩剑欲闯进旧屋，安翊敏锐地看了看前方，连忙发声。

“莫公子，退后！”

话音刚落，前方一声巨响，眼前旧屋轰然倒塌，与此同时，浓雾与尘灰四散。

莫晚庭抬袖捂住口鼻，隐约看见雾中出现一人影，定睛一看，是姜少棠提着陆宁一斜一顿从废墟中走来。

“师尊。”莫晚庭唤一声。

姜少棠没答话，倒是陆宁缓缓抬起头看向莫晚庭，喃喃说了一句话。

莫晚庭没听清，疑惑看去，转眼间，目色一变。

说话之人，已经没了人样，面容青黑扭曲，背后是被砍断的残肢，他没料到，仅过了一会儿，陆宁竟完全变了模样。

此时，姜少棠放开人，移步走到安翊身旁，抬手拍其肩。

“动手吧。”

安翊神色一怔，但很快点头。

“且慢。”莫晚庭将人拦下，走近地上闭眼躺平的陆宁，说道，“陆公子，你起身看看谁来了。”

陆宁没了力气，却还是伸手抓住莫晚庭的衣角，似是想将人拖下来。

姜少棠见他动作，欲动手，莫晚庭摇摇头，看向身后，喊道。

“秋姨，过来吧。”

陆宁闻声，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殿下，同一招用两次，就不好使了。”

“我有话同殿下说，殿下可要听清了。”

他哑着声笑着，忽然，后方传来一颤声呼唤。

“宁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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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