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故人 第3章 权杖

怪物那巨大的压迫感，如一座山沉默着缓缓倾倒，能轻松将人掩埋。

沈亦没听懂它的话，也没心思仔细听。她现在来感觉了。

就是昨晚对抗怪物时的感觉，体内有股力量充沛起来。

自己居然是面对危机时会激发潜能的类型吗？就不能在危机刚发生时出来吗？

来不及多想，沈亦握拳，随着本能向前挥去。橙黄色的光覆在拳头上，驱赶走一片黑暗。

随着沈亦这一拳下去，霎时间地动山摇，沉默的山也禁不住更加强大的力量来使之解体崩落，怪物浓墨般的躯体消散。

击中了？可沈亦只感觉攻击了空气，挥出的拳头没有任何反馈。

总之怪物不见了，外面的月亮好像也恢复了正常，那轮巨大的月亮远远挂在天际，变得渺小起来。

震动还在继续，不过震感在逐渐减弱，这栋医院大楼在强烈震颤下却没有倒塌。真结实。

沈亦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精神上的弦崩断后，她直冒冷汗。

走廊上的灯亮了，又没完全亮，一闪一闪的，眼睛要瞎了，还不如灭着。

沈亦平复着呼吸，她反握住傅星的手，扶住他的肩膀，触感湿润，他又流了许多血。

跌跌撞撞站起来后，沈亦左右看了看，实在是太闪了，肉眼长时间待在这样的环境下肯定不行。

逃跑哥在一边拼尽全力也想站起来，双腿却不听使唤，噗通跪在地上。

踢踢踏踏脚步声响起，沈亦终于松了口气，有人来了，能离开这诡异的走廊了。

她非常想离开这里，现在不仅对月亮有心理阴影，对医院的走廊也有了。

等了一会儿，脚步声一直没停过，却始终没有人过来。

傅星已经陷入昏迷状态，沈亦喊道：“这里有人受伤，你们在哪里，可以过来吗？”

没有应答。

“......我去看看。”沈亦努力分辨脚步声的方位。

刚摇摇晃晃走了两步，沈亦直接摔在地上。

右脚脚踝处一阵寒意，像被一块刚从冷冻柜里拿出的冻肉贴住一样。

闪烁的灯下，逃跑哥双手死死抓住沈亦的脚踝，丝丝缕缕的黑气正从他的身上冒出，他抬起头，暴突的双眼中是祈求：

“怪物......我不想死......救......”

话没说完，他的脸完全被黑气遮挡，眼里的情绪瞬间消失，整个人从惶然变得阴暗冷漠，在频繁的闪光下显得更加可怖。

阴暗版逃跑哥手劲更大了，腿脚也好使了，他动作不算慢地站起来，就这样轻松地倒拖着沈亦走进病房，来到窗边。

沈亦完全挣脱不开，那股能使山崩的力量也再用不出来，“你是刚才那个——！”

刚才那个怪物！

怪不得自己的攻击显得轻飘飘的，根本就没击中。倒是逃跑哥最终也没能逃跑。

巨月再次降临。

“权杖。”怪物附身的逃跑哥在巨月前，回头对沈亦说：“把权杖，给我。”

被它的双眼直视着，沈亦全身的血液都像被寒冰冻住，她咬牙道：“我没有！”

找别人要东西之前能不能先调查一下对方有没有那件东西啊！

怪物发出意义不明的嚎叫声，一甩手，沈亦撞上玻璃飞出窗外。

很疼的！她又不是锤子，骨头碎了吧？

碎掉的玻璃渣在她身上擦出一道道伤口，伴着这些碎渣，沈亦仰头砸向地面。

时间的每一秒被无限地拉长，再次出现在上方的巨月占据了沈亦的眼瞳，它圆润、饱满，散发出幽幽的蓝色光芒，宛如一颗巨大的剔透的水晶球，里面正在流淌着墨水般的黑气。

黑气有规律地围绕中间的一件物品游走。

那是一根半人高的手杖，材质似银非银，顶端被浇筑成不知名植物的枝杈，拱卫着一颗黯淡的明珠。

在见到这根手杖的第一眼，沈亦脑海中冒出一行信息，似乎在一份档案中见到过：

“第三权杖，代表月，遗失千年，下落不明。”

明明有权杖，还向我要，没有就杀人，做怪物的就是太贪心啊！

沈亦下意识地伸长手臂，就像挤早高峰地铁抢垂吊把手那样用力一拽，虽然最终还是会被人流冲到一边，不过这个动作她做过无数遍，自然无比。

巨月中心的权杖受到召唤，明珠逐渐散发出耀目的光芒，它剧烈地颤动着，挣脱黑气的束缚，破开月的外壳，流星般跌落在沈亦手中。

于是沈亦从一无所有地坠落地面，变成手握权杖坠落地面。

沈亦：“......”

时间的每一秒恢复了正常的速度流逝着。

强烈的失重感下，沈亦惊觉自己并没有再继续坠落。她转头看医院大楼外的窗玻璃，倒映着的自己的影子保持仰面朝上的姿势，停留在那里，久久不动。

片刻后，她缓缓降落在草坪上。

沈亦迅速爬起来，除了被怪物抓过的右脚使不上力气、撞玻璃撞得骨头生疼、皮肤因碎片划伤出血外，没有再添新伤。

巨月消失了。

天空中的月亮也消失了，又或者是藏在了哪栋高楼大厦后面，是地上的人看不见的角度。

傅星还在楼里。

沈亦双手握紧权杖，抬头去看怪物所在的楼层，它探出上半身，黑夜里看不清表情，但它的吼叫声震耳欲聋。

应该向哪个方向跑呢？怪物追下来会用多长时间？一瞬间的事吧？

她立刻转身跑开。

心脏剧烈地跳动，这一晚上的心跳频率几乎没下来过，急促的呼吸使喉咙和肺部生疼。

沈亦只能带着权杖毫无目的地跑下去。

放空的大脑突然冒出这样一个想法：

“我为什么要跑？”

沈亦使劲摇摇头，当然要跑了，那可是一个怪物，人遇到张着翅膀的大鹅都知道跑路，更何况是这种不知道弱点的未知的生物。

大门在哪里？从医院出去后就能摆脱了吗？

但，这里，是医院吗？

哪有医院不值夜班的？

从外面看大楼，黑漆漆一片，连里面的闪光都没有了。

四周静悄悄的，风声起，沈亦余光瞥见一个体积很大的东西砸下来，一声闷响。

怪物附身的逃跑哥扭曲着四肢，数道黑气从他身上冒出来后，他就不动了。

沈亦停下脚步。

这权杖怎么用呢？念咒语吗？不会念啊……她试探着举起权杖，璀璨的明珠光芒暴涨，对准正现出原形的怪物。

虽然做过跑不掉的心理准备，但还是会存有侥幸。这一下只能寄希望于时有时无的潜能了。

不知道是怪物还没恢复好完整的身体，还是它在忌惮沈亦手中的权杖，总之场面突然停滞。

这番对峙的场景出现在显示屏中，赵队身边的助理项勇上前确认，“非静止状态，监控正常。”

“还不帮忙吗？”旁边另一个女人倒坐在椅子上，胳膊撑着椅背打了个呵欠。

刚才沈亦被甩出窗外，大伙本来是要行动的，但见沈亦忽然从虚空中召唤出权杖，赵队又让几人原地待命。

“这就是一直以来要找的权杖？原来它始终在我们附近？”

显示屏下方还有一套机器，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正坐在那里，放大沈亦手里的权杖，仔细研究。

赵队思索片刻，“不，沈亦说在怪物出现之前，她看到月亮变得越来越大，怪物诞生于月中，你们看见巨大的月亮了吗？”

正在伸懒腰的女人对此积极响应：“报告，没有。”

她随动作露出胸牌，上面标有她的名字“全若”，

赵队继续说道：“而且这根权杖是不是真的，还不确定。”

“沈颉生前可没提过她妹妹也拥有权杖的力量。”眼镜男抬头，重新看向显示屏，他的胸牌上也标着名字“段宁”。

全若站起来，捶了捶腰，“她没提过的事情多了。”

赵队：“至少沈亦能使用风和震的力量，这是我们亲眼所见。”

通过显示屏，几人看到沈亦先动了手。有时候真不知道该评价她怂还是勇。

她慢慢靠近怪物，挥舞权杖，直接一个物理攻击，将怪物扒拉到地上。

怪物这么容易击倒？那之前斗智斗勇是在干什么？还是说，又是陷阱？

沈亦猜对了，她的直觉，总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老话总说，福兮祸之所倚，可为什么她的人生中充满了祸。

幼年时双亲亡故，少年时与出身不匹配的脸蛋带来的诸多不便，青年时相依为命的姐姐去世，如今成为麻木的社畜，这些还不够，又天降超出常理的怪物要她命……

惹到我沈亦，算是惹到棉花了……！

密密麻麻的黑色雾气一拥而上，沈亦手持不知道怎么用的权杖，站定。

这次彻底无路可逃，哪个方向都有潮水般涌来的黑雾，除非现在当场觉醒土行孙血脉遁走，否则出不去。

还不帮忙？真的不帮？

全若现在精神了，她频频看向赵队。赵队赵寻文倒是沉得住气，盯着显示屏，没有下令的意思。

被黑雾包裹起来的沈亦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这里隔绝了外界所有的一切，如同回到婴儿时期母亲的怀抱中。

她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她只需要睁开眼，家人们就会因为她的存在以及呼吸而感到喜悦。

大概是看沈亦真的没有什么新的惊喜出现，赵队转身，边戴上胸牌，边推开房间的门，“救人！”

门的另一端在医院上空，从外看来，是大楼上面的天空中突然张开一个透明漩涡，三人先后从中跳下来。

赵队的助理项勇没有跟去，他在三人跳下去后，跟着扔出一个□□，便转身去操作机器，确认屏幕上代表三人的三个红点数据一切正常。

相邻机器上有一个蓝色的点，项勇通过通讯器汇报：“区域内暂时只发现一只蚀月怪，四周无威胁。”

房间里的门自动闭合，漩涡随即消失不见。

全若先跳到楼顶边缘缓冲，再从这里跃下，同时拔出刀来。

段宁没有落地，他从之前怪物用沈亦作锤破开的窗口中钻进大楼里。上半身还没完全进去时，他随手抛出一枚手雷，在包裹住沈亦的黑雾附近爆炸。

这怪物的黑雾被爆炸崩出的液体淋到，腐蚀出一个口子，露出沈亦的脑袋。

赵队落地后翻滚卸力，接着双手交叉结印，在□□磕碎大火燃烧的地方，阵法起，从火中诞生的巨人嘶吼着迈出一步。

怪物身上的黑雾一部分冲向这边，另一部分仍缠绕着沈亦，似乎打算带她离开。

此时全若挥刀而至，斩断了两部分黑雾之间的联系。火之巨人一击到来，将脱离本体的黑雾烧为灰烬。

沈亦正梦到她那短暂的幸福生活，一场大火便将她面前的所有幻象燃烧殆尽。

她睁开眼，代表月的第三权杖在掌心里微微颤动着，其上的明珠忽明忽灭。

沈亦试着抬起手臂，黑雾像沥青一样在挂她胳膊上黏连着。

好恶心。

“权杖……给我……”怪物那挠黑板一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