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阿婷与花相景分手的第二日,阿婷便想去找花相景了,但她觉得这样前脚与人家分手,后脚又去找人家,很没面子,便在家待了几天,想花相景主动来找她,可根本就没有看到人来,她便鼓起勇气去了花相景所在的私塾。
“请问花相景在吗?”
“他已经走了,你找他有事?”
回答她的人是钱齐川,那时的花相景尚未离开,也多次去冯府找过阿婷,结果都被人给拦下了;而钱齐川那时是喜欢花相景的,怎能看着花相景与前任合好?
阿婷真就以为花相景心灰易冷,永远的不理自己了;可又过了不久,家中人突然告诉她,说是花相景去了北辛,她只要进了皇宫就能见到花相景了,她便欢欢喜喜的进了宫,头几年她还真的在等花相景接自己回去,等着回去后就办一场婚礼,然后生一个可爱的孩子。
可她等啊等,等到穆芷冬将她送给辛开帝的时候,她才明白,花相景永远也不会来了,她也永远回不去了。
后来她为了在后宫中有一席之地,什么事都做尽了,她在宫中什么也没有,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更也没有那日日所思之人。
阿婷坐在榻上,摸着那位还有点生机的璎珞,这是花相景给她的,花相景给她的呀;她手撑着额头,眼眸里全是泪,眨眼时泪从眼角渗了出来,划过脸颊。
“郑儿,为何哭了?”
辛开帝坐起,从身后抱住阿婷,她放下手中的璎珞,一脸喜悦的看向辛开帝。
“陛下,自从德妃娘娘进宫后,您都不怎么理妾身了;想着昨晚与陛下的种种,妾身是欢喜成这样的。”
辛开帝挑起阿婷的下巴,在唇上亲了一口,阿婷便躺在辛开帝怀里。日上三竿,阿婷才从辛开帝的房内走出来,眼睛便瞧见一个十分熟悉的背影,那人撑着把伞,将整个上半身都遮挡住了,阿婷呆愣在原地,试着将那个名字喊了出来。
“花相景。”
花相景正试着用烧成碳的树枝,看能否写的出字,闻言有人喊他,将手上的东西藏入袖中,猛地一回头;阿婷看到花相景的脸时,一阵失落。
“不知郑妃娘娘口中的花相景是何人?”
阿婷脸上依旧是往日里的神情,向前走着,“严妹妹是否管得有些多,本宫的事还从来没人敢说什么。”
花相景不想说,便道:“郑妃娘娘说的极是,我这种靠山山倒,靠河河干的人最为卑贱,娘娘又是那高贵的主;是我没了规矩,还望娘娘不要迁怒于我。”
阿婷看也不看他,直接走了过去,“贱人永远都是贱人,就算通货膨胀了,你也贵不了。”
“娘娘教训的是。”
花相景见阿婷走后,便也走了。这日他们坐车去往镇里,花相景手拿烟杆缓缓的吸着,雾气在车内徘徊着,他看着半个时辰前杜燕霄给他寄来的长公主府地形俯视图,这一笔一画都是杜燕霄亲手画的,这手法绝对出自皇家,大小比例恰到好处。
图的下方还有张纸,花相景打开一看,画图的那人又在撒娇了,光在纸上看他觉得不够,若现在杜燕霄人在,他定会将人抱到自己腿上,然后亲得杜燕霄喘不过气来。
不多时便到了,花相景撩开帷幔往外看,高大的榕树后,便是一片破旧的小山村,虽破旧但却十分有生机,就正如田园派诗人所说‘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他自然是喜欢的,远离了世间喧嚣,隐居山林不问红尘世事,从此逍遥自在;多年以前,他也是这么样的,住在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若再有个他爱的人陪着,那便足够了;他的爱人,他的阿霄。
他嘴角擎着一抹笑,‘怎么又想杜燕霄了?’
他自嘲的摇摇头,随后便下了马车,阿婷想在他前面到了辛开帝旁边上,辛开帝手放在阿婷的腰上,见花相景来了,便也伸手放在他腰上。
进了小镇,辛开帝突然有些厌烦这破旧不堪的小地方,抱着两个美人,眼睛直视前方;阿婷也有许久没来这种小地方了,她看着街上随处可见的小摊贩,年少时花相景常陪她来逛的,她也不知道就几条街而已,自己为什么还那么喜欢?
现在她明白了,不是因为那地方有多么多么的好,而是因为她能与她所爱的人在一起而感到心情愉悦。她爱的一直都是那个翩翩少年,年少时是,现在也不曾改;但她的少年呢?现在去往了何处?是否还会因为她当时的冲动而怪她?
“唉,你眼睛怎么长的?”
一个小村姑背着一筐苹果,因走的太急不小心撞上了,辛开帝身后的太监拎起小村姑的厚礼,便要往旁边扔;辛开帝突然瞧见那小村姑的样貌,竟有几分姿色。
“慢着。”
太监住了手,辛开帝便挑起小村姑的下巴,“小美人儿,你若是陪我睡一夜,我便不追究。”
小村姑拼命挣扎着,一个老汉出来想帮小村姑解围,“这位爷,是小女不懂事,我替她向您赔个不是。”
“哪来的老头儿,一边去。”
几个太监抓着老汉往一边拖去,另外几个太监上去架起小村姑便要走;周围的人见状都来劝说,有几个还骂了起来。
小镇与那些大县城不同,只要村中有什么人出了什么事,大家都会来帮忙的;而大县城则是漠不关心,有些还会煽风点火。花相景站在那,也想去帮那个小村姑,但他现在的身份是严德妃,只能忍气吞声。
“大胆!圣上御驾,尔等贱民安敢造次。”
那些农民听是圣上,就都全跪下了。
“近世愚民,乱朕君臣,放火。”
花相景想能救一时是一时,快速到辛开帝面前跪下,“陛下,这些愚民虽冲撞了您,但若是加强些北辛的制度体系,这种问题便会减少。”
阿婷抬头扫了他一眼,便又看向辛开帝;好片刻辛开帝都没有出声,寂静得只有寒风呼呼的声音,花相景跪在雪地上,身子有些冷。
“爱妃请起。”
花相景站起身,依旧是半抬着眼看向辛开帝;辛开帝拔出配在腰间的剑,扔向花相景。
“爱妃言之有理,你现在便用这把剑杀一儆百。”
花相景一怔,这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他伸手接过那把剑,从未觉得杀一个人这么的难,他不想去害那些无辜的人,他也知道就算他杀了一个人,辛开帝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陛下,妾身一向吃斋念佛,恨不下杀手,还请陛下责罚。”
花相景手中的剑落地,又跪了下去,辛开帝没理他,又继续让下人防火,不多是整个村子连田带人都被烧成了灰烬。
夜里,辛开帝让花相景,只穿一件轻纱,光着脚在雪里跳舞,还要边跳舞边唱,旁边还有奏乐的人;辛开帝再次出来时就停止,随后便与抢来的那个小村姑进了屋。
“结桂枝兮延伫,羌愈思兮愁人。愁人兮奈何,愿若今兮无亏。固人命兮有当,孰离合兮可为?”
现在已是冬末,是雪融化的季节,在这段日子里比下大雪时还要冷,花相景全身上下冻的通红,头发上都是飘落的雪花,他踩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手臂在凛冽的寒风优雅的舞动着,柔软腰肢随着风向而扭动。
本就白皙的皮肤在刺骨的夜里增添了几分凄切之意,裸露出的锁骨更惹人怜爱,纵使是辛开帝让花相景在跳舞,周围的人也都想上去为他披一件衣服。
半个时辰过去了,辛开帝仍未出来,花相景整个人冻得都僵了,手上的动作也越发僵硬,嘴唇发紫头感觉要炸了一样;阿婷抱着首都站在一旁看着,一个侍女为她撑着伞。
“嘎吱”一声,门终于被打开了,那个村姑光着身子被认了出来。
“把她扔到林子喂狼。”
几人上前就将小村姑拖走,辛开帝披着大敞向花相景走了过来,花相景跪在地上已失去了支觉。
“爱妃,你是否想象那村姑一样?”
花相景嗓子也哑了,开口说不了话,他只微微的摇了摇头;辛开帝伸手抚摸他的脸,顺着又滑到了他衣服里,辛开帝摸了会儿便收回手。
“你下去,郑儿到我房里来。”
辛开帝走后,吴萍莲跑来将一件厚衣裳披到花相景身上,花相景抱住吴萍莲,他身上的寒气使吴萍莲打了个哆嗦。
“先回屋吧,我烧了热水,”
吴萍莲扶着花相景回了屋子,便去煮药了,花相景脱下衣服泡在水里,皮肤一阵刺痛感,他其实也没发烧,只是被动出了风寒,头痛欲裂;身子暖下来后,他便穿好衣服躺到床上,因为头痛的原因很快便睡着了。
梦中他又回到了吴太启出卖他的那天,那地上的雪也如此时的窗外一样多,天一样冷;不管他怎么挣扎,怎么叫喊都没有人来救他,吴太启的背影好冷漠,他闭上眼放弃了,突然一阵暖意袭来,杜燕霄抱住了他,先前的的场景都已散去,他紧紧回抱住杜燕霄,他的阿霄,他的阿霄来救他了。
他再次睁开眼睛时,便模糊的看到一个人影,是阿霄吗?他试着喊了一声,对方没回复,那便不是了,他又闭上眼睛转过身去,他现在只想见到杜燕霄。
那个人拿着碗要把他拉了起来,他此时才看清,是阿婷,阿婷坐在榻边舀一勺药放到他唇边,他也不想动,边张嘴一口一口的把药喝了。
“郑妃怎么来我这儿了?”
阿婷放下空碗,为他盖好被子,“你像我的一位故人,而且身上的味道也像。”
花相景没说话,等着阿婷继续说,“他是我年少时的爱人,也是我至今忘不掉的人;他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但……”
阿婷停了下来,眼睛微红,泪顺着淌出来,她用手擦干净,语气平稳的又继续道:“我只是怕他不要,当时就冲动了,与他分了,后来我去找他,谁知天不如人意,他已离开;然后我家人骗我说只要入了宫就会见到他,我便真信了。”
阿婷摸着璎珞,泪水又出来了,“这璎珞是他送我的,他经常送我东西,可我总爱弄丢,这已经是我唯一能找到的了。那严妹妹你方才所喊之人也是你心爱之人?”
花相景还沉浸在阿婷被骗到宫中一事,闻言点了点头;阿婷突然抱住了他,而后嗅着他身上的葡萄香,这味道好像,阿婷将脸理到他身上,近乎贪婪的闻着。
花相景怕阿婷认出来,便将手放在阿婷的肩上,想推开她。
“严德妃,我想他了。”
阿婷说罢抱得更紧了,花相景无奈,他看着那个一直说想他的姑娘,那么难过,他想去安慰,但又不知怎么安慰;阿婷想的是他,爱的也是他,可他却已经将那段感情放下了,他已经有爱的人了,再没资格说什么话。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是我有愧,是我亲手将他甩了的。严德妃,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下贱,分后又对他念念不忘。”
花相景趁着现在是严槐钗的身份,轻轻抚着阿婷的背,“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有些是只有失去了才懂得珍惜的,这都是人的本能;这世间的情爱本就不会如话本中的那般美好,话本里的都是世人所追求的,我们可以有自己的追求,但那并不是大多数人的现状;自古以来有哪个是从出生到死都一航风顺?”
“但我是脏的。”
“什么?”
开始花相景还未明白,阿婷便又重复了一遍,花相景心里越发的愧疚,是他害得阿婷到宫里去的,但他没资格做任何事,也不能去弥补,他还有杜燕霄。
“咳咳,郑妃娘娘是打算不让我们娘娘休息了?”
吴萍莲端着毛巾和一盆泡有药草的热水进来,阿婷也知道自己今日是说的有些多了,便擦了泪,告辞后走了。吴萍莲将盆子端到花相景面前,他缓缓将脚放入盆子中,一阵暖意涌上。
“这药是散寒的,药材也是我自己挑的,明日便能好。”
花相景抚额长叹一口气,“她是你放进来的?”
吴萍莲坐到他边上道:“你睡下不久后她就来了,她说想与你说几句话,我见过没什么,就放她来了,顺道让她把药给你。不过她跟你说了什么?一来就见她抱着你哭。”
“没什么。”