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璟想去扬州,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乔天川否决了。
他本没打算告诉其他人,但跟乔天川交代了不少事情,从乔天川的伤势,再到仁医堂的经营,从大到小,事无巨细,像很久都不回来似的。
“殿下,为何突然说这么多?”乔天川问。
殷璟正背对着他整理药材,闻言手上动作停顿一秒,自以为毫无破绽地说:“太久不在宫里,担心会被怀疑,得回去多住一段时间。”
但乔天川跟殷璟认识多年,几乎一下子就看出端倪,殷璟不擅长说这样的谎话,一开口就会变得语气迟疑。
“殿下,你说实话,你要去哪?”
殷璟:“……”好吧,他坦白了。
“什么?!去扬州?来来回回少说两个月,路上舟车劳顿的,殿下你身体受得了吗?不行,我不同意!”听到殷璟的话,乔天川刚刚还躺在床上疼得动弹不得,此刻激动得要从床上跳起来。
殷璟早料到了乔天川的反应,但他想亲自见见曾朔老先生。
耳边乔天川还在碎碎念,企图劝说殷璟:“殿下,您要是真去,我就告诉谢世子。”上次殷璟落水后,身体明显比以往虚弱,乔天川再三追问下殷璟才告诉他。
他是个聪明的,猜得到殷璟不愿意让旁人知晓先太子一事,他不知两人如今是什么关系,但不论是好是坏,殷璟是绝不想让谢清晏知道他去扬州的。
殷璟:“……”
想起原先谢清晏陪他来仁医堂,乔天川请谢清晏多看顾他,这事他是真做得出来,殷璟停下了动作。
虽没听到殷璟回应,但身后的乔天川无声松了口气,他赌对了。
“殿下,是我逾矩,但在路上来回这么一趟,吃不消,殿下是打算撑着这幅身体翻案后,就直接一病不起了吗?何况…”乔天川转转眼珠,换了个方向继续劝:“再过不久云北皇帝就到大衍了,那可是你接触朝中官员的好时机,若是去了扬州,就错过了。”
他跟殷璟认识多年,虽然不清楚殷璟具体想做什么,但大概也能猜到一二,深知在深宫的殷璟有多不容易,这次邻国来朝贡,到时候都城鱼龙混杂,是个好机会。
殷璟叹口气,抱臂转过身,低头看向半躺着的乔天川,一副“被你说中了”的模样,带着无奈的神色。
乔天川见计谋得逞,咧嘴嘿嘿一笑。
殷璟自上次落水后,身体愈发地差,说话轻声细语的,脸色苍白,没有血色,单薄的身板显得衣裳更加宽大,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倒,看上去比受伤卧床的乔天川还虚弱。
殷璟听劝,他的身体强弩之末,再折腾下去,还没等到翻案,自己可能已经死了,去见曾朔的事只能往后搁搁。
殷璟能想到的事,谢清晏自然也能想到,这时候他离开都城才是真的傻,于是也传了信给曾朔。
两封密信不约而同飞向了尚且温暖的扬州。
曾朔的回信很快便送回衍都,天气渐凉,殷璟怕冷,多加了一层衣,裹紧外衫,拆开后一行行看下去,
殷璟眉头微凝,捏紧纸,忍不住咳了几下,昏沉的脑子里有了一线清明。
谢清晏回衍都,果然有别的原因,并且跟半年前的案子有关。
信里提到谢清晏也给曾朔递了书信,语言恳切真诚,希望能从曾朔这里得到太子一案的蛛丝马迹。
曾朔认准的人或事,就不会改变,徐如是在军械案里安然无恙,谢清晏保了他,曾朔就会因此信他。
所以曾朔告知谢清晏,那几个贪污受贿不清不白的官员名字。
翻出来最后一页写着的几个人名,殷璟确认记住后,放在蜡烛上燃烧殆尽。思绪随着灰烬飘扬,曾朔的信任不能算没有依据,谢清晏兴许是真心实意。
脑海里不可避免地回想起,这一路走来,都格外顺利,殷璟不想骗自己,谢清晏在其中帮了他不少,不仅没有丝毫阻挠,反倒成了他的助力。
若是谢清晏真有心,那天自己落水,谢清晏就不会救他,巴不得自己死了才好。
殷璟自认不是冷心冷情之人,谁对他好,他心里清楚,但总带着警惕,把墙高高筑起,不叫任何能扰乱他的事物进入,这么久以来,他习惯性只相信自己。
曾朔给了谢清晏名单,误打误撞,殷璟能知道谢清晏下一步的计划。谢清晏要查皇兄的案子,接近名单上那几个人,云北的皇帝来朝贡时,就是最好的机会。
殷璟想确定他的立场和动机,只这一次便能明晰。
谢清晏,你究竟是伪装还是真心?
殷璟盯着摇曳的烛火,心里的天平在无意识倾斜,他不希望真相大白时,与谢清晏站在对立面。
鸟雀鸣叫着,倏忽之间掠过低空又趁势振翅高飞,几片黄叶扑簌簌落下,飘飘扬扬,掉在谢清晏脚边。
谢清晏捡起,心知这是秋天到了,随手轻轻一丢,提笔划去纸上一个名字——李修。
红墨晕染。
大衍西南两面背靠崇山峻岭,周围均是小国,不足挂齿,冲突极少。而北面的朝来与云北,是大衍历朝历代都要防备的。
朝来年年在边境骚扰不断,云北皇帝是一女子,名叫上官成玉,三年前登基称帝,与大衍打了两仗后,便遣使者来向康安帝求和。
轻轻松松便收了附属国,这当然是大衍乐见其成的,特别是大臣们连连朝皇帝拍马屁,称赞陛下天姿威严,才让云北甘愿臣服。听得康安帝高兴得一连几天嘴合不拢,发怒的次数都少了。
三年来云北年年朝贡,诚意十足,如今当朝皇帝还要亲自来,无疑是推进两国关系的大事,也正是彰显衍朝风范的时候。
康安帝卧病龙榻,但重视得很,早早便交代林儒要安排好各部事务,不能出错。
在上大早朝时,这些冗长繁杂的事务一件件安排下来。
清晨的大殿温度有些低,虽然无风,但殷璟仍然觉得凉飕飕的,他比旁人多穿了两层衣裳,还是被冷得脸有些发白。徐如是担忧地望向他多次,想让殷璟去休息。
殷璟示意自己无碍,坚持听到户部与礼部的安排后,才放松一些,僵直的双腿恢复了点知觉。
户部无疑是这次外交最重要的一环,各处都需要户部掏钱,这也是蛀虫们能趁机从中捞油水的好时候。
至于殷璟几人,身为皇子,没有固定的官职,本该都是指挥统筹的闲差,这些事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就好,但毕竟是皇家子弟,对于朝廷事务如此不熟悉,说出去让人笑话,基于皇家颜面,林儒劝了康安帝多次,尽管他不太愿意,也还是同意林儒的做法。
正好帮了殷璟,能名正言顺地进入礼部。
在上朝之前,殷璟把户部的情况向徐如是打听得一清二楚,徐如是在朝中斡旋,对此了如指掌。
户部尚书韩全,贫寒出身,行为处事灵活,从不显山露水,对外又是个脾气好的。
户部员外郎段超,高傲自大,仗着家里有钱,目中无人,一副精瘦的商人相。十分看不起韩全,因此多次出言讽刺,两人交情不深,只是普通上下级。
据徐如是描述,韩全听见这些难听话,仍然跟个老好人似的,也不恼。两人在户部内部的评价天差地别,说韩大人认真负责对人和气,而段超对谁都是鼻孔朝天,因此众人心里对他厌恶极了,却因为段家是商贾大户,不敢得罪,敢怒不敢言。
段超的母家有个表弟,名叫李修,在礼部当个小吏,家境远不如段家,听闻李修这个小官还是托段家找关系才得到的,他整天跟在段超后面,比段超的侍从还要贴心,依照段超的性格,一定看不起他。
这也是殷璟要进礼部的原因。直接跟段超交涉恐怕并不好办,这种趾高气扬的贪财之人,说实话,殷璟无从下手。
因此他把目光转向了李修,他不信有人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抛弃自己的尊严,心甘情愿为别人鞍前马后。
殷璟飞快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把线索捋得差不多时,想起被遗漏的一个人。
谢清晏。
他是礼部的主事。
若是谢清晏有心调查,就一定会接近李修。殷璟边顺着人流往前走,边思索如何试探谢清晏的想法。
又一阵风起,把殷璟的发丝吹得飘起来,灌进宽袖,撑得鼓起来,他不堪其扰,一手捏住袖角边缘。
风带来的,还有一声轻笑,殷璟扭头望去,撞进一双笑意还未褪去的眸子里。
卡文导致进度非常慢QAQ但一定会写完 不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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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云北朝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