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意 第5章 五、清白

第二天南宫意醒来的时候，程月临已不在身边了。她起身后洗漱完走出内室，就看见程月临正坐在桌边。衣司昨天受了训，整司一夜无眠，赶早送来了间按制赶制出来的新衣袍。用料是最好的织云锦，金线暗纹，宽袖长摆。银质护腕和英冠，腰间环佩都是衣司的珍藏。程月临本就生得好看，这套行头配他，更衬得他面容如玉。但他面色严峻，一看就等南宫意多时了。

南宫意灿灿地笑了，笑道：“月临日后可以先吃，不必等我。”

程月临不理她，却是因着终于能传膳了而面色缓和了不少。

程月临吃饭的时候专注得很，南宫意却在不动声色地悄悄打量他。可能是军中养成的习惯，他吃饭快得很，没见他吃什么菜，他面前的包子和粥就都下去了。

程月临吃完了，却没放下筷子，南宫意敏锐地感觉到那人拿目光打量她一眼，而后微微回了回头。

他身后的小荷主动凑上去道：“主君，有什么吩咐吗？“

自从带她的主君回来，南宫意就让小荷跟在程月临身边伺候，南宫意怕程月临受了欺负，小荷稳重又在宫中多年，照顾他最合适不过。

小荷凑上去，程月临小声说了什么，可怜声音太小，小荷没听见，倒是南宫意看着他还转着的身子，不禁笑道：“怎么伺候主君的，给主君添膳啊。”

膳司做得当然是太女和主君双人份的，历来为了避免不熟悉主子食量做得少了主子吃不饱，“新来”的主子都多做十分之一二，考虑到程月临习武，小荷还特意嘱咐膳司多准备些，没想到……

小荷反应过来，急忙道：“是奴婢疏忽了，只是，咱们今早小厨房就准备了这些早点，奴婢吩咐膳司给主君拿来些糕点可好？”

程月临有些不好意思，他自小食量就大，行军打仗后愈演愈烈。

南宫意看着他这般破囧的模样，不禁笑出了声。

程月临面色不虞，他知道京都贵家择君都喜欢那些端庄稳重的。能吃的，怎么说也好像登不上大雅之堂。

南宫意笑过急忙道：“月临别生气，我可不是在笑你。”

程月临不信地挑了她一眼。南宫意道：“我只是刚才突然想，你莫不是肚子里有只饕餮，要不怎么这么吃，还养得我家月临一副细腰呢。”

尽管冬日穿得一层又一层，程月临三指腰封下的腰还是细得好看极了。

程月临被她的话说得一怔，居然微微低头扫过自己的腰。不知怎得就回想起了被浪之下她紧缠着自己的腰的模样，脸色不禁一红，故作掩饰地回她道：“殿下也不输月临。”

南宫意笑得更开心了，道：“月临认可自家妻主，是我的荣幸。“

“月临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我堂堂太女，自然能养得起我家夫君。“

程月临的点心很快就端上来了，膳司不知道他是什么口味，做的是些南宫意平时爱吃的点心，口味偏辣，程月临来者不拒，那吃东西的样子看着就像一只兔子。

南宫意给他倒了茶水递过去，笑道：“月临，有没有人说过你像什么动物？“

程月临道：“饕餮？“

南宫意想起这是她刚才说的，爽朗地笑了两声，道：“我现在更觉得你像一只兔子。”

程月临：“……”

用过早膳，南宫意就出去了。她走了一会，程月临便吩咐小荷要沐浴。

晨曦宫主殿往里有个大浴池，程月临一进到这里，就感觉身边的气息全撤了下去。侍候的是罗帛，他也是一等宫侍，两年前本应该伺候主君的，主君回来了，小荷自然是就把他们都调回来了。

罗帛性子有些冰冷，之前在外面他见程月临仍是冰冰冷冷的，这会儿却郑重其事地跪下道了声：“公子！”

“起来吧，”程月临道：“信拿来吧。”

“公子怎知……”罗帛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我怎不知，”程月临并没有看他，有些神离道：“如今我又入了南宫意的眼，你们不是眼巴巴地要利用我的利益吗？”

“公子！”罗帛重重地将头磕在地上，“这也是公子心中所愿啊，那样一个男女平等的世界，公子不也是满心期待吗？”

“你不用质疑我的决心，“程月临道：”只是你们注定不用再我身上费多大心思，你们都知道当初我为什么落得那样下场，没有结契，”他叹了一口气道：“是事实。”

罗帛不以为然道：“事实如何，公子不必在意，那太女多年胡作非为惯了，说不定……总之没有结契，不是您的缘故。”

程月临知道他什么意思，他无非是想说，太女殿下早已不是第一次，毕竟只有双方都是第一次，才能在女人身上结下一道独属于他们的契，人们称为结契。

程月临苦涩地闭了闭眼，他当然知道宫廷有各种方法，各种秘药，伪装成一个处女不是什么难事，但他却确定无疑不是南宫意的问题，从她青涩的反应，更是从她醒来之后找寻契约的喜悦。

和当年的他一模一样。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罗帛看程月临一直没说话，小心翼翼地道：“公子，奴才看着，太女殿下像是忘了这件事？”

“她也许忘了，”程月临道：“但晨曦宫的其他人不会忘的。这事不是我可以掌控的，主君掌晨曦宫大权，多少人虎视眈眈用这件事大做文章呢。”

让罗帛退了下去，程月临仰坐在浴池中，一边看信一边思考着对策，信上的内容无非是一些抓住机会，获取情报之类的内容。正在他昏昏欲睡之际，门外传来了喧闹声。

罗帛快步走了进来，跪下禀告道：“主君大人，是月贵侍带了一群侍君前来，说要押您去见太女殿下。”

“去吧，”程月临坦然道：“早就预料道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晨曦宫后宫的人浩浩荡荡地到晨曦宫书房的时候，南宫意正在内殿痛得呲牙咧嘴，无奈道：“他们怎么来这么快！”

小雯笑道：“后宫的人最是无事了，自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月贵侍等人进来之时，南宫意连头也没抬地道：“什么事？”

女尊男卑，但男子纵然在后宫，也没有矫揉造作之态，月贵侍听得南宫意问他，当即跪在地上道：“主君本当为后宫表率，程月临不守贞节，祸乱宫闱，这样的人，不配为我晨曦宫主君。”

南宫意这回抬了头，她笑道：“他不配？难道你配吗？”

“殿下？”月贵侍有恃无恐道：“您是什么意思？”

“你母家是孙尚书府，你大哥哥去年嫁了二皇女，你入我晨曦宫，挥霍无度，滥用我的职权，你还拿过我的大印，你说，他不配，难道你配？”

月贵侍被她冰冷的语气脸色发白，道：“您当初不说，您不与我追究了吗？”

“是啊，”南宫意看着他吓得瑟瑟发抖的样子又笑了，整个人却放松地靠在椅子上，懒散道：“你别这么紧张，我当初既然说过不与你计较，如今是不是你还好好的，你只要收敛拳脚，好好待着，我也不介意再为你们尚书府养个闲人，反正，你们家族把你送到我这没什么价值的太女宫来，你的价值又能高到哪去？”

南宫意一席话说完，月贵侍久久不能回神，他脑子里都是南宫意淡定自得的笑，就好像，整个京都，所有贵族，不过是跳梁小丑一般。他直觉应该赶紧告诉家族南宫意巨大的变化，未来争帝最大的敌人，一定是面前这个沉寂了十五年的太女。

直到他的宫侍悄悄提醒他，道：“贵侍，太女殿下问你为什么封号月？”

月贵侍这才回过神，急忙道：“我名字里有个月字。”

“奥，对，”南宫意笑道：“孙北月。你的封号冲撞主君了，就算了吧，降为侍君，住到我看不到的地方去吧。”

“殿下……”孙北月呆呆地坐到地上，一时也说不出话来了。

南宫意不再看他，而是目光搜寻一圈，道：“我的主君呢？”

没人出头应声。

南宫意示意小雯，小雯到门口去，才把程月临请了进来。

南宫意气笑了，道：“严寒冬日，你们谁也不在外面冻着，叫我的主君在外面冻着！”

屋内更沉默了，只有程月临进来内室的声音。

南宫意看了一眼他，好在小荷把他照顾的很好，面色倒没有那天初见那般苍白了，手里还捧着手炉，在外面应该是没冻着。

程月临进来见了礼也无声地站着，南宫意笑道：“月临，你莫不是忘了我的话。”

程月临以一个疑惑的表情回她。她说过那么多话，程月临也不知道她指什么。

南宫意接着道：“我说过，你可是我的主君。”

小荷及时会意道：“主君快坐，这边有炉子，主君冻着，殿下都心疼了。”

程月临：“……”

南宫意微笑，小荷当为绝世好助攻。

当着所有侍君的面，南宫意这样的态度无疑在说明程月临的地位，程月临虽面色一直冷硬着，但心里却是真真实实的触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