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楚涟月醒来发现自己手脚被人捆住,而始作俑者手腕上绑着绳子,靠坐在树上,睡容恬静的样子。
她咬咬牙,在地上匍匐前进,试图将凌祈从树上拽下来,刚爬两步,他便睁眼了。
她朝他龇牙咧嘴,凶道:“绑我做什么?”
凌祈打个哈欠,从树上下来,给她解绳子,“还不是怕你趁我睡觉跑了。”
楚涟月揉揉手腕,深情注视着他:“我以为,昨晚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凌祈:“少来这套,在任务结束前,你还是我的人质。”
楚涟月:“……”他还真是软硬不吃。
等她解决完个人问题,凌祈已经熟练地架起火堆,准备做烤鱼。
楚涟月兴致缺缺:“还吃鱼呢?没别的东西吃么?”
“你想吃什么?”
“野菜、浆果、野味什么的,你会打猎么?”
花了点功夫做出两把竹弓,二人正要往树林深处走。楚涟月瞄见天上飞过一只鸟,想试试力道,当即挽起竹弓,朝鸟儿射出一箭。
嗖的一声,另有一支更快的竹箭穿破她的箭,直接在空中劈成两半。
楚涟月满脸震惊地看向凌祈,后者一本正经说,那是他的信鸽,不能吃。其实她更在意的,是他的箭法。
随后,他接住信鸽,不知从何处拿出纸和笔,写下几行字绑好,又把信鸽送出去。
回过头,就发现楚涟月直勾勾盯着他,眼底充满好奇。
“你替暗夜阁办事,一年能赚多少银子?”
凌祈略思索一番,“没数过,看单主给多少,我一般能拿三成。”
“才三成啊,这次任务你拿多少?”她又问。
“一千两。”
楚涟月讶然:“那你岂不是很有钱!这次的任务难不难?若任务失败会怎样?”
凌祈看穿她的意图,“别再想套我的话,任务不可能失败,哪怕要杀掉柳时絮,我也得拿回东西。”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因为在暗夜阁,任务失败是会被杀掉的。
意识到他是动真格的,楚涟月不再多问,只盼着柳大人快点破解密文,尽早把她赎回去。
接下来的两日里,凌祈看得很紧,几乎寸步不离。直到约定的日子,楚涟月催促着凌祈动身,生怕错过时辰。
凌祈慢吞吞地洗脸,漱口,打理如瀑的乌发,似乎在有意拖延时间。
“你就这么笃定柳时絮会来救你?”他装作不经意地问。
“他会来的。”这话一出,楚涟月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毕竟她与柳大人起初互看不顺,彼此捉弄,虽然都是她单方面被整很惨,但相处一段日子后发现,他挺不错的,是个正直可靠的人。
凌祈盯着她的脸,凑近问:“你不会是心悦他吧?”
“没……没有吧?”楚涟月躲开他的目光,“心悦还谈不上,不过心动肯定是有啦,毕竟柳大人在相貌、性格、能力、家世等方面无可挑剔好么?肯定会有一堆姑娘喜欢的。”
她又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出家人,会心动很正常好吧?
凌祈啧了一声,“那是你见的世面少,他这一款郎君在玉京城里多得是,等任务结束,要和我去玩么?”
楚涟月警惕问:“难不成你想反悔?即便拿到东西也不放我走?”
凌祈:“……”在她眼里,自己好像是什么大恶人。
二人抵达野竹林时,外间日头正盛,翠竹林中清幽静谧,倒是个不错的避暑之地。
柳时絮没来。
从日中等到日落,翠竹林自始至终只有他二人。
起初,凌祈还耐心地陪她等着,但自从收到回信后,便显得坐立不安。
“别再等了,他不会来的。”
楚涟月不吭声,默默用树枝在地上画圆。
隔了一会,她闷闷道:“那你要杀掉我么?”
凌祈没好气地望着她,“我不杀你,现在你应该看清柳时絮的真面目了吧?”
“为什么不杀我?”楚涟月有点困惑,他捉她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换画么?可他好似早就料定柳大人不会来,并且这几日对她完全不是对待人质该有的态度。
她意识到不对劲,退出几步远,“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早说过了不是么?我只想要你而已。”凌祈双手抱胸,步步紧逼。
楚涟月紧盯着他,“谢了,但我对你不感兴趣,强制爱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凌祈:“……”她完全误会了。
“既然你不杀我,那我先走了,回见。”楚涟月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凌祈有点生气,伸手拦她:“你还在相信柳时絮?实话告诉你,我之所以定下三日期限,为的是调集人手去杀柳时絮,带你走,也是为了保你性命。刚才线人来报,杀手们伏击柳时絮,在他身上根本就没找到我要的东西,说明他根本就不想救你。”
“你肯定又在骗我。”楚涟月一时语塞,心里酸酸的,有些难受。
见她伤心,凌祈稍稍和缓了语气,“这种事没必要骗你,东西拿不到,我的任务就没法完成。”
“那你为何要救我?”
凌祈一言不发,用匕首割破衣裳,露出大腿外侧的烫伤,“小月亮,你可还记得这个?”
“你是凌哥哥?”楚涟月难以置信,她亲手烫的,怎会不记得?当时还挨了娘亲好一顿打,印象深刻。
凌祈欣慰道:“是,那时你才五岁,没想到还记得我,早知如此我也不必跟你拐弯抹角,小月亮,好久不见。”
“你……”突如其来的相认让她不知所措,心里五味陈杂,有被柳大人抛下的失落,也有与故人重逢的喜悦,问题很多,不知从哪里说起。
她的娘亲与凌祈的父母是好友,小时候娘亲有事出门,就会把她放在凌家,和凌祈一起玩。但有一日,凌家忽然搬走,娘亲也带她离开,自此再没见过凌家的人。
“凌叔,凌婶还好么?”
凌祈眸光逐渐黯淡,哑着嗓音道:“都死了,我们一家人也遇上了面具大汉,爹娘拼死才护下我,其实我跟小月亮一样,也流浪了很长一段日子,后来被暗夜阁看中,从小培养成杀手,我也一直在找你们,你还记不记得雪姐,其实就是雪娘。”
雪姐是凌祈的表姐,当时经常带着他俩玩。楚涟月默然,难怪与雪娘初次见面,她说自己长得像一位故人。
“那些面具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凌祈深吸一口气,“我接下来要说的,可能对你来说有些难以接受。小月亮,我们都是西越人,我们的父母是潜藏在贺朝的细作,至于面具人是谁派来的,我暂且还没查清。柳时絮是朝廷的人,一旦知道你的身份,绝不会放过你。跟我走吧,我会赚很多钱养你。”
楚涟月惊讶得半晌说不出话,她曾无数次设想过娘亲的身份,逃婚的世家小姐,浪迹天涯的女侠,或者某个权臣的外室娘子,唯独没想过会是西越的细作。
虽然鄞州是西越与贺朝的交界,城内也有不少做生意的西越人,但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和这两个字沾上关系。
“我、我心里很乱,养我的爹爹身子不好,我得留下照顾他,我兄长去从军了,不知是死是活,我想等他。”
凌祈:“这个不急,任务还没完成,我会暂时待在鄞州,你慢慢考虑。”
楚涟月揪着他衣角问:“若任务完不成,你们会杀了柳大人么?”
凌祈没再说话。
回到衙门,楚涟月从衙役那打探得知,柳时絮白天在城外遇刺,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她在柳府门前徘徊了一阵子,犹豫着上前敲门,柳府家丁回话,说柳四公子在养伤,柳三公子和丁小姐也不在府内。认识的人一个也见不着,她只能转身离开。
接下来的半个月,日子照常过,只有凌祈不时会来找楚涟月,抱怨任务难做、东西难找、柳府戒备森严,他无从下手。
期间,她从丁稚鸢那得知,柳大人伤势过重,还未苏醒,不仅如此,那日谢黎也受了伤,不过伤势较轻,已经能吃能喝,能瘸着腿蹦蹦跳跳了。
“阿月?你不亲自去瞧瞧柳大人么?连谢黎那小子也天天吵着要见你。”丁稚鸢往她杯中添了茶。
楚涟月摇头:“不了,公事繁忙,我要整日巡街,抽不得空去见他们,知道他们没事就好。”
其实,最近街上太平得很,柳大人不在,连命案都不发生了。
临近七月初七,夜晚的鄞州城逐渐热闹起来,街边挂起五颜六色的莲花灯,满怀心事的少男少女簇拥在湖边放河灯,湖波轻漾,湖面上荡着几艘楼船,隐约有丝竹声从船上飘来。
下了值,楚涟月在桥头站了会儿,准备买串糖人回家,身后传来丁稚鸢的声音。
“阿月,去游湖么?”
楚涟月扫了眼丁稚鸢身后,打趣问:“那谁今晚怎么没跟着你?”
丁稚鸢脸红着否认:“他又不是日日跟着我。”
“我说的是珠儿,你在说谁?”楚涟月逗她。
“你这张巧嘴,我说不过你,走嘛,就当是陪我啦。”
楚涟月被丁稚鸢拉上一艘小船,推开船舱门,柳时絮坐在里边,他的面色苍白沉郁,显然病未痊愈。在瞧见她的一刹那,他的唇角微微一翘,眼神光在闪烁。
“你在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